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雷霆除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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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的水牢,比關外的雪原更像是黃泉路的地界。冰水從頂上石縫裏滴滴答答地漏下來,混著苔蘚腐爛的酸腐氣,還有股子說不清的腥臊惡臭。牆壁上凝著厚厚的白霜,油燈豆大的火苗在壁龕裏縮頭縮腦,跟快咽氣的耗子似的,光照出方寸,連人臉都看不太真切。
陳參縮在牢房最深的角落裏,身下墊著點爛草,冷得像塊冰坨子。一條腿弩箭貫穿的傷口沒好好收拾,早發黑流膿,臭味混在黴氣裏,鑽鼻子。他肥胖的身子像卸了氣的皮囊,堆在角落,破爛的皮襖根本擋不住透骨的寒氣,凍得他不停地抖,牙磕得咯咯響。
臉腫得跟發麵餅似的,左眼完全被血汙糊死,隻靠右眼那條細細的縫勉強視物。脖子上一圈紫黑的掐痕,被水牢的寒氣沁著,反而火辣辣的疼。他喉嚨裏“嗬嗬”地響,不知是冷的還是疼的。破毯子下麵,那隻完好的手,卻像是得了瘋病,死死摳著自己大腿根內側,隔著髒汙的褲布,像是要把那塊肉摳下來。指甲縫裏全是黑泥血痂。
牢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踩在水漬上“啪嗒,啪嗒”,慢吞吞的。
陳參摳挖的動作猛地僵住。整個肥碩的身子瞬間繃緊了,像被捕獸夾夾住的困獸。那隻能睜開的右眼死死眯成更細的一條縫,眼神渾濁不堪,絕望裏透著一絲被逼到絕境的瘋狂血光。
腳步聲在牢門外停下。兩個值守的牢卒打開沉重的鐵柵欄鎖鏈,嘩啦作響。一道修長挺拔的玄色身影在昏暗油燈搖曳的光下拉得極長,投在冰冷泛著濕氣的石地上。趙宸站在柵欄外,麵色在昏黃光影下慘白得不像活人,眉睫凝霜,周身散發的寒氣讓兩個牢卒都下意識退開半步。
牢門被推開。一股更濃烈的惡臭撲出。
“咳……咳咳咳……”陳參被這寒氣一激,猛地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牽動了肋骨的傷,痛得他臉上橫肉扭曲,幾乎蜷縮成一團。咳嗽間隙,他死死盯著柵欄外那道沉默冰冷的玄色身影,僅存的眼神裏混雜著深入骨髓的恐懼、刻骨的怨毒、還有一絲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絕望掙紮。
“殿……殿下……”陳參咳得喉嚨嘶啞,像是被砂紙磨過,“……饒命……饒命啊殿下……小的該死……小的鬼迷心竅……小的……”他語無倫次,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狼狽不堪地拖著那條傷腿就想往前爬,一副要爬過去抱住趙宸靴子哀求的可憐相。髒手伸出破毯子,在冰冷的爛草泥地裏摸索著往前扒拉,滿是汙漬的手指向趙宸的靴尖,像瀕死之人試圖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趙宸沒有任何動作,連眼睫都未曾顫動一分。他就那麽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如同爬蟲的陳參。眼神冰冷得如同在審視一件殘破的、沒有生命的器物。
就在陳參那隻髒汙的手即將觸及趙宸冰涼的袍擺邊緣的瞬間——
那爬行的肥胖身軀毫無征兆地由極慢變為極其狂暴的撲擊!
“殺——!!!”
一聲如同被扼住喉嚨的野獸發出的瀕死咆哮!陳參原本渙散的獨眼陡然爆射出駭人的凶光!巨大的身軀借助前撲之勢,竟爆發出遠超他這身肥膘的驚人速度!更可怕的是他那隻一直藏在破毯子底下、死死摳著大腿根的手!
寒光一閃!根本不是尋常武器!
那是一柄近乎透明的薄刃!
