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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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濃稠得仿佛能擰出水來,將遺落之城外圍的工業廢墟浸染成一片模糊而猙獰的剪影。高聳的鏽鐵架如同巨人的骸骨,歪斜地刺向灰暗的夜空,廢棄的管道蜷縮在地麵,像一條條死去的巨蟒。空氣中硫磺與臭氧的刺鼻氣味愈發濃重,混雜著腐爛植被的腥氣,仿佛這座死去的城市如同蟄伏的巨獸,仍在腐朽的髒腑中醞釀著致命毒氣,每一次呼吸都讓肺腑泛起細微的灼痛。
    經過傍晚那場與“本地人”伏擊者和巨型變異體的遭遇戰,隊伍的氣氛降到了冰點。蘇婉清依舊如影隨形地護衛在王哲身側,骨甲上未幹的墨綠色血跡凝結成痂,卻絲毫不影響她的警惕。她血紅的瞳孔不再隻專注於周遭環境,時不時會若有若無地掃過跟在後麵的Cecilia,裏麵褪去了往日單純的嫌棄,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摻雜著忌憚的複雜情緒——傍晚那番“吞噬”巨獸的景象,顯然在她心中刻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而Cecilia,則變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她安靜地跟在王哲身後三步遠的地方,低垂著頭,長發垂落遮住大半張臉。身上那件從廢墟倉庫裏找到的寬大工裝,洗得發白,邊角磨損嚴重,恰好掩蓋了她大部分身形,隻露出一截蒼白得過分的脖頸,和一雙攥得微微泛白的手。她手臂上曾被幽藍能量腐蝕的傷口已然愈合,新長出的皮膚光潔如初,甚至在微弱的月光下,隱隱透出一種近乎病態的細膩光澤,與這破敗的末世格格不入。但王哲能清晰地感覺到,她體內那股曾失控的能量變得更加凝實,卻也更加冰冷,像一塊藏在血肉下的寒鐵。偶爾她因路麵顛簸抬起頭時,灰白瞳孔深處,那絲新生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黑芒會一閃而過,如同暗夜裏的星火,讓他心頭不由自主地一緊。
    她沒有再表現出對能量的主動渴求,也沒有任何失控的跡象,隻是變得更加順從——王哲讓她停下,她便立刻駐足;讓她探查路線,她便毫不猶豫地走向陰影。像一個被設定好程序的、精致卻沒有靈魂的工具。可這份過分的順從,反而讓王哲更加不安。他太清楚,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往往最為致命。
    沿著廢棄的鐵路軌道走了約莫半個鍾頭,他們終於找到了一處相對完整的低矮建築落腳。從牆麵殘留的“安全生產,警鍾長鳴”標語,和幾張邊角卷起、圖案模糊的女明星海報來看,這裏過去應該是工人休息室。海報上的笑容明媚燦爛,與如今的死寂形成刺眼對比,無聲昭示著這裏曾有過的煙火氣。
    王哲靠在冰冷的水泥牆壁上,閉目調息。體內“種子”能量因傍晚的爆發尚未完全平複,四肢百骸傳來淡淡的酸痛,更讓他疲憊的是心中的陰霾——Cecilia的異變、“本地人”的敵意、遺落之城的未知,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他緊緊包裹。蘇婉清坐在他旁邊,脊背挺直,像一尊忠誠的雕塑,安靜地守著他,偶爾會用爪子輕輕撓一下地麵,緩解戰鬥後的緊繃。Cecilia則獨自坐在離門口最近的角落,麵朝外,背脊繃得筆直,仿佛在主動擔任哨兵,又仿佛隻是單純地不想融入他和蘇婉清的氛圍,周身縈繞著一股淡淡的疏離感。
    寂靜像潮水般淹沒了休息室,隻有遠處偶爾傳來的、不知名變異生物的悠長嚎叫,如同鬼魅的嗚咽,順著破損的窗戶鑽進來;還有風吹過屋頂鏽蝕金屬板發出的“嘎吱”聲,像老人的歎息,在這死寂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王哲快要陷入淺眠時,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哭泣聲,順著夜風飄了進來。
    那聲音很輕,帶著孩子特有的稚嫩,像一根細細的絲線,纏繞著無法掩飾的恐懼和無助,在這死寂的夜裏顯得格外突兀,也格外揪心。一聲“嗚嗚”的哽咽,接著是短暫的停頓,仿佛在壓抑哭聲,隨後又忍不住溢出更小聲的啜泣,每一聲都像小錘子,輕輕敲在人心上。
    王哲猛地睜開眼,睡意瞬間消散。蘇婉清也立刻豎起了耳朵,血紅的瞳孔銳利地望向聲音來源的方向——那是休息室西側,約莫百米外的一堆廢棄管道區,帶著野獸般的警惕,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呼嚕聲。
    角落裏的Cecilia依舊背對著他們,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見那足以牽動人心的哭聲。她的肩膀沒有絲毫起伏,連呼吸都保持著平穩的節奏,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但那哭泣聲並未停止,反而隨著風勢變得越來越清晰,夾雜著幾句模糊的、帶著哭腔的“媽媽”,絕望的哀求幾乎要穿透夜色。
