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編組站的執念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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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護者”隊伍像失去提線的木偶,動作機械而沉默地轉身,踩著生鏽鐵軌的間隙,一步步消失在縱橫交錯的車廂迷宮裏。那些堆疊的廢棄車廂鏽跡斑斑,車窗破碎如空洞的眼窩,將他們的身影徹底吞沒。原地隻留下兩樣東西:一個趴在地上、透明眼珠失去光澤的“維護者”——它像是突然斷了電的機器,四肢僵硬地癱著,再也沒有任何動靜;還有蜷縮在冰冷地麵上的Cecilia,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她雙膝跪地,雙手死死抱住頭顱,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頭皮。灰白的瞳孔在眼眶裏劇烈顫動,時而被血色覆蓋,時而空洞得像深不見底的黑洞,喉嚨裏擠出壓抑的嗚咽——那聲音不是普通的哭泣,更像是靈魂被撕裂時的痛苦嘶吼,微弱卻穿透人心。“航班……登機口……不對……主人……規則……”破碎的詞語從她嘶啞的喉嚨裏斷斷續續溢出,每一個字都帶著掙紮的顫抖。王哲看得明白,她的意識正在經曆一場慘烈的戰爭:生前作為乘客的記憶碎片(航班、登機口)、被“夫人”扭曲植入的“服務規則”、還有對自己能量的病態依存,三者如同三股狂暴的力量,在她的意識核心裏瘋狂撕扯,隨時可能將她徹底撕碎。
    蘇婉清站在一旁,血紅的瞳孔死死盯著Cecilia,又掃了一眼地上不動的“維護者”,眉頭擰成一團,煩躁寫滿了整張臉。她的世界裏隻有王哲的安危,眼前這些莫名其妙的變故、Cecilia的失控,對她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幹擾,隻會拖延尋找安全路線的時間。若不是王哲沒下令,她甚至想直接將這個“麻煩”丟在這裏。
    王哲的臉色比任何人都凝重。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複雜——這個廢棄編組站、這些“維護者”,竟然和Cecilia的過去產生了直接關聯!剛才“維護者”那句“返回登機口”在他腦海裏反複回響:登機口?在這個地下編組站的隧道深處,怎麽會有登機口?那是通往哪裏的入口?是Cecilia生前乘坐的航班?還是和“夫人”的“伊甸”計劃有關?
    他必須盡快進入隧道。這不隻是為了避開“烏鴉”和“本地人”的威脅,更重要的是,Cecilia身上的謎團,很可能藏著解開“夫人”和“伊甸”計劃真相的關鍵。錯過這次機會,下次再想找到線索,不知要等到何時。
    “Cecilia,冷靜下來!”王哲快步上前,蹲在她麵前,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同時,他通過兩人之間那微弱的精神連接,緩緩傳遞出“穩定”和“命令”的意念——不是溫和的安撫,而是強硬的約束。“看著我!”他伸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記住現在的規則:我是你的主人,你的任務隻有一個——跟隨我、保護我。其他的所有東西,都不重要!”
