第31章 市舶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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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江口的晨霧,宛如一層輕柔的紗幔,緩緩地鋪展開來,將整個世界都籠罩其中。那霧氣裏,裹挾著淡淡的檀香,絲絲縷縷,縈繞不散,仿佛在訴說著千年的故事。程遠身著簡單的考古工作服,膝蓋跪在光孝寺遺址那略顯潮濕的夯土裏,周圍是一片靜謐,隻有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打破這清晨的寧靜。他的眼神專注而堅定,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輕輕地觸碰到一枚帶棱的鐵釘。
    這枚鐵釘,安靜地躺在泥土之中,仿佛一位沉睡已久的老者。它的釘身泛著青黑色的光澤,那是歲月沉澱的顏色,是時光留下的痕跡。釘帽上原本精美的蓮花紋,已被無數次的潮汐衝刷磨平,可即便如此,依然能讓人想象到它曾經的精致模樣。而在釘尖處,卡著半片青瓷,那是越窯秘色瓷,如同一塊溫潤的美玉,散發著獨特的魅力。瓷片的釉麵布滿了冰裂紋,仿佛是大自然用它那神奇的畫筆,勾勒出的一幅神秘畫卷。在那些細密的裂紋裏,還粘著幾粒牡蠣殼,像是鑲嵌在瓷器上的寶石,見證著它在海底的漫長歲月。
    “是五代市舶司的官船遺物!”張瑜興奮的聲音驟然響起,打破了周圍的寧靜。她匆匆趕來,手中舉著放大鏡,眼睛緊緊地盯著那枚鐵釘,睫毛上還沾著清晨的露水,在陽光的映照下,宛如晶瑩的珍珠。“《唐會要》說開元二年設市舶司,這船釘的鍛造工藝和光孝寺地宮出土的‘押蕃舶使’銅印完全一致。”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放大鏡湊近,仔細地觀察著釘帽內側的刻痕,突然,她的手指興奮地指向那裏,“你看這‘蕃’字,和泉州港出土的五代市舶司木牌上的筆跡一模一樣。”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眼神中閃爍著難以掩飾的喜悅。
    與此同時,鄭海峰那邊也有了新的發現。他手持洛陽鏟,在西澳古港的土地上,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插入,再提起。每一次動作,都帶著他對曆史的敬畏和期待。突然,洛陽鏟發出一聲悶響,他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當他提起鏟頭,帶出的淤土裏混著一枚鎏金銅魚符。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銅魚符,輕輕拂去上麵的泥土,符麵的“市舶”二字還沾著朱砂,那鮮豔的紅色,仿佛是曆史的鮮血,在歲月的長河中依然奪目。而魚腹的榫卯處刻著“廣府”二字,剛勁有力的字跡,仿佛在訴說著它的身份和使命。“是市舶使的信物!”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帶著一絲難以抑製的興奮。他用一塊柔軟的布,輕輕地擦拭著銅符,仿佛在擦拭著一段珍貴的曆史。“《資治通鑒》說呂太一發兵作亂時,就帶著這種魚符調遣港兵,這枚的裂痕明顯是強行拆分造成的。”他仔細地端詳著銅符上的裂痕,眼中透露出一絲沉思,仿佛在試圖還原那段波瀾壯闊的曆史。
    林珊在蕃坊遺址的窖穴裏,也有著驚人的發現。她蹲在窖穴旁,雙手輕輕地撥開層層褐紅色的珠貝,那些珠貝在她的指尖滑落,發出清脆的聲響。隨著珠貝被一點點撥開,一個紫檀木盒逐漸露了出來。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小心翼翼地打開木盒,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麵而來。盒內的香料雖已碳化,但憑借著她豐富的經驗,仍能辨認出那是乳香與龍腦的混合氣息。而當她仔細觀察盒子的鎖扣時,發現在鎏金層下,竟刻著“波斯邸”三字。“是阿拉伯商人的貨箱!”她的聲音中充滿了驚訝和興奮。她用鑷子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縷殘香,仿佛在觸摸著一段跨越時空的友誼。“碳十四檢測顯示是959年,正好是吳越海舶頻繁往來的年份。”她的眼神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仿佛看到了當年那些阿拉伯商人在廣州港忙碌的身影。