    “有人……在外麵。”蘇婉清低聲開口,聲音裏沒有絲毫同情,隻有對潛在威脅的冷靜判斷。她站起身,骨甲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
    王哲走到破損的窗邊,小心翼翼地撥開遮擋的破布,向外望去。慘淡的月光灑在地麵,勾勒出廢墟的輪廓,隻能隱約看到不遠處那堆纏繞在一起的廢棄管道後麵,有一個小小的、蜷縮著的身影在微微抖動,像寒風中快要被吹滅的燭火。
    一個孩子?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
    理智瞬間告訴王哲,這很可能是個陷阱。末世之中,人性早已被生存的本能扭曲,利用弱者——尤其是孩子——誘殺幸存者的手段,他曾在舊時代的記錄裏見過太多。那些人為了資源,可以毫不猶豫地將孩子推到死亡邊緣,隻為換取一絲偷襲的機會。可那哭聲……太真實了,那種因恐懼而發顫的尾音,那種失去依靠的無助,不像是能偽裝出來的。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窗沿,陷入了猶豫。
    【觸發道德困境:未知的求救。】
    【選項A:置之不理。末世險惡,任何同情心都可能成為致命弱點,優先確保自身與同伴安全。風險:可能錯過真正需要幫助的無辜者,承受良心譴責,埋下心理隱患。】
    【選項B:謹慎探查。讓蘇婉清或Cecilia前去查看情況,自己留在建築內暗中策應,既能降低風險,也能及時應對突發狀況。風險:探查者可能落入陷阱遇險,或過度警惕驚嚇到對方,導致不可控後果。】
    【選項C:親自前往。主動展現善意,嚐試與對方接觸,同時保持最高警惕,隨時準備應對偷襲。風險:最大程度暴露自身,若為陷阱,將直接陷入危險,且無法及時保護建築內的同伴。】
    王哲的目光掃過角落裏麵無表情的Cecilia——她剛經曆過能量失控,狀態極不穩定,不能讓她再陷入未知風險;又看了看身邊眼神堅定的蘇婉清——她的職責是保護自己,而非去探查不確定的威脅。他無法命令她們去做這種充滿不確定性的“善事”,更無法將她們推向可能的危險。
    他握緊了腰間的消防斧,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讓他的頭腦更加清醒。
    “我出去看看。蘇婉清,你留在這裏警戒,看好Cecilia。”他最終選擇了C,卻加上了限製條件。他無法對那稚嫩的哭聲完全無動於衷,尤其是在剛剛目睹Cecilia那令人心悸的“吞噬”之後,他內心深處某個地方,渴望證明些什麽——證明在這黑暗的末世裏,人性尚未完全泯滅;證明自己……依舊是個“人”,而非被生存本能驅使的怪物。
    他推開吱呀作響的鐵皮門,門軸摩擦的聲音在夜裏格外刺耳。冰冷的夜風瞬間灌入衣領,讓他打了個寒顫,卻也讓他的精神更加集中。他放緩腳步,如同獵豹般壓低身體,一步步向那堆廢棄管道靠近,消防斧橫在身前,感官提升到極致,仔細分辨著周圍的每一絲動靜——風吹草動的聲音、遠處的嚎叫、甚至自己的心跳聲,都清晰地傳入耳中。
    “誰在那裏?”在距離管道約莫十米遠時,王哲停下腳步,壓低聲音問道,語氣盡量溫和,避免嚇到對方。
    哭泣聲戛然而止。管道後麵傳來一陣細微的瑟縮聲,像是小動物受到了驚嚇,緊接著是布料摩擦的窸窣聲,顯然裏麵的人在猶豫是否要出來。
    過了約莫十幾秒,一個小腦袋怯生生地從管道縫隙裏探了出來。那是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女孩,臉上沾滿了汙泥和淚痕,頭發亂糟糟地糾結在一起,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貼在皮膚上。一雙大眼睛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明亮,卻盛滿了恐懼,像受驚的小鹿,死死盯著王哲,身體還在微微發抖。她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舊外套,袖口和褲腳都卷起好幾層,露出的手腕細得仿佛一折就斷。
    看到王哲手中的消防斧,小女孩明顯嚇了一跳,身體猛地向後縮,想要重新躲回管道裏。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王哲立刻停下動作,緩緩放下消防斧,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溫和,“我隻是聽到你的哭聲,過來看看。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你的家人呢?”
    小女孩看著他,大眼睛裏的淚水又開始積聚,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滾落,混著汙泥留下兩道清晰的痕跡。她哽咽著,聲音斷斷續續,帶著濃重的哭腔:“爸爸……媽媽……被……被黑色的怪物……抓走了……我……我躲起來了……好餓……好冷……”
    黑色的怪物?是指“烏鴉”的黑色士兵?還是“清道夫”?或者是其他未知的變異生物?