    他沒有選擇輸送能量。此刻的Cecilia就像一口沸騰的油鍋,任何能量的注入,都隻會讓她的意識更加混亂,甚至可能徹底引爆她的意識核心。
    Cecilia的身體還在劇烈顫抖,肩膀一抽一抽的,但在王哲強硬的精神幹預和話語命令下,那股瘋狂的掙紮似乎被壓製了些許。她的目光慢慢聚焦在王哲臉上,灰白瞳孔裏的血色褪去了一些,雖然依舊布滿痛苦和混亂,卻多了一絲“錨點”——那是對“主人”指令的本能服從。她張了張嘴,嘶啞地重複:“主人……規則……跟隨……”
    “能站起來走嗎?”王哲鬆開手,語氣緩和了一些。
    Cecilia點點頭,雙手撐著地麵,掙紮著站起身。她的腳步虛浮,像踩在棉花上,身體還在微微搖晃,但至少能自主行動了。
    “走!”王哲不再猶豫,起身拉起一旁的蘇婉清,又朝Cecilia遞了個眼神,三人快步朝著不遠處那個半地下的建築入口衝去。
    入口處是一扇厚重的鐵門,鐵鏽幾乎覆蓋了整個門麵,門上的油漆早已剝落,隻留下幾道深深的劃痕,像是被什麽東西抓撓過。奇怪的是,這扇看起來應該牢牢鎖住的門,竟然隻是虛掩著,一條縫隙裏透出裏麵的漆黑,仿佛有人特意為他們留了門。王哲推開門,一股濃重的黴味混合著清晰的消毒水氣味撲麵而來——這兩種氣味格格不入,卻在這裏詭異地交織在一起。門內是一條向下的混凝土通道,坡度平緩,伸手不見五指,隻有潮濕的空氣順著通道湧出來,帶著刺骨的涼意。
    王哲從背包裏掏出戰術手電,按下開關,一道強光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的路。通道的牆壁上布滿了水漬和綠色的苔蘚,有些地方甚至在滲水,水珠順著牆壁緩緩流下,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好在地麵還算幹淨,沒有堆積太多雜物,隻有一層薄薄的灰塵,看起來似乎有人近期清理過。
    三人迅速鑽進通道,王哲回頭輕輕將鐵門掩上,隻留下一條極細的縫隙——既能觀察外麵的動靜,又不會讓裏麵的光線泄露出去。
    通道內異常寂靜,除了他們三人輕微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音。腳步聲在通道裏回蕩,顯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他們沿著通道走了約莫五分鍾,前方突然出現了岔路:左邊的通道繼續向下延伸,坡度比之前陡了一些,盡頭隱沒在更深的黑暗裏,透著一股未知的壓抑;右邊的通道則相對平緩,通向側方,手電光隻能照到幾米外,再遠就是漆黑一片。
    “走哪邊?”蘇婉清停下腳步,看向王哲,血紅的瞳孔裏帶著詢問——在這種需要判斷的時刻,她習慣性地依賴王哲的決定。
    王哲的目光落在Cecilia身上,希望能從她那裏得到一點提示。畢竟這裏的環境和她的記憶有關,或許她能感應到什麽。但Cecilia隻是茫然地看著兩條通道,灰白的瞳孔裏一片空洞,沒有任何指向性,顯然她生前的記憶在這個節點中斷了,無法提供任何幫助。
    【環境掃描啟動……左側向下通道:能量反應複雜,存在多頻段未知幹擾,無法精準解析;右側側方通道:能量反應相對平穩,但檢測到微弱生物活動跡象,疑似小型變異生物。】係統的提示音在腦海裏響起,卻依舊模糊,無法給出明確的指引。
    王哲沉吟了幾秒,做出了決定:“走左邊,向下的通道。”**險往往伴隨著高回報,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信息,越是複雜的能量反應,越有可能藏著他想要的秘密。如果選擇平穩的右側通道,大概率隻會遇到一些無關緊要的變異生物,浪費時間。
    蘇婉清沒有異議,立刻跟上王哲的腳步;Cecilia雖然依舊茫然,但還是本能地跟了上來,緊緊跟在兩人身後,像是害怕被拋棄。
    向下的通道比之前更加潮濕陰冷,空氣中的消毒水味漸漸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類似地下洞穴的腥氣,混雜著泥土和腐朽的味道,吸入肺裏都覺得發涼。又走了大約十分鍾,前方的黑暗突然被手電光照亮——通道盡頭豁然開朗,竟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站台!