    程遠帶著潛水設備,毅然潛入黃埔古港的水下。水下的世界,靜謐而神秘,陽光透過海水,灑下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如同夢幻的光束。三十米深的海床上,一艘沉船的殘骸靜靜地躺在那裏,仿佛一位沉睡的巨人,被珊瑚溫柔地包裹著。船板的“魚鱗式”拚接間,嵌著一枚帶火痕的銅釘,那銅釘的鑄造紋路與光孝寺出土的船釘如出一轍,仿佛是同一雙手鑄造出來的。當他用探杆輕輕地撥開船舷的淤泥,一塊帶銘文的艙板赫然出現:“市舶司驗”四個字的邊緣還留著朱砂筆痕,那鮮豔的紅色,在黑暗的海底顯得格外醒目。
    “看貨艙的隔板!”林新宇的聲音通過對講機傳來,帶著電流的雜音,卻依然充滿了興奮。程遠迅速調轉水下燈,燈光照亮了貨艙的隔板,隻見上麵刻著密密麻麻的數字,“七”“三”“九”的符號間,還夾雜著阿拉伯數字的雛形。“是抽解的稅率!”程遠突然想起資料裏說唐代市舶司“抽解一分”,這些數字或許正是不同貨物的抽稅記錄。他的心跳不由加快,仿佛觸摸到了曆史的脈搏,那些數字仿佛在訴說著當年海上貿易的繁榮與繁忙。
    傍晚,夕陽的餘暉灑在大地上,給整個營地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眾人圍坐在帳篷裏,整理著一天的標本。這時,鄭海峰突然舉著一塊陶片衝進帳篷,他的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神情。陶片的正麵是越窯典型的纏枝紋,線條流暢,圖案精美,仿佛一幅精美的畫卷。而背麵卻用朱砂寫著“蕃舶”二字,兩種痕跡在邊緣處重疊成暗紅色,仿佛是曆史與文化的交融。“就像阿拉伯商人用的青瓷碗,卻刻著市舶司的驗記。”他的聲音中充滿了疑惑和好奇。他把陶片小心翼翼地放進恒溫箱,哈出的氣在玻璃上凝成了水霧,仿佛是他內心激動的體現。“這才是真正的‘互市紋’。”他的眼神中閃爍著光芒,仿佛發現了一個重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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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營地突然傳來一陣金屬碰撞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程遠猛地從睡夢中驚醒,他迅速抓起手電筒,衝出帳篷。隻見幾個黑影正用起重機吊一艘“古船”,為首的是一個刀疤臉,他的手裏拿著一張泛黃的“市舶司賬簿”,上麵的墨跡卻泛著油光,一看就知道是偽造的。“這幫人連沉船的位置都摸清楚了!”張瑜氣得渾身發抖,聲音裏帶著怒意。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憤怒和無奈,看著那些盜賊肆意妄為,卻又無能為力。鄭海峰早已按下衛星報警器,他的眼神堅定而冷靜,仿佛在告訴那些盜賊,他們的罪行即將被揭露。遠處的巡邏艇燈光很快刺破了夜幕,向著營地飛馳而來。
    當邊防人員趕到時,刀疤臉的手下正把一箱“瓷器”往卡車裏搬。程遠仔細觀察著那些瓷碗,發現它們的釉色發僵,毫無光澤。真正的五代秘色瓷釉麵會泛著湖綠色的光暈,如同湖水般清澈動人,而這些仿品的釉色卻像一塊凝固的豬油,顯得呆板而醜陋。“他們連船釘的棱數都分不清。”程遠看著被沒收的“文物”,突然笑出聲來。他的笑聲中充滿了嘲諷和不屑,這些盜賊的無知和貪婪讓他感到可笑。“唐代市舶司的官船用五棱釘,民間船隻用四棱釘,他們這堆釘子全是三棱的,一看就是機器壓的。”他的眼神中透露出自信和自豪,作為一名考古學家,他對這些曆史細節了如指掌。
    第二天清晨,陽光灑在大地上,給世界帶來了新的生機。程遠站在琶洲塔上,眺望珠江口。晨霧中的貨輪往來如梭,它們的身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仿佛是曆史的使者,穿梭在過去與現在之間。恍惚間,這些貨輪竟與千年前的蕃舶重疊,程遠仿佛看到了當年廣州港的繁榮景象,那些蕃舶滿載著貨物,從世界各地而來,又滿載著中國的絲綢、瓷器、茶葉而去。林珊捧著那枚銅魚符,陽光透過符麵的鏤空處,在地上投出細碎的光斑,仿佛是曆史的碎片,拚湊出一段段傳奇的故事。“呂太一發兵時,是不是也攥著這樣的魚符?”她輕輕摩挲著符麵的裂痕,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沉思,仿佛在與曆史對話。“從開元到五代,這港口的每粒沙都記著市舶司的印章。”她的聲音輕柔而堅定,仿佛在訴說著一個永恒的故事。
