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字數:7036   加入書籤

A+A-


    梁文濤終於明白了。
    為何裴鐸那般維護趙知學的妻子,為何能為了一個鄰友的妻子置他於死地。
    現下窺見這一幕,所有事都解釋的通了。
    趙知學這個蠢貨,竟然被蒙在鼓裏,與對他娘子藏有野心的惡狼同住一個屋簷。
    他就不怕有朝一日他娘子被裴鐸騙了去?
    梁文濤不知道裴鐸是如何找到這裏,明明這裏極其隱秘,隻有他一人知曉,就連他爹也不知道酒樓後院下麵被他挖了個地窖。
    地上倒了個大漢,手心連著小臂紮著一柄短刃,血染紅了泥黃地麵,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在密不透風的地窖裏。
    梁文濤怕了。
    裴鐸出手便是殺招!
    他想開口求饒,隻是還未抬嘴,便觸到青年陰鷙森寒的目光。
    裴鐸弓下腰,手臂箍在薑寧穗臀下,輕鬆將人抱起,另一隻手掌在女人後頸,將她小臉按在自己肩窩,用身上淡淡的雪鬆香驅散她鼻尖的血腥味,亦不讓她瞧見身後血腥的一幕。
    薑寧穗失神的依附在裴鐸懷裏,蒼白指尖用力搭在青年肩上。
    冬日寒冷,他依舊穿著單薄的玉色衣袍。
    隔著薄薄衣衫,薑寧穗指尖觸及到青年滾燙的體溫,也觸到了那蘊含著強悍力量的肩頸筋骨。
    救她的人,至始至終未言一語。
    可薑寧穗隻憑雪鬆香的味道便認出他。
    是裴公子來了。
    他再一次救了她。
    她以為這一次要屈辱的死在暗無天日的地窖裏。
    薑寧穗咬唇哭泣,哭的身子發顫,眼窩發燙,連成串的淚珠很快濡濕了那一片布料。
    裴鐸抱著薑寧穗走出地窖。
    梁文濤以為他就此罷了,那口氣還沒鬆下,便聽那扇木板哐當砸下來,他一驚,趕緊催促另外兩名大漢:“還愣著做什麽,快去把木板打開,我們跑啊!”
    “是是是!”
    那兩人反應過來,一前一後衝上樓梯,卻怎麽也推不開那扇木板。
    這一次,換做梁文濤渾身被冷汗浸透。
    他站在火盆前,炙熱的火焰都驅不散他心底生出的寒意。
    完了。
    完了!
    這一次,裴鐸一定會殺了他。
    清平鎮最大的一家酒樓,後院也很是寬敞,不過在後院東南角落有間柴房,柴房門扉砸在地上,露出內裏雜亂。
    角落裏壓著一扇破舊的衣櫃,衣櫃下發出咚咚聲響。
    裴鐸抱著薑寧穗走出酒樓後院。
    眼前是窄小的巷子,隔著四條街,便是他們的小院。
    青年掀眸瞥了眼巷子盡頭,弓腰放下懷裏的人。
    他始終彎著腰不動,任由女人指尖搭在他肩上。
    她哭的可憐極了。
    嬌弱的似是被風雨摧殘過的花蕊,脆弱的不堪一擊。
    裴鐸聽著她壓抑的哭聲和抖動地肩膀,十幾年來,無悲無喜的心裏無端生出陌生酸脹的情緒,他被這股突然襲來的情緒攪的眉心煩躁,心裏生出一種想殺人的惡念來。
    薑寧穗哭了一會才緩過來,察覺到自己已經出來了,慌亂看了眼四周。
    這地方她認識,是清平鎮酒樓的後巷,她和穆嫂子去街上從這經過幾次。
    薑寧穗轉頭,不期然撞上與她平視的裴鐸。
    青年彎著腰,遷就她的身高。
    她雙手還搭在對方肩上,觸及到對方肩頸那處的衣裳濕了大片,薑寧穗這才後知後覺方才被裴鐸抱起,她窩在他懷裏,在他肩窩哭成了淚人。