    站台的麵積比王哲預想的還要大,地麵是灰色的水泥地,雖然布滿了厚厚的灰塵和蛛網,但整體結構保存得相對完好。站台兩側的牆壁上,還能看到模糊的標語痕跡,隻是字跡早已褪色,無法辨認。幾條鐵軌從站台延伸出去,一直通向黑暗的隧道深處,鐵軌上鏽跡斑斑,卻沒有太多雜物堆積。站台上方的指示牌已經被腐蝕得不成樣子,隻剩下一些殘缺的字母和數字,隱約能看出“XX站”的字樣,卻無法分辨具體是哪一站。
    而最讓王哲震驚的,是站台中央停著的東西——一節老式地鐵車廂。這節車廂和周圍的破敗環境格格不入:外殼雖然也有鏽蝕,但遠比其他廢棄車廂輕微,門窗完整,甚至連車廂連接處的貫通道都看起來還能正常運作。更奇怪的是,車廂上沒有積灰,仿佛有人定期清理過一樣。
    “這地方怎麽會有完好的車廂?”蘇婉清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壓低聲音說道,血紅的瞳孔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手不自覺地摸向了腰間的匕首。
    王哲沒有說話,隻是握緊了手中的消防斧,心髒微微加速。他能感覺到,車廂內部有一股微弱但確實存在的能量反應——不是喪屍的暴戾,也不是“維護者”的呆板,而是一種更加隱晦、更加集中的氣息,像是某種……沉睡的意識。
    他示意蘇婉清和Cecilia留在原地保持警戒,自己則輕手輕腳地朝著車廂靠近。每走一步,他都盡量放輕腳步,避免發出太大的聲響。靠近車廂時,他才發現,車廂的門竟然是微微開啟的,一條縫隙裏透出微弱的光線(不是手電光),仿佛剛剛有人進去過,又或者……是在等著他們進來。
    王哲深吸一口氣,將手電的光線調暗一些,用消防斧的尖端輕輕推開了車廂門。
    “吱呀——”
    老舊的合頁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地下站台上回蕩,格外清晰,甚至讓王哲的頭皮都有些發麻。
    他將手電光射入車廂內部,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屏住了呼吸。
    車廂內部異常整潔,與外麵的破敗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墨綠色的座椅雖然老舊,卻一塵不染,連縫隙裏都沒有積灰;地板幹淨得能隱約映出人影;車窗緊閉,擋住了外麵的灰塵。而在車廂最裏麵的一個靠窗座位上,坐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男人,穿著一身殘破不堪的製服——製服的顏色已經暗淡,但從款式和肩章的輪廓來看,依稀能看出是某種高級軍官的製服。他低著頭,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沒有一絲淩亂;雙手平放在膝蓋上,手指並攏,坐姿筆挺,即使坐著,也透著一股軍人的挺拔。隻是他的皮膚幹癟得像木乃伊,緊緊貼在骨頭上,沒有一絲血色,看起來毫無生命氣息。
    但王哲的“種子”和係統同時傳來了提示——那股隱晦的能量源頭,就是這個看似死去的軍官!
    【檢測到高度凝聚的執念能量體,命名:“最後的指揮官”。威脅等級:未知。當前狀態:沉眠/待激活。警告:該能量體蘊含強烈的意誌與執念,建議極度謹慎,避免觸發激活條件!】
    執念能量體?又是一個“依存體”?而且從能量凝聚度來看,級別比Cecilia、甚至比之前遇到的“維護者”都要高!
    王哲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想後退——麵對一個威脅等級未知的古老依存體,貿然靠近顯然不是明智之舉。可就在他猶豫的瞬間,那個低著頭的軍官,突然……緩緩地抬起了頭!
    幹癟的麵頰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眼睛,在抬起頭的瞬間猛然睜開!那不是喪屍的灰白,不是蘇婉清的血紅,也不是“維護者”的透明,而是一種如同燃燒到最後、隻剩下餘燼的暗紅色!瞳孔裏沒有任何情緒,卻透著無盡的疲憊、決絕,還有一種沉澱了歲月的、令人心悸的威嚴!
    他暗紅色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門口的王哲、蘇婉清,最後落在Cecilia身上,停頓了一秒,又迅速收回,最終定格在王哲臉上。
    一個沙啞、幹澀,仿佛千年沒有開口說話的聲音,在寂靜的車廂裏緩緩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士兵……報告你的編號……以及……外界的情況……”
    王哲的心髒狂跳起來!這個詭異的“指揮官”,竟然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士兵?
    他該怎麽回應?撒謊?說一個編造的編號?可萬一激怒了這個看起來就不好惹的依存體,後果不堪設想。說實話?告訴他這裏已經是末日,他守護的一切都早已毀滅?那又會觸發什麽未知的反應?
    而在王哲身後,一直狀態不穩的Cecilia,在聽到這個聲音、看到軍官那雙暗紅色眼睛的瞬間,身體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她灰白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臉上露出了王哲從未見過的、極致的恐懼——那不是對“夫人”的畏懼,也不是對“烏鴉”的害怕,而是一種刻在靈魂深處、仿佛源自本能的恐怖,像是看到了某種她永遠無法反抗的存在!
    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身體撞到了通道的牆壁,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這個“最後的指揮官”,竟然觸發了Cecilia比“航班記憶”更加深層、更加恐怖的某種……靈魂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