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抉擇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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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粘稠發黑的血塊砸在凍得瓷實的積雪上,瞬間凝成暗紅的冰坨子,幾點細小的冰晶血沫濺在趙宸玄色的袍擺,刺目的紅點在濃墨底色上暈開。濃烈的血腥氣混合著體內冰寒真氣的森冷,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汙濁氣息。他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晃,像是被狂風吹折的墨竹,又迅速繃緊如初。
    “殿下!”蕭屹大驚失色,扼著陳參喉嚨的手下意識鬆脫。陳參爛泥般癱在地上,脖子被扼處迅速紅腫發紫,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抽氣聲,但此刻無人顧他。蕭屹一步搶到趙宸近前,伸出想扶的手卻在觸及那股無形森寒時猛地僵在半空。
    趙宸抬手,極其緩慢地用手背抹去唇邊粘稠的血跡。那血跡在冰冷的皮膚上迅速凝結、碎裂,如同凋零的花瓣簌簌落下。他的臉白得如同冰雕,隻有眼底深處那兩簇冰冷燃燒的幽藍未曾熄滅,甚至因為這一口噴湧而出的心頭鬱結,銳利得如同冰錐。“無礙。”聲音低沉沙啞,像冰層下的暗流湧動,每個字都帶著刮骨般的寒氣,“帶他走。關進水牢。別讓他死了。”
    “喏!”蕭屹眼中憂慮未消,但軍令如山,立刻示意手下。兩個玄甲衛如狼似虎地拖起爛泥般的陳參,踩著雪泥消失在風雪彌漫的黑暗裏。隻留下地上幾道拖拽的痕跡和那灘迅速凍結的暗紅血冰。
    寒風卷著雪沫穿過破敗的牆豁口,發出嗚咽的悲鳴。趙宸獨自立於風雪之中,玄色大氅的下擺被風卷起又垂落。他微微低垂著頭,目光長久地停留在自己那隻剛剛抹過血跡的手背上。手背皮膚玉白,被寒風吹得近乎透明,其上覆蓋著層疊的薄霜,細小的霜紋如同碎裂的冰瓷。一種前所未有的僵冷麻木感正從指尖向上蔓延,手背上那層霜似乎又厚重了一分,每一次輕微的屈指都發出細微的“哢吧”聲,艱難異常。
    那封被破譯的密信內容在他腦中炸雷般反複回響——“七皇子有恙”!“鑰孔非開於寒穴”!小七不是簡單的“暴病”!那張玉虎護身符腹部的邪眼刻痕果然不簡單!這“鑰匙”……這“鎖孔”……指向何處?勿入彀中……這四個字如同九幽吹來的寒風,裹挾著巨大的陰謀和不祥!
    體內那股狂暴的冰寒真氣在這極致的情緒衝擊下左衝右突,攪動內腑如翻江倒海,每一次衝突都帶來針紮蟻噬般的劇痛。但他硬生生壓下了所有異響,強行運轉功法,試圖將那股失控的狂暴力量重新約束。額角滲出細密的冰晶汗珠,下頜線繃緊如刀鋒。
    “殿下……”蕭屹處理完陳參回來,看著風雪中那道孤立如懸崖峭壁的身影,心頭發沉,“水牢那邊……”
    “西隘口。”趙宸驟然打斷他,抬起頭,冰冷的目光穿透風雪,投向關外更深的黑暗,“五十裏外,鷹愁澗腹地,狄戎的紮營點,你猜得出位置嗎?”語氣平直,不帶絲毫疑問,像是冰冷的刀鋒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蕭屹瞬間明悟!陳參密信中提到“糧秣告急,西隘口空虛”,這是明確給狄戎指明了突破口!而殿下問出的鷹愁澗腹地,正是最可能突襲西隘口的前哨集結地!“黑石穀的人想在鷹愁澗裏打埋伏!啃掉西隘口,放狗進關?!”
    “不止啃西隘口,”趙宸的聲音低沉下去,如同一塊沉入冰湖的玄鐵,“他們想要吞下去的,是我。”體內冰寒真氣的反噬被他強行壓下,語氣反而帶上了一絲決絕的鋒利,“他們要‘鑰匙’,要‘開鎖’。那本王……就給他們造一把‘鑰匙’!”
    他猛地轉過身,風雪撲打著他的麵頰,玄色大氅在身後激烈地翻卷。那雙深潭似的眼睛在昏暗的雪光下亮得驚人,裏麵的冰藍如同在極度深寒中淬煉出來的琉璃火焰。
    “蕭屹!”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誌,“立刻偽造一份我的手書!調兵令!”他語速陡然加快,每個字都像冰珠砸在鐵砧上,“內容:狄戎主力於蒼狼穀西隘口以西百餘裏的險關)異動,情勢危急!命驍騎營、陷陣營火速拔營馳援蒼狼穀,三日內務必抵達!違令者,斬立決!”
    “調驍騎營和陷陣營?!”蕭屹眼珠子瞬間瞪圓了!驍騎營是西隘口守軍唯一的機動力量!陷陣營更是整個朔風關為數不多的重裝步兵!一下子抽調這兩支精銳去馳援一個子虛烏有的“蒼狼穀”?這不是把西隘口的門戶徹底敞開嗎?!