    霎時間,蒼白的臉覆上了羞臊的紅色。
    這是她郎君的好友,對方好歹喚她一聲嫂子,且她比裴公子還年長一歲。
    兩人肌膚相貼,舉止親昵也隻是裴公子為了救她出去,她竟然毫無分寸的在裴公子懷裏哭成這般,還濡濕了對方的衣裳。
    裴鐸直起身,將女人紅豔的耳尖和窘迫的神色收入眼底。
    他撩起眼皮再一次瞥了眼巷子盡頭,對薑寧穗低聲囑咐:“嫂子,你順著這條巷子出去便是大街,若是碰見穆嫂子或趙兄,不必向他們告知你被梁文濤綁走的事,隻需告訴他們,你在渡口被幾條惡犬追咬,慌神驚嚇之餘迷了路。”
    薑寧穗怔了一下才明白裴鐸的意思。
    他在為她著想。
    若是讓旁人知曉她被梁文濤綁走,即便沒發生什麽,在別人眼裏,她依舊是失了清白的女人,不說穆嫂子她們如何想,單是郎君心裏對她有沒有隔閡也未可知。
    薑寧穗心裏一暖,已不知該用什麽報答裴公子對她三翻四次的搭救了。
    她聲音還帶著哭過後的鼻音:“裴公子不與我一道回去嗎?”
    裴鐸:“不了,我要回學堂。”
    薑寧穗擔心梁文濤再來綁她,她心有餘悸的看了眼酒樓後院。
    裴鐸將她臉上的擔憂後怕盡收眼底。
    他道:“嫂子回罷,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薑寧穗知道裴鐸在寬慰她,她輕聲道:“今日之事,多謝裴公子搭救。”
    她欠裴公子的越來越多了,多到已還不清。
    薑寧穗順著這條小巷跑出去,快到盡頭時轉頭看了眼身後。
    那抹玉色長身玉立於巷中,距離太遠,薑寧穗看不清裴鐸的麵孔,卻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扭身跑出巷外,恰好撞上跑過來的趙知學。
    “娘子!”
    趙知學抓住薑寧穗肩膀,他似是跑了許久,發冠都有些亂,聲音亦喘的厲害:“穗穗,你去哪裏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都快急死了!”
    穆嫂子找到學堂說薑寧穗不見了,他連找老夫子告假都來不及便出來尋她,尋了快兩個時辰都不見影子,他甚至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穗穗或許被梁文濤抓走了……
    趙知學暗暗看了眼薑寧穗身上的衣裳和發髻,發髻有些亂,但衣裳看著尚好,隻是沾了點灰塵。
    薑寧穗方才情緒失控已哭過一場,這會反倒平靜了不少。
    她謹記著裴公子的囑咐,對趙知學說了她在渡口被幾隻惡犬追咬,一時驚嚇迷了路,跑了好久才找到回來的路,讓他擔心了。
    趙知學鬆了口氣,握著薑寧穗雙肩的手滑下去,牽起她的手,責怪道:“娘子,我先前便與你說過,渡口又偏又遠,莫要再去了,若想吃魚蝦去鋪子買就成,你怎地就不聽呢。”
    薑寧穗低下頭,聲音低了許多:“我記下了,日後我不去渡口了。”
    她也不敢再去了。
    萬一再被梁文濤綁了,下一次就沒那麽好運氣得人所救了。
    趙知學送薑寧穗回去的路上碰見一直尋找她的穆嫂子,穆嫂子得知她是被兩條惡犬追咬跑遠才迷了路,心裏還納悶了一會,那會她也沒聽見狗叫呀,難不成是問價格問入神了,沒注意聽?