材質極其詭異,似玉非玉,似骨非骨,近乎透明,隻在昏暗的光線中以微弱的幽藍暗紋顯示出匕首的輪廓!刃口薄如冰片,邊緣奇異地微微扭曲著空氣!沒有絲毫破空聲,竟像是切割開凝固的冰層般,直接“滑”向了趙宸大腿外側!那裏是玄色錦袍覆蓋下的腿部大血管!無聲、致命!
速度快到那兩個牢卒甚至看不清那匕首的存在!隻覺眼前人影一閃,一股刺骨的腥風猛地撲麵!
這是積蓄已久的亡命反撲!凝聚了陳參最後一絲生機、所有怨毒和對生存的本能渴望!如同落入陷阱的毒蛇,傾盡全力彈出致命獠牙!他那隻噴著唾沫的獨眼裏,甚至還凝固著剛剛偽裝出來的可憐淚水,此刻已被徹底炸裂的瘋狂和玉石俱焚的煞氣淹沒!
冰冷!決絕!一擊斃命!
趙宸的麵色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仿佛那帶著刺骨殺意、近乎隱形的利刃襲來的不是他的身體。
就在那柄冰玉骨匕的幽藍鋒刃觸及玄色錦袍布料的前一刹那!
趙宸那隻一直垂在身側的右手——那隻覆蓋著厚厚玄鐵護臂、指尖凝結著灰白霜花的右手——動了!
不是格擋!不時閃避!
隻是一根手指!一根修長、玉白、仿佛冰雕而成、覆蓋著詭異凝霜的食指!
極其隨意地、如同拂去肩上飄落的一片雪花般,極其精準地點在了那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切割空氣的匕首軌跡中心!
當!
一聲絕非金鐵交鳴的詭異脆響!
如同萬年玄冰在極致的壓迫下不堪重負,驟然崩裂!又像是深海巨獸的冰骨被重錘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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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仿佛停滯了一瞬!
那柄薄如蟬翼的冰玉骨匕,在距離趙宸大腿毫厘之距的虛空中,被那覆蓋著玄鐵與冰霜的指尖精準點中!那玉白的、透明的匕身,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瞬間侵蝕了內部結構!一道道蛛網般細密的裂紋,從趙宸指尖落點處瘋狂蔓延開去!眨眼間遍布整個刀刃!
沒有金屬破碎四濺!隻有一片片極其細微、閃爍著幽藍光澤的冰晶碎片和粉塵,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凍結在原地!隨即化作一蓬晶瑩的寒霧,無聲無息地湮滅!
匕首,碎了!被一根手指點了粉末!
陳參那燃燒著瘋狂和希望的猙獰表情,瞬間凝固!像一張被寒冰封住的麵具!獨眼中最後一點光芒如同風中殘燭,刹那熄滅!絕望如同深淵!
“第二招。”
冰冷平直的聲音響起。不帶絲毫情緒,如同在宣讀一件無關痛癢的事情。
趙宸點在空中的那根食指並未收回。指節因點碎匕首的巨力而微微彎曲著,其上覆蓋的灰白霜花似乎又厚重凝聚了一分。隨著這聲宣判落下,他那覆蓋著玄鐵護臂的左手,卻極其隨意地,如同撫平被風吹皺的衣襟般,向著下方撲勢未盡、如同被抽空所有力道的陳參肩膀,輕輕拍落!
動作不快,甚至可以說有些輕飄!
那手掌落下的位置,連破皮襖都沒碰到!
嘭!
一聲沉悶得如同裝滿沙袋的巨鼓被重錘砸響!
陳參那龐大的、前撲的身軀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萬載玄冰鑄就的寒牆!整個人發出一聲短促怪異的、仿佛被掐斷喉嚨的悶哼!撲擊的動作被硬生生凍結在半空!他肥碩的身體以一個極其怪誕的姿勢僵住,腰胯和前胸如同被瞬間抽掉了支撐的木頭,猛地向後彎折!隨即又被那無形屏障狠狠反彈回去!
轟隆!