    “把西隘口的精銳調空?!”蕭屹的聲音都變了調,粗糲得像砂紙,“那鷹愁澗裏的狄戎狗聞著味兒還不立刻撲過來把西隘口當點心嚼了?!”
    “就是要他們撲過來!”趙宸的目光銳利如鷹隼,似乎洞穿了風雪與重重山脈,看到了那場蓄謀已久的伏殺,“他們敢撲,我們就敢埋!” 體內那股狂暴的冰寒真氣似乎都感應到這決絕的殺伐之意,翻湧得更加猛烈,被他強行壓製的寒氣如同冰刀在筋脈中刮擦!喉頭滾動,再次壓下一股湧上的腥甜。
    他的聲音比這關外的風雪更冷:“調兵令,要做得像真的。用我的印信,印泥……用……”他的目光掃過地上那灘刺目的、已經凍硬發黑的血漬,“把陳參那狗東西的血弄點熱的,摻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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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屹倒抽一口涼氣,眼神驟然發亮!狠!殿下這招太狠了!狄戎人肯定在關內不止陳參一個眼線!調兵令一出,陳參被揪出來的消息會被封鎖,但在那些暗處窺伺的眼睛看來,這封用他“新鮮血”摻了印泥、火急火燎發出的調兵令,可信度絕對極高!鷹愁澗裏的狄戎人一旦收到關內眼線的傳訊,眼看西隘口精銳盡去,如同赤裸羔羊,豈能不咬鉤?!
    “那……西隘口那邊……”蕭屹舔了舔幹裂起皮的嘴唇,壓抑著興奮。
    趙宸的視線落在蕭屹臉上:“你立刻帶玄甲衛精騎,人銜枚,馬裹蹄。伏兵點……”他目光移向後方營地那片巨大的、如同鬼眼般黝黑的廢棄礦坑,“選鬼眼礦坑!”
    鬼眼礦坑!?蕭屹眼皮猛地一跳!那地方離西隘口不到十裏,是個葫蘆形的巨大深坑,入口狹窄曲折如同迷宮,內部洞窟複雜如同蛛網。更關鍵的是……坑底常年彌漫著一種嗆人的硫磺煙霧,混雜著地下河帶來的濃重水汽,常年陰冷潮濕得如同深秋的濃霧沼澤,幾步外就辨不清人影!寒氣重得連老牛皮都扛不住一夜!殿下要在那兒設伏?可……可那種鬼地方,人進去待久了骨頭縫都凍得發酥!玄甲衛的悍勇能撐多久?
    趙宸仿佛看穿了他的猶豫。沒有解釋。隻是那隻覆蓋著厚厚冰霜的右手,極其緩慢而艱難地抬了起來。指尖依舊冰冷僵硬,仿佛被無形的枷鎖束縛,每一次細微的屈伸都在抵抗著那股徹骨的僵冷。他攤開的手掌對著礦坑方向,五指微微張開,動作遲滯。
    隨著他這艱難的動作,一股奇異的、肉眼可見的灰白色氣旋以他掌心為中心驟然生成!並不猛烈,卻帶著一種沉凝刺骨的寒意!氣旋迅速向外擴散,卷起地麵的浮雪和塵埃!氣旋所過之處,空氣發出極其細微的“哢…哢…”輕響,仿佛有看不見的冰晶在凝結碰撞!
    那氣旋衝出不過數尺,便在凜冽的風雪中迅速消散無形。但僅僅是一瞬間的感覺,蕭屹和靠近的幾個玄甲衛都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那種寒氣,比鬼眼湖底的冰水還要瘮人,仿佛直透靈魂!
    趙宸放下手,藏回袖中。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睫上凝出的一層更加厚實的冰晶在微弱光線下微微閃爍。聲音平淡得如同敘述天氣:“礦坑之下那處最大的‘血線洞’,本王親自帶隊。坑口的鐵匠營……是時候動動手腳了。”
    鐵匠營?!蕭屹瞬間如同醍醐灌頂!明白了!那礦坑口附近廢棄的鐵匠營!爐子、殘存的火油、散落的鐵器……隻要稍加布置……礦坑口那點硫磺煙氣……
    一股難以遏製的巨大興奮和震撼混合著對殿下那非人手段的敬畏,瞬間衝垮了所有疑慮!“殿下!末將明白!這就去辦!”蕭屹猛地抱拳,那聲量壓得極低,卻透著火山爆發前壓抑的沉悶力量!他立刻點將,幾個最心腹的玄甲衛隨他一起,如同融入雪夜的獵豹,向著大營方向無聲潛去。
    趙宸獨自站在原地。他緩緩抬起那隻剛剛引動氣旋的右手,放在眼前。指尖僵硬得如同凍硬的樹枝,皮膚表麵的灰白色霜層似乎在剛才的力量引動下又加深、凝固了幾分,幾乎要徹底封鎖住指尖的感知。每一次細微的彎曲都發出幾乎無法察覺的艱澀摩擦聲。寒氣如同附骨之疽,順著手臂緩慢而堅定地向心脈深處侵蝕。
    遠處,關牆根下某個廢棄的角落方向,隱約傳來沉重的、鐵器擊打石塊的悶響。是蕭屹的人開始在鐵匠營動手腳?還是……
    他微微側過頭,似在傾聽。
    嗚咽的風聲中,又夾雜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風聲徹底淹沒的……低低的金屬摩擦和繩索拉動的吱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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