    離開廣州時,程遠把那枚船釘標本小心翼翼地塞進背包,仿佛把一段珍貴的曆史帶在身邊。車窗外的木棉花正一片接一片落下,它們像一封封蓋著朱印的文書,訴說著這座城市的曆史與文化。他突然想起沉船貨艙裏的隔板,那些數字或許正是無數海商用銅錢堆出的航線。所謂市舶,從來都不隻是抽稅的賬簿,更是讓海浪都認得出的文明印章,它見證了廣州港的興衰榮辱,見證了中外文化的交流與融合,是曆史長河中一顆璀璨的明珠。
    甬江的秋雨,淅淅瀝瀝地落下,敲打著保國寺的飛簷,發出清脆的聲響。那雨滴仿佛是大自然的使者,帶著歲月的記憶,灑落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程遠身著雨衣,跪在羅城遺址的瓦礫堆裏,周圍是一片寂靜,隻有雨聲和他的呼吸聲。他的眼神專注而認真,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半片帶冰裂紋的青瓷。
    這半片青瓷,宛如一件稀世珍寶,靜靜地躺在他的指尖。瓷麵泛著瑩潤的光澤,仿佛是被歲月溫柔撫摸過的肌膚,細膩而光滑。底足的“官”字款雖已模糊,但在釉層下,卻藏著一個極小的“明”字,仿佛是一個神秘的密碼,等待著人們去解開。這是明州港特供市舶司的瓷器,與日本博多津出土的吳越瓷片如出一轍,仿佛是同一條海上貿易之路上的兩顆明珠,遙相呼應。
    “是蔣承勳船隊的遺物!”林新宇舉著《吳越備史》複印件,匆匆跑來,雨水打濕了紙頁的邊角,仿佛是曆史的淚水。“書中說953年蔣承勳帶‘香藥、錦綺’赴日,這瓷片的釉色和博多津沉船的完全一致。”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眼神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突然指向瓷片內側的墨痕,“你看這‘舶’字,筆鋒和天一閣藏的五代市舶司文書一模一樣。”他的手指微微顫抖,仿佛觸摸到了曆史的脈搏。
    鄭海峰的探杆在月湖的淤泥裏,碰到了硬物。他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用力鏟開層層腐葉,一座石製的碼頭遺址赫然出現。那碼頭的石階,整齊地排列著,仿佛在訴說著當年的繁忙與熱鬧。階壁的鑿痕裏嵌著幾粒黑曜石,那是日本值嘉島特產的石料,常被海商當作壓艙物,仿佛是海上貿易的見證者,記錄著船隻的遠航與歸來。“是市舶司的驗貨碼頭!”他的聲音中充滿了興奮和自豪。他用卷尺仔細地量著石階的間距,“三尺七寸,正好是吳越‘官尺’的標準,民間碼頭從不用這個規格。”他的眼神中透露出自信和堅定,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
    張瑜在天一閣的古籍修複室,有了新的發現。她輕輕地揭開《寶慶四明誌》的襯紙,仿佛揭開了曆史的麵紗。幾行褪色的批注,慢慢浮現出來,墨跡裏混著極細的海鹽顆粒,仿佛是大海的饋贈,帶著海洋的氣息。“是市舶司官吏的筆記!”她的聲音中充滿了驚喜和興奮。她用鑷子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縷纖維,仿佛在觸摸著曆史的記憶。“上麵寫著‘秋發明州,越東海七日’,和日本《日本紀略》記載的航期完全吻合。”她的眼神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仿佛看到了當年海船在波濤中航行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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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遠帶著潛水設備,潛入招寶山附近的海域。海水比珠江口更涼,那冰冷的觸感,仿佛是曆史的寒意。各色小魚在珊瑚間穿梭,它們的身影在水中閃爍,仿佛是海底的精靈,守護著這片神秘的海域。在一處暗礁下,他發現了一艘沉船的殘骸,船板的榫卯結構中,嵌著一塊帶火痕的木牌,牌上的“明州”二字還沾著焦黑的木屑,仿佛是那場災難的見證,訴說著船隻的不幸與沉沒。“是909年蔣承勳的船!”他突然想起資料裏說吳越海舶“夏季出發”,這船的焚毀痕跡或許正是遭遇台風所致。他的心中湧起一陣波瀾,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場驚心動魄的台風,以及船員們在災難中的掙紮與求生。
