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碾碎冰層的沉悶震波過去快兩息了。
    整個白水河戰場，像讓人抽了筋潑了冰水，死了。
    靛藍色的冰霧濃得化不開，沉甸甸地壓在結了冰的河麵上，貼在地上淌，粘稠，冰冷。濃霧裏，前排衝得最猛的十幾個玄甲衛，連人帶馬，糊著一層厚厚的靛藍色冰殼子，保持著最後衝鋒揮砍的姿勢，像凍在臭水塘子深處的破爛泥像。冰殼透亮，裏頭裹著的人臉扭曲，眼珠子瞪得裂開，嵌在靛藍冰層深處透出來的是死僵的絕望。寒氣順著冰殼往下爬，把剛濺上去還冒著熱氣的血點子都凍成暗紅色的冰疙瘩。
    狄戎那邊也懵了。不管是右穀蠡部嚇破了膽子的潰兵，還是骨咄祿部殺紅了眼的悍卒，這會兒都跟泥坑裏受驚的蛤蟆似的，全定在原地。刀舉著，弓還張著，可那些個眼窩子裏頭，血絲底下，壓著股子活見鬼的懵勁和後脊梁骨嗖嗖躥上來的寒氣。冰霧裏頭那種硫磺混著爛肉凍住了的邪門腥臭味，嗆得人想吐。
    豁口邊上的趙宸，兩隻腳像是焊在了凍土裏。
    他半邊臉上的靛青毒紋，正瘋了似地扭動！一根根青黑色的筋絡從脖頸一路爬到太陽穴，鼓漲抽搐著，像是皮底下藏了千百條毒蛇在翻滾撕咬！被那沉重詭異的靛藍冰霧一撲，他體內那股原本被劇痛和意誌強行按下去的、冰寒蝕骨的劇毒本源，如同被倒進滾油的冷水，轟然炸開！瘋狂地撕扯著他全身的經脈血肉！
    一股更陰冷、更暴戾、帶著無盡血腥怨毒的氣息，不受控製地從趙宸身體裏溢出！
    豁口後僅存的幾十個傷兵，被這股冰寒血腥的氣息掃過，瞬間覺得胸口像被冰碴子捅穿了般絞痛！靠得近的幾個直接腿一軟癱倒在地，抽搐著，喉嚨裏嗬嗬作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趙宸那條右臂猛地抽搐了一下，五指痙攣著死死摳進了凍得發硬的地麵泥土裏！
    指甲瞬間崩裂！
    “呃……呃啊啊啊啊————！！！”
    一聲非人的、混合著無邊劇痛與狂暴憤怒的嘶吼！驟然從趙宸裂開的喉嚨深處爆發出來！
    那根本不像人能發出的聲音！低沉！嘶啞！如同被刨開了墳的萬年老屍在喉嚨深處磨碎了生鏽的鐵渣！
    嘶吼炸開的瞬間！
    嗡——！！！
    一股恐怖的、無形的寒氣衝擊以趙宸立足點為中心！
    轟然炸開！！！
    豁口邊緣堆積凍結的數尺厚積雪，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
    轟然粉碎！！！
    化作漫天暴卷的青白色冰塵！！！
    如同平地刮起了一道連接天地的冰塵狂龍！咆哮著衝出豁口！狠狠撞向那片死寂沉凝的靛藍色冰霧！！！
    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那道狂暴的冰塵狂龍衝進沉凝的靛藍冰霧之中，並未將其驅散，反而像是……點燃了什麽！
    那些沉滯濃稠、帶著腐爛血腥氣息的靛藍冰霧，如同被投入火油的毒蛇，瞬間狂暴沸騰！！！
    無數細如發絲、深濃近黑的靛藍冰線，如同億萬瘋狂的毒蟲！在濃霧深處瘋狂扭曲穿梭！發出令人牙酸的細微“嘶嘶”聲！
    “那是什麽？！”一個躲在冰河碎裂冰層後麵的骨咄祿百夫長猛地抬頭，血紅的獨眼死死盯住濃霧翻滾的深處！瞳孔驟然縮成針尖！
    不止他！
    豁口後的殘兵！冰河灘塗上僵立的狄戎潰兵！所有還能動的眼睛！不約而同地轉向那片被趙宸嘶吼引動的、瘋狂湧向戰場的靛藍冰霧的——最核心之處！！！
    濃霧翻滾！扭曲！在低沉如同悶雷滾動、又像是千萬冤魂重疊嘶鳴的詭異聲響中！
    轟！！！
    一直巨大無比！覆蓋著厚厚靛藍色堅冰和腐朽骨甲的……
    巨爪！！！
    猛地從濃霧深處狠狠探出！！！拍在了冰河河麵上！！！
    那是怎樣的一隻爪子！