陳參像個沉重的破麻袋,以更快的速度、更重的力道猛地向後倒摔而出!背部狠狠砸在後方冰冷的石壁上!伴隨著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聲!他整個人貼著石壁滑落,軟軟癱倒在那堆爛草泥地裏,喉嚨裏湧上大股大股帶著腥氣的濃血,“哇”地一口全噴在了身前的汙穢草堆上,迅速凍結。他僅存的那隻獨眼因為巨大的震蕩和無法置信的痛苦而翻起了白眼,身體因為巨痛和髒器破裂而劇烈抽搐起來,像隻被踩斷了腰的肥蟲。
趙宸麵無表情地看著陳參在汙穢中抽搐。那隻剛剛點碎了致命匕首、此刻更顯冰白透明的右手食指,緩緩放下,重新藏入玄色袍袖的深處。那寬袖微微垂落,掩住了他冰冷的麵容。袖口邊緣凝結的霜花似乎又厚重了幾許,空氣中的寒意仿佛又濃了一分。
他沒有再看瀕死的陳參一眼,似乎對方已經失去了讓他停留的價值。他甚至沒有再看一眼那兩個如同石雕般僵立在牢門口、麵無人色的牢卒。抬腳,徑直就要離開這陰森惡臭的水牢。
就在他轉身的一刹那!
身後那堆爛草泥濘裏,抽搐扭曲的陳參突然爆發出一聲極其短促尖利的怪笑!那笑聲淒厲得像夜梟臨死前的哀嚎,裹著血沫噴濺的音效!
“嗬…嗬嗬……”陳參抽搐著,那隻翻著白眼的獨眼猛地從渙散中爆發出最後一點驚人的凶戾精光,死死盯住趙宸即將轉身的背影,用盡胸腔裏最後一點力氣,撕裂般地嘶吼道:“‘灰隼’……他…傳信的……‘鑰匙’在……在七殿下那…開……開……呃!”
話音戛然而止!像是被無形的巨力掐斷了脖子的烏鴉!陳參猛地一挺脖子,眼珠子死死凸出眼眶!整個肥碩的身子痙攣了幾下,徹底軟倒,再無氣息。那隻死死摳進大腿根的手指終於鬆開,滑落在汙濁的泥水裏。
‘鑰匙’在七殿下那!
趙宸那剛剛抬起的腳步驟然釘在了原地!如同凍結!仿佛連時間的流淌都因這六個字被強行凝滯了一瞬!
他寬袖下的那隻剛剛點碎了匕首的右手,猛地攥緊!覆蓋其上的玄鐵臂甲在他極度用力的收縮下,發出極其刺耳的“咯吱”摩擦聲!那原本就覆蓋著灰白霜層的皮膚下,青灰色的筋絡如同被凍僵的毒蛇般劇烈凸起虯結!那刺入骨髓的僵冷和翻江倒海的真氣暴走再也無法控製,如同決堤的冰河洪流,在他經脈中瘋狂衝撞奔湧!一股洶湧的、帶著凍結腥氣的血,再也無法壓抑地從他緊咬的牙關縫隙中狂湧而出!
噗!
溫熱的暗紅血塊混著細微的冰晶碎屑,噴濺在水牢冰冷的石地上!
也就在趙宸因這致命消息心神劇震、內息狂亂的同一刹那!
地上陳參那隻剛剛因為死亡而無力垂落的、先前死死摳著大腿根的右手!那幾根僵硬的手指間,一小片沾滿血汙、早已被揉捏得不成形狀、隻有拇指甲蓋大小的薄紙片,隨著他臨死前全身肌肉最後的痙攣,被微微彈了出來!
那紙片輕薄如蟬翼,顏色灰敗,邊緣被血浸透發黑。一片汙穢之中,紙片上幾處被血漬遮蓋的地方,極其突兀地顯露出一種極細的、仿佛是用某種特殊礦物墨書寫留下的暗金色紋路!構成幾個扭曲破碎的字形。汙黑的血漬和模糊的字跡混在一處,透著一股妖異。
其中一個字的殘角,一個熟悉的篆體字跡在血汙中倔強地透出頭來,隱約可辨——
“……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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