    最意外的發現,藏在阿育王寺的地宮。林珊在一尊佛像的基座裏,找到一串水晶念珠,珠子的穿孔處刻著極小的“佛”字,仿佛是佛的印記,帶著神聖的氣息。而線繩的纖維檢測顯示是日本產的“倭錦”,仿佛是中日文化交流的紐帶,連接著兩個國家的信仰與情誼。“是中日僧侶的信物!”她轉動念珠,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地宮裏回蕩,仿佛是曆史的回響,訴說著兩國僧侶之間的友好與交流。“就像吳越王送給日本的天台宗典籍,用的卻是明州產的桑皮紙。”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感慨,仿佛看到了當年兩國僧侶在佛法交流中的虔誠與熱情。
    傍晚的雨幕中,刀疤臉的身影出現在遺址圍欄外。他的身影在雨中顯得格外陰森,仿佛是一個黑暗的幽靈。程遠通過望遠鏡看到,他們正用聲呐掃描月湖的湖底,船上的吊臂還掛著一個剛出水的木箱,仿佛是一個裝滿秘密的寶盒。“他們想盜掘市舶司的倉庫遺址!”林新宇急得抓起電話,手指因緊張而發白,仿佛在與時間賽跑,試圖阻止這場盜竊。張瑜早已將坐標發給文物局,巡邏車的警笛聲很快穿透雨幕,向著遺址飛馳而來,仿佛是正義的使者,要將盜賊繩之以法。
    當刀疤臉等人被帶走時,程遠撿起他們丟下的“市舶司印”。印麵的“明州”二字刻得歪歪扭扭,仿佛是孩童的塗鴉,毫無美感。印泥是現代化學顏料調的,一蹭就掉,仿佛是對曆史的褻瀆,顯得那麽的虛假和可笑。“連朱砂的成分都弄不對。”他笑著把假印扔進證物袋,他的笑聲中充滿了嘲諷和不屑,對這些盜賊的無知感到無奈。“唐代市舶司用的朱砂摻了海蠣殼粉,他們這玩意兒亮得像油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輕蔑,作為一名考古學家,他對這些曆史細節有著深刻的了解。林珊望著雨後天邊的彩虹,那絢麗的色彩,仿佛是大自然的微笑,給這片古老的土地帶來了一絲生機。她突然指著招寶山的方向:“你看那航標燈,多像《乾道四明誌》說的‘夜則置炬其上’。”她的聲音中充滿了感慨和驚喜,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航標燈,為海船指引著方向。
    夜裏,程遠和林新宇坐在保國寺的屋簷下,聽著雨滴打在琉璃瓦上的聲響,那清脆的聲音,仿佛是一首古老的歌謠,訴說著歲月的故事。林新宇從包裏掏出一張拓片,上麵是明州港遺址出土的“市舶司界碑”,邊緣的磨損處能看到層層疊疊的刻痕,仿佛是曆史的年輪,記錄著港口的興衰。“是不同時期補刻的。”他指著其中一道較深的刻痕,“這是959年最後一次修繕時刻的,和蔣承勳最後一次赴日是同一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沉思,仿佛在試圖還原那段曆史,感受當年港口的繁華與變遷。
    離開明州時,程遠把那片青瓷標本放進背包,仿佛把一段珍貴的記憶帶在身邊。車窗外的稻浪正隨風起伏,它們像一片金色的海洋,充滿了生機與希望。他突然想起阿育王寺地宮的那串念珠,水晶裏藏著的氣泡,仿佛是曆史的眼眸,見證著歲月的流轉。原來所謂的市舶,從來都不隻是貨物的交易,更是兩片海域的潮聲,在彼此的浪濤裏,慢慢匯成了同一支歌謠,這支歌謠,是文化的交融,是友誼的見證,是曆史的永恒旋律。
    大運河的晨霧,宛如一層輕紗,籠罩著整個河麵,仿佛將時間都凝固在了這一刻。那霧氣裏,裹著漕糧的氣息,那是生活的味道,也是曆史的味道。程遠跪在東關街遺址的青石板縫裏,周圍是一片寧靜,隻有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打破這清晨的寂靜。他的眼神專注而執著,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摳出一塊帶綠鏽的銅鏡。