    大小足有三四丈寬！骨甲破敗腐朽！巨大的指骨上覆蓋著靛藍色的冰層！縫隙裏塞滿了凍結成墨綠色的腐朽血肉！一股比冰霧濃烈十倍百倍的、仿佛埋藏了千萬年的屍骸沼澤被徹底掀開的恐怖惡臭！瞬間彌漫開來！！！
    哢嚓！哢嚓嚓——！！！
    厚實的白水河冰麵被這一按，瞬間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炸開無數巨大的蛛網狀裂紋！冰層下凍住的汙濁河水混合著凍結的碎肉殘肢，被恐怖的力量擠壓得噴濺而出！又在半空被那股極致的寒氣瞬間凍結！形成漫天砸落的、包裹著內髒和斷骨的詭異冰雹！！！
    “嗷——嗚——！！！”
    一聲沉悶到撕裂靈魂的咆哮！從濃霧深處爆發！整個戰場空間都被這聲音震得搖晃！
    濃霧被巨爪帶起的恐怖氣流猛烈排開！
    一個巨大到令人窒息的輪廓！
    緩緩從靛藍冰霧最深沉的黑暗中……抬起頭來！
    那是……一頭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骸骨和腐敗血肉被靛藍邪冰強行粘合而成的……猙獰巨獸的顱骨！！！顱骨眼眶位置！燃燒著兩團房屋大小的、搖曳著慘綠色火焰的冰魄邪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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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巨獸骸骨頭顱甫一出現！
    那些被冰封在靛藍冰殼裏的玄甲衛！他們身體內外覆蓋的靛藍冰層內部！那些如同活物毒蟲般扭曲的靛藍符文！
    驟然爆發出一陣極其強烈、極其刺眼的靛藍色光芒！！！！
    光芒如同血源呼喚！瘋狂地投向那巨大邪獸的頭顱！
    “趙……趙頭兒——！！！”
    豁口邊上，一個親眼看見自家伍長連人帶馬被凍成冰雕的小卒，再也撐不住！嗓子劈開般嚎了出來！他看著那巨獸骸骨頭顱深處跳躍的冰魄邪炎，那裏麵仿佛映出了無數張被凍結、正在無聲痛苦哀嚎扭曲的……人臉！其中一張，恍惚正是他伍長那最後衝鋒時猙獰絕望的麵孔！
    趙宸猛地抬頭！
    他那隻還勉強完好的左眼！
    瞳孔深處！
    兩朵與那巨獸冰魄邪炎顏色一模一樣的慘綠冰炎！瘋狂跳動！幾乎要燒穿眼眶！！！
    靛青色的毒紋已經爬滿了整張臉！連脖頸上都是！扭曲猙獰如同活物的符文！
    一股暴戾到足以撕裂天穹的狂怒！
    一股要吞噬毀滅眼前所有冰封了他兄弟的靛藍邪冰的絕頂殺意！
    混同著體內那幾乎要將他徹底撐爆、撕裂成億萬碎片的蝕骨冰寒毒源！
    瘋狂地在每一寸灼燒殆盡的神經末梢炸開！！！
    就在這一片死寂與癲狂交織的頂點！
    就在那頭由靛藍邪冰與戰場怨煞聚成的骸骨邪獸頭顱，完全顯露、空洞巨口微張，似乎在貪婪吸噬那些被冰封玄甲衛逸散出的靛藍光點時！
    就在趙宸體內那股失控的極寒毒力即將徹底摧毀他殘存心智的最後一瞬！
    噗！
    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輕響。
    是豁口後麵殘存的幾十個重傷兵裏，一個斷了右臂、靠在最裏麵牆根的老卒，用僅剩的左臂支撐著身體，向前重重撲倒的聲音。他連爬的力氣都沒了，臉埋在冰冷的泥灰裏，身體微微抽搐，喉嚨裏擠出風箱漏氣的呼哧聲，每一次抽動都扯得斷臂處滲出的黑血染紅了肮髒的裹傷布。
    另一個角落裏，癱著的傷兵，臉腫得像個紫茄子，一隻眼球突出眼眶被凍成了冰球，他用那隻還能勉強視物的渾濁眼珠，無意識地死死瞪著冰霧裏那頭漸漸成形的巨獸，嘴裏無意識嘟囔：“狗日的……冰雕……凍死老子那年……凍死老子那年……”他記不起“那年”發生了什麽，隻記得那天冰砭子刮骨的寒氣，和被凍死的同伴僵硬發紫的臉。