    哎,不管怎麽樣,至少人平平安安回來了就好。
    因找薑寧穗,趙知學耽擱了近兩個時辰,這會學堂也下學了,再去就得午後了。
    兩人回到家,趙知學便進屋讀書,將上午落下的要點記下來。
    薑寧穗心裏還有些後怕,想在趙知學身邊待一會,見郎君心思都在讀書上,不敢打擾,便獨自在寒冷的屋簷下待了一會。
    須臾,她轉身去了裴公子屋裏,給炭盆裏添了些煤炭,將屋裏燒的更熱。
    薑寧穗起身時,驀地想起一點。
    學堂都下學了,裴公子為何還說要去學堂?
    .
    後巷寂靜蕭條,一眼望去,皚皚白雪。
    隻聽一道淒厲的慘叫聲穿破寂靜,震的後院枝頭鳥兒振翅飛走。
    地窖裏,三個大漢趴在地上,膝蓋骨骼處觸目驚心。
    那名被短刃刺穿手心和小臂的大漢早已暈了過去,他手心留著一個血淋淋的洞口,濃重的血腥味讓梁文濤更加恐懼,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磕的額頭血淋淋的也不敢停。
    太恐怖了!
    這裴鐸根本就不是人!
    他就是個沒有心的怪物!
    梁文濤親眼看著他握住短刃柄處輕輕轉動,清寒俊逸的臉龐平靜無波,那大漢痛苦的慘叫聲刺的梁文濤耳膜疼,血濺出來撲在地上,行惡之人卻好似未聞,將短刃轉了三圈才悠悠拔出。
    大漢受不住疼已經暈死過去。
    裴鐸無視磕頭求饒的梁文濤,將沾血的短刃抵在他下顎,止住他磕頭的動作。
    “你碰了她?”
    梁文濤嚇得直搖頭:“沒有沒有,我沒碰!我沒碰她!”
    青年聲音極寒:“她發髻亂了。”
    梁文濤臉色驟變。
    他好像拽那賤婦的頭發了。
    青年又道:“她衣裳髒了。”
    梁文濤渾身驟冷。
    他好像,還把她甩到地上了。
    青年沒再問下去,已從這貪生怕死之人臉上得知答案。
    一陣劇痛從左肩炸開,沒等梁文濤反應過來,臉上就濺了一層腥甜熱意。
    是他的血!
    短刃插進梁文濤肩胛骨,從大臂滑向小臂,最終在腕骨處截斷。
    梁文濤疼的目眥欲裂,倒在地上舉著斷手的左臂淒厲慘叫。
    地窖裏鮮血四溢,汙穢不堪,那抹玉色衣袍卻未沾染一份髒汙。
    青年抬腳踩上梁文濤的右腿膝蓋碾過。
    骨骼脆響。
    趁梁文濤張嘴慘叫時,短刃斬斷了他的舌頭。
    裴鐸似是笑了下,烏黑的瞳仁裏森然陰冷:“終於安靜了。”
    他走到火盆前,撿起燒紅的木柴,轉身低頭,如同看死人的目光淡淡睨著梁文濤。
    “那晚我留你一命,你不懂惜命,還敢碰她。”
    “既如此,那我便成全你罷。”
    梁文濤渾身都是血,眼睛裏布滿了驚恐。
    他想說話,可發出的隻有嗚嗚聲。
    裴鐸將火盆踢到幹草垛裏,轟然間,火勢蔓延,灼燒的火焰倒映在梁文濤瞪大的瞳孔中。
    青年走上樓梯,轉身站在地窖口處,將燃燒著火焰的木柴丟在梁文濤身上。
    地窖裏火勢蔓延,昏迷的大漢被大火灼傷,卻因為膝骨被廢,無法挪動逃命,他們頭頂的木板嚴絲縫合的扣上,上麵壓著沉沉的衣櫃,將一片火海湮沒在地底下。
    寒風簌簌,吹落屋簷壓著的雪沫。
    裴鐸走過拐角,步入小巷,遠遠瞧見立在院外的女人。
    翹首以盼,水眸盈盈,亦如她每晚暮落時分提著煤油燈在院外等她郎君回來。
    可惜了。
    嫂子每一次等來的都不是她郎君。
    而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