    這麵銅鏡,靜靜地躺在青石板縫中,仿佛一位沉睡了千年的老者,見證了揚州港的興衰榮辱。鏡麵的海獸葡萄紋曾是那般精美絕倫,海獸姿態各異,葡萄藤纏繞蔓延,充滿了生機與活力,可如今已被無數次的踩踏磨得模糊不清,隻剩下依稀可辨的輪廓,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無情。但鏡緣的“揚”字卻依然清晰,在銅綠的映襯下,泛著暗金色的光,如同一個不屈的印記,堅守著它的身份。
    “是波斯邸的遺物!”鄭海峰扛著全站儀,邁著大步跑過來,三腳架在青石板上磕出沉悶的聲響,仿佛是曆史的心跳。他的臉上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眼睛緊緊盯著那麵銅鏡,“《舊唐書》說揚州有‘波斯莊’,這銅鏡的鑄造工藝和阿拉伯文獻記載的‘唐鏡’完全一致。”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包裏拿出遊標卡尺,小心翼翼地量起鏡緣的厚度,“二分三厘,正好是唐代市舶司規定的‘蕃商鏡’標準。”他的語氣中充滿了肯定,仿佛這麵銅鏡就是打開曆史之門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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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珊在古運河的淤泥裏,也有了新的發現。她穿著防水服,跪在淤泥邊,雙手戴著橡膠手套,輕輕地撥開層層灰黑色的腐殖質。那些腐殖質散發著淡淡的腥氣,是河水與時間交織的味道。隨著她的動作,一枚帶孔的銀幣逐漸顯露出來。她屏住呼吸,用軟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銀幣,幣麵的阿拉伯文雖已模糊,如同被歲月抹去的密碼,但邊緣的齒痕卻與揚州出土的“大食銀幣”如出一轍,仿佛是同一模具鑄造而成。“是市舶司收市的貨幣!”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驚喜,眼神中閃爍著光芒,“上麵的年份換算過來是763年,正好是呂太一發兵作亂那年。”她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銀幣上的齒痕,仿佛能感受到當年市舶司官吏清點貨幣時的場景。
    張瑜在個園的古井旁忙碌著,起重機的吊臂緩緩升起,一個腐朽的木箱被慢慢吊了上來。箱板的樟木雖已朽成碎片,風一吹便簌簌掉落,但上麵“市舶使”的烙印卻依然清晰可辨,那是權力與職責的象征。更讓人驚歎的是箱內的絲綢殘片,雖然大部分已經碳化,但殘存的部分上,織紋裏的“胡商”圖案還沾著淡淡的朱砂,胡商的形象栩栩如生,高鼻深目,頭戴尖帽,正牽著駱駝前行。經檢測,這些絲綢是用波斯的紅花染製的,色彩雖已暗淡,卻依舊能想象出當年的鮮豔欲滴。“是市舶司的貢品!”張瑜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一縷絲線,生怕不小心損壞了這珍貴的文物,“《新唐書》說大食商人‘獻金線袍’,這殘片的織造工藝和記載完全吻合。”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敬畏,仿佛看到了當年大食商人帶著貢品,千裏迢迢來到揚州,向市舶司獻上這份珍貴禮物的場景。
    程遠拿著放大鏡,仔細觀察著那麵銅鏡,突然注意到銅鏡邊緣的銅鏽分布有些奇特。他順著銅鏽密集的方向望去,發現不遠處一條被雨水衝刷出的溝渠,磚石縫裏的銅鏽突然變得密集起來。他心中一動,莫非那裏有什麽秘密?於是,他站起身,順著溝渠往瘦西湖的方向走去。溝渠兩旁長滿了雜草,腳下的磚石凹凸不平,他走得格外小心。
    走了約莫百十米,磚石縫裏的銅鏽越來越多,甚至能看到一些散落的銅錢碎片。程遠停下腳步,蹲下身,用小鏟子輕輕撥開磚石旁的泥土。突然,他感覺到鏟子碰到了一塊堅硬的東西,發出空洞的回響。他心中一喜,連忙招呼附近的隊員過來幫忙。眾人合力撬開那塊鬆動的青石板,一道通往地下的階梯赫然出現在眼前,階梯上布滿了灰塵和蛛網,仿佛是一條通往神秘世界的通道。階壁的鑿痕裏嵌著幾粒胡椒,那是南洋特產的香料,常被用作市舶交易的“軟通貨”,帶著濃鬱的異域氣息。“是市舶司的倉庫!”程遠舉著手電筒往下照,光柱穿透黑暗,照亮了階梯下方的空間。在浮動的塵埃中,竟飄著半片絲綢,上麵的聯珠紋在渤海器物中從未見過,花紋繁複而精美,充滿了異域風情。