    還有個更年輕的，看起來也就十六七，牙都還沒長齊全，褲襠濕了又凍硬，他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抖得跟篩子一樣，抱著胳膊，眼屎糊滿了腫泡眼，嘴唇抖著，反複念著隻有身邊人才能聽清的微弱碎語：“娘……娘……鍋裏還熱著……熱著……粟米糊糊……”
    這些聲音微弱得像狂風裏的蚊子哼哼，混在戰場上靛藍冰霧翻滾的粘稠聲響和那頭巨獸骸骨頭顱深處沉悶的咆哮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這些殘喘的聲音，這些凍硬土地上蠕動的軀體，那些爛糊臉上凍住的膿血淚痕，那些臨死前腦子裏翻騰的、也許隻是一碗熱騰騰粟米糊糊的卑微念頭……如同最細、最燙的鐵釺子！
    一下子！
    狠狠地紮穿了趙宸那即將被無盡冰寒殺意與瘋狂毒力徹底淹沒的心！！！
    一個聲音，帶著濃重的邊塞沙塵味和烈酒氣，像柄破鑼在他腦子裏死命地敲！那不是老王頭的身影還能是誰！
    “娃子……想不想……回家？”
    回家！
    “呃…啊——————！！！！”
    一聲比之前更低沉！更嘶啞！卻又帶著某種斬斷金鐵般決絕意念的咆哮！再次從趙宸那碎裂狀的喉嚨裏迸發出來！但這一次，狂暴之中，似乎多了一絲如同燒紅烙鐵浸入冰水般的……清明！
    他原本被靛青毒紋扭曲覆蓋、幾乎看不清形貌的臉孔，猛地仰起！
    額角、臉頰兩側的靛青色毒紋驟然暴凸！亮起一種近乎實質的、深邃冰冷的藍光！無數細小的冰晶順著他暴凸的筋絡瞬間凝結！如同給他臉上覆蓋了一層詭譎的靛藍冰甲！
    他那條剛才插入凍土的右臂猛地抽出！帶起一片裹著汙血的凍土塊！
    噗嗤！
    整條右臂！從肩至指！
    皮膚表麵！瞬間！
    凍結了厚厚一層如同青色寒玉般的、半透明堅硬冰層！！！
    冰層內部！無數細微、扭曲、仿佛活體蟲豸的靛藍符文瘋狂地閃動、流竄！與那巨大冰獸頭顱眼眶中燃燒的冰魄邪炎形成同源的呼應！！！
    趙宸那隻完全被青色寒玉冰層包裹的右臂！
    五指成爪！帶著一種要將這片冰封天地徹底抓裂、搗毀的狂暴意誌！狠狠朝著冰河上那還在不斷吸納靛藍光芒的巨大邪獸頭顱！
    狠狠淩空一握！！！
    他動作極其僵硬，仿佛每一個指節的彎曲都帶動著骨骼在冰層裏摩擦發出的“嘎吱”碎響！
    “給老子——”咆哮聲如同兩片粗糲的鐵在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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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
    握下的瞬間！
    轟隆隆隆隆————！！！
    整個白水河冰麵！整個凍土戰場！方圓百丈之內的大地！
    猛烈震動！！！
    那巨大邪獸骸骨頭顱上方！那片翻滾著無盡慘綠色冰魄邪炎的濃稠靛藍霧靄！
    空間猛地向內坍塌扭曲！！！
    緊接著！
    一股刺目欲瞎的！深邃到發黑的靛藍色光芒！
    瞬間炸開！！！
    嗡——！！！！
    一道巨大到令人靈魂凍結的……百丈虛影！！！
    貫穿天地般！！！
    驟然在那片扭曲的靛藍色空間之中……凝聚而出！！！
    那是一把劍！！！
    一把純粹由高度凝聚、不斷崩滅又重組的恐怖靛藍色冰晶組成的……百丈巨劍虛影！！！
    劍身筆直！古樸！殘破！帶著太古洪荒般的蒼涼與死寂！
    無數扭曲痛苦的人麵！掙紮咆哮的獸首！凍結的骷髏！甚至依稀能辨認出剛剛被冰封的玄甲衛扭曲掙紮的殘影！
    在那不斷凝聚又不斷崩碎的巨大冰晶劍體之內！
    沉浮！
    湮滅！
    巨劍虛影出現的刹那！
    整片戰場！時間如同被凍結！
    所有狄戎兵卒！無論右穀蠡還是骨咄祿部！
    都感到一種源自血脈最深處的恐怖碾壓！！！
    如同直麵執掌死亡權柄的太古冥王！
    無數人雙腿一軟！噗通、噗通！大片大片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般跪伏在冰冷的爛泥冰麵上！頭顱深深埋下！連抬眼看一眼那虛影的勇氣都被徹底碾碎！靈魂都在那純粹的“死滅”與“凍結”之意下劇烈顫抖！
    巨大的恐懼扼住了他們的喉嚨，戰場上隻剩下牙齒瘋狂碰撞的咯咯聲！粘稠的黃色水漬汙穢混著恐懼的冷汗，浸透了下跪者的皮褲！
    “閻……閻王爺……”幾個僥幸還站著的狄戎頭人，看著那巨劍虛影內沉浮掙紮、尤其是有幾分眼熟的玄甲衛凍屍殘影，兩股戰戰，襠下濕熱一片，腥騷氣迅速被凍結，卻絲毫不敢動彈！
    趙宸那條化作靛藍寒玉的右臂，在凝聚出那百丈冰霜巨劍虛影的同時，寸寸炸開無數細密的裂痕！靛藍色的、仿佛帶著他體內最後一點本命精元的血沫子混著細碎冰晶，正從裂痕中不斷迸濺出來！
    他身體劇烈搖晃著！但那隻完好的左眼，死死盯住冰河對岸深處！那個被狄戎潰兵裹挾著的右穀蠡王庭金帳！！
    他感覺到！
    一道粘稠！滑膩！冰冷！卻又帶著一絲被強行壓下的錯愕與貪婪的視線！
    如同暗處的毒蛇！
    正從那金帳方向！
    死死地鎖在他身上！！！
    巨大的精神消耗和蝕骨劇痛已經扯斷了趙宸清醒的弦！眼前一陣陣發黑，耳邊全是風雪和血液衝擊太陽穴的轟鳴！隻有那股炸穿他心肺的狂怒在撐著最後一口氣——給老子劈碎它！
    殘存的最後一點模糊意念！帶著那豁口後麵殘兵們卑微喘息聲燃起的烈火！引著那條還在瘋狂流血炸裂的冰臂！
    將那道懸於天際、散發著無盡死寂與閻羅威壓的百丈冰霜巨劍虛影！
    朝著冰河中心那隻剛剛凝聚出來、還來不及吸噬更多冰封煞氣的巨大靛藍冰獸骸骨頭顱！
    狂暴地！斬了下去！！！
    “嗷——！！！”
    冰河中心那頭巨大的靛藍冰獸骸骨似乎感受到了滅頂之災！發出震耳欲聾、充滿恐懼與狂暴的咆哮！頭顱猛甩！試圖揚起那隻巨爪抵擋！頭顱深陷的眼眶中，慘綠色的冰魄邪炎瘋狂搖曳！試圖引動下方冰封玄甲衛屍體中蘊含的靛藍邪冰之力！
    晚了！
    那道百丈冰霜巨劍虛影！帶著凍結萬古、終結生機的純粹意誌！斬下的速度看似緩慢！實則快到了極致！
    如同天罰！
    轟隆——！！
    斬下的瞬間，空氣發出被極致低溫凍爆的尖銳悲鳴！
    沒有金鐵交擊的震響！
    巨劍虛影劈過冰獸骸骨頭顱的刹那！
    那片巨大的空間，一切有形無形的物質！光線！能量！
    如同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熔爐！
    瞬間！徹底！化為最細微的死寂冰塵！！！
    沒有聲音！沒有爆炸！隻有一片驟然擴散開來的、絕對的冰藍色虛無！！！
    那道巨大的靛藍冰獸骸骨頭顱！
    那隻巨大的前爪！
    以及下方冰麵上那十幾個被冰封的玄甲衛所化的巨大冰坨！
    在百丈冰霜巨劍虛影輕輕“撫”過的瞬間！
    無聲無息！
    化作了億萬齏粉大小的靛藍色冰晶塵埃！！！
    如同雪崩般轟然垮塌！
    冰塵漫天卷起！帶著比之前濃鬱百倍的、如同凝固了千萬年的墓穴屍毒的腥臭味！形成一道靛藍色的巨大塵霧之環！朝著冰河兩岸猛地擴散開來！！！
    砰！砰！砰！！！