    倉庫的地麵鋪著一層厚厚的桐油布,雖然已經泛黃發脆,但依然能起到很好的防潮作用。腳踩在上麵,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是曆史在低語。程遠舉著手電筒,仔細地打量著倉庫內的景象。牆角堆放著幾個陶罐,罐口用封泥密封著,封泥上還留著市舶司的朱印,印泥的成分檢測顯示含辰砂與珍珠粉——這是唐代官印特有的配方,莊重而威嚴。
    他走到一個陶罐旁,小心翼翼地敲開封泥,一股淡淡的香氣從罐內飄出。打開陶罐的瞬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裏麵整齊碼著的不是香料,而是數十枚帶“市舶司驗”字樣的鉛券,券麵的字跡出自同一人之手,筆鋒剛勁有力,透著一股嚴謹認真的氣息。每一枚鉛券上都詳細記錄著貨物的名稱、數量、來源地以及抽稅的比例,仿佛是一本濃縮的市舶貿易賬簿。
    傍晚,天空突然陰沉下來,烏雲密布,緊接著,一場雷陣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帳篷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仿佛是上天在發怒。倉庫的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像是有人在撬動石板。程遠示意大家熄滅手電筒,靜靜地躲在暗處觀察。
    黑暗中,傳來刀疤臉低沉的聲音:“動作快點,把波斯錦都裝上車!”隨後是雜亂的腳步聲和搬運東西的聲響。突然,一道光柱掃了過來,正好照在牆角,刀疤臉的手下正把一卷“錦緞”往麻袋裏塞。那錦緞的聯珠紋歪歪扭扭,線條粗糙,顏色也顯得格外刺眼,一看就是用現代化纖仿造的,連最基本的褪色痕跡都做不出來,與倉庫裏那半片真正的波斯錦有著天壤之別。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警笛聲,聲音越來越近,仿佛是正義的號角在吹響。刀疤臉等人臉色大變,慌亂中想要逃跑。當警笛聲從運河對岸傳來時,刀疤臉正把一枚“銅鏡”塞進懷裏,那是他剛才在倉庫門口撿到的,以為是什麽值錢的寶貝。
    程遠見狀,猛地從暗處衝了出來,一把撞掉他手裏的洛陽鏟。那枚“銅鏡”摔在地上,瞬間裂成兩半,露出裏麵的水泥芯,假得可笑。“真正的唐代銅鏡含錫量是24,你們這破玩意兒連10都不到。”程遠撿起地上的一枚鉛券,舉到刀疤臉麵前,“這些才是市舶司的憑證,上麵的朱砂裏摻了牡蠣殼粉,你們仿得出來嗎?”刀疤臉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他知道自己這次是插翅難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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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雨過天晴,陽光灑在古運河上,波光粼粼,仿佛撒了一層碎金。程遠站在古運河的碼頭遺址上,望著晨霧中的貨輪緩緩駛過,貨輪的鳴笛聲悠揚而深遠,仿佛是在與千年前的商船打招呼。林珊捧著那枚銀幣,走到他身邊,陽光透過幣麵的孔洞,在地上投出細碎的光斑,如同跳動的精靈。“呂太一發兵時,是不是也有人藏起這樣的銀幣?”她輕輕轉動著銀幣,語氣中帶著一絲感慨,“從波斯到揚州的萬裏海路,每枚銀幣都記著胡商的名字,記著他們的艱辛與夢想。”
    離開揚州時,程遠把那塊銅鏡標本小心翼翼地放進背包,仿佛揣著一份沉甸甸的曆史。車窗外的柳樹正抽出新芽,嫩綠的枝條隨風搖曳,像一串串綠色的音符,演奏著春天的樂章。他突然想起倉庫裏的那半片波斯錦,聯珠紋裏藏著的“唐”字,那是兩種文化的碰撞與融合,是曆史留下的最美印記。
    原來所謂的市舶,從來都不是單向的貿易,而是兩條河流的浪花,一條是中國的大運河,承載著中原的文明與物產;一條是連接海外的絲綢之路,帶來了異域的風情與珍寶。它們在彼此的河道裏,相互激蕩,相互交融,慢慢匯成了同一片汪洋,那是文明的海洋,是友誼的海洋,是曆史長河中永不幹涸的部分。而程遠和他的夥伴們,就是這片海洋的探索者,用手中的工具,一點點打撈起那些被歲月塵封的記憶,讓它們重新閃耀出應有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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