    離得最近的數十個狄戎兵卒！被那擴散的靛藍冰塵環掃中！連慘叫都未發出！整個身體如同烈日曝曬下的泥胎！瞬間……崩解！碎散！化為一灘灘冒著冰寒氣息的……藍黑色汙濁冰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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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河兩岸！
    鴉雀無聲！
    隻有風雪呼嘯卷過！帶走那些細碎冰沙的嗚咽！還有冰塵簌簌落下的聲響！
    噗通！
    趙宸再也支撐不住！眼前徹底被濃得化不開的黑紅血色淹沒！全身的力氣連同那條化作靛藍寒玉、此刻已經布滿裂紋、不斷迸濺出靛藍色血沫的右臂！
    瞬間如同被抽空！
    直挺挺地向後！
    重重砸倒在豁口邊緣那片焦黑冰冷、沾滿老王頭血跡的凍土之上！！！
    意識沉沒前最後的模糊感知……
    是身體砸在地上的鈍痛……是喉嚨裏嗆著湧上來帶著內髒碎冰的腥甜血沫……是右邊身子那條手臂徹底失去知覺、仿佛不屬於自己的空洞……是耳邊豁口後麵那些重傷兵士此起彼伏帶著哭腔的嘶聲呼喚……
    “趙頭兒——！！”“將軍——！！”
    還有……
    還有一道被無數雜亂血腥氣息遮擋了許久！
    卻如同微弱螢火般……
    一直執著地、穿透了戰場上彌漫的所有冰寒死寂與血腥惡臭……
    拚命向他這邊傳來的一道氣急敗壞、帶著濃重哭腔、又強壓著滔天恐懼的……
    女子嘶喊聲！
    雖然模糊……卻清晰如同炸雷！
    那是……？
    高……高陽？！
    那個……被狄戎金帳裹挾的……方向？！
    念頭未散！
    意識徹底被無邊的劇痛與冰寒徹底吞沒！
    幾乎是趙宸倒下的同時！
    冰河對岸深處！
    右穀蠡王庭那頂被潰兵死命拱衛的金帳！
    厚厚的、沾滿風沙雪末和幹涸血漬的帷簾！
    唰的一下！
    被一隻蒼白到毫無血色、指甲上卻染著豔麗蔻丹的手……猛地從裏麵掀開！！！
    公主高陽那張原本精致、此刻卻毫無血色的臉猛地探了出來！
    鬢發散亂！那雙總帶著幾分蠻橫靈動的杏眼此刻瞪得溜圓！充滿了血絲！嘴唇上還有剛才撕咬某個想拉扯她的狄戎小頭目時留下的幹涸血痂！
    她死死盯著冰河戰場中心那頭巨大冰獸骸骨徹底崩滅後形成的漫天靛藍冰塵！目光死死鎖定在豁口方向那個轟然倒地的身影！
    “趙宸——！！”她聲音撕裂般地喊著，尖利中帶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哭腔和驚惶！剛才那一幕，那頭擎天的冰劍巨影劈碎邪獸的瞬間，她感覺自己一顆心也被凍住又砸碎了！那種磅礴恐怖的力量帶著同源的氣息……也讓她靈魂深處某個角落被冰塵刮過般，泛起一股詭異的……刺痛和悸動！這感覺讓她又怕又慌！
    “攔住她！”一個帶著惱怒驚悸的沉喝聲從金帳深處響起！幾個甲胄精良的骨咄祿王帳武士瞬間擋在了高陽身前！長矛交叉！
    高陽根本不管！她瘋了一樣撞開麵前礙事的矛杆！
    “滾開！！”她死命往前掙著！甚至沒察覺到就在自己腳下！那頂華貴卻沾染了泥汙的金帳邊緣！厚重的氈墊底下！
    一小片如同凍結人油般粘稠的暗褐色凍土！
    正極其隱秘地……
    散發著一絲絲若有若無的……
    靛藍色霧氣……
    那些霧氣極其微弱！
    如同擁有生命般……
    悄然……
    纏繞上了她那隻因為用力掙紮，而不經意間踩在帳篷邊緣被凍硬泥土的……
    精致的鹿皮小靴的……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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