    王哲心中的疑慮並未完全消散,但看著小女孩那純粹的無助和恐懼,他的心還是軟了一下。他蹲下身,從背包裏翻出一塊壓縮餅幹——這是他們僅剩的不多的食物儲備——撕掉包裝紙,遞了過去。
    “先吃點東西,補充點力氣。”
    小女孩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顯然是餓壞了。她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抵不住饑餓,怯生生地伸出小手,接過餅幹,然後立刻縮回管道後麵,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嘴裏發出“咯吱咯吱”的咀嚼聲,仿佛那是世間最美味的食物。
    就在這時,王哲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在小女孩身後的管道陰影深處,有一道極淡的金屬冷光一閃而過!那光芒轉瞬即逝,卻足以讓他的神經瞬間緊繃——是弩箭的反光!
    陷阱!
    他心中警鈴大作,幾乎是本能地,猛地起身後撤,同時想要大喊著讓小女孩躲開!
    但他的動作還是慢了一線!
    “咻!”
    一支帶著幽藍能量的弩箭突然從管道陰影中射出,箭速快得驚人,目標卻不是王哲,而是那個正在吃餅幹的小女孩!
    對方要殺人滅口?!還是……根本不在乎這個孩子的死活,隻是把她當成吸引自己靠近的誘餌,如今誘餌沒用了,便毫不猶豫地舍棄?!
    王哲目眥欲裂,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甚至能看到小女孩臉上那瞬間凝固的、茫然的表情,看到弩箭穿透她瘦弱胸膛的瞬間,鮮血噴濺出來,染紅了她那件破舊的外套!
    “不!”
    一聲怒吼從王哲喉嚨裏爆發出來,帶著無盡的憤怒和無力。
    與此同時,四五道穿著土黃色偽裝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管道後麵和周圍的廢墟掩體後竄出!他們手中的弩槍已經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合金短刃和帶著倒刺的鏈錘,眼神冰冷,動作迅捷,齊齊對準了王哲!為首一人,臉上還帶著一道新鮮的疤痕——赫然是傍晚伏擊時逃脫的三人之一!他的眼神裏充滿了怨毒和貪婪,死死盯著王哲。
    “果然……是誘餌……”王哲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他不僅沒能救下那個無辜的孩子,還親眼目睹了如此殘忍的一幕!利用孩子的無助和信任設局,甚至能毫不猶豫地將其殺死……這些“本地人”,還有一絲人性嗎?!
    “外來者……交出你身上的能量源……和那兩個‘女妖’……可以給你個痛快!”為首那人用生硬的通用語說道,聲音沙啞,目光貪婪地掃過王哲的身體——顯然是察覺到了他體內“種子”能量的特殊,又忌憚地瞥了一眼休息室的方向,顯然對蘇婉清和Cecilia仍有顧忌。
    他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種子”能量,還有蘇婉清和Cecilia!
    王哲怒火中燒,殺意如同實質般從周身彌漫開來!他不再廢話,體內“種子”能量轟然爆發,手臂上的肌肉虯結,消防斧在月光下泛起冷光,帶著撕裂一切的決絕,主動衝向眼前的敵人!
    戰鬥瞬間爆發!
    這些“本地人”戰士的個體實力遠超普通幸存者,每一個都身手矯健,配合更是默契無間——顯然是長期在遺落之城的惡劣環境中磨礪出來的死士。他們不再使用可能引來更強變異生物的弩箭,而是揮舞著武器,從四麵八方圍攻王哲,試圖用近戰將他壓製!一人揮鏈錘纏住消防斧,另一人便趁機用短刃刺向他的要害,分工明確,招招致命!
    王哲憑借“種子”能量強化的身體素質和強大的意誌力左衝右突,消防斧舞得密不透風,每一次與敵人武器碰撞,都發出“鐺”的巨響,火星四濺!他心中憋著一股邪火,為那個無辜慘死的小女孩,也為這末世中赤裸裸的黑暗與殘酷!
    “鐺!”他一斧劈開纏來的鏈錘,順勢一腳踢在那名敵人的胸口,將其踹飛出去,撞在管道上昏死過去。但就在這間隙,另一人的短刃已然刺來,他倉促間側身閃避,肋下還是被劃開一道血口,溫熱的血液瞬間浸透了衣服,火辣辣的痛感傳來!
    就在他逐漸被敵人包圍,陷入苦戰,體力開始快速消耗時——
    一道纖細的身影,如同沒有重量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戰場邊緣。
    是Cecilia。
    她不知何時離開了休息室,身上依舊穿著那件寬大的工裝,長發垂落,遮住了半張臉。她就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廝殺,沒有任何動作,仿佛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灰白的瞳孔倒映著月光和激烈廝殺的人影,深邃得如同不起波瀾的古井。
    一個“本地人”戰士最先發現了她,見她身形纖細,看起來毫無威脅,眼中閃過一絲獰笑,毫不猶豫地揮舞著鏈錘向她砸去!鏈錘帶著呼嘯的風聲,直指她的頭顱,顯然想一擊將她砸死!
    Cecilia甚至沒有看他。她隻是微微抬起了右手,五指輕輕彎曲,仿佛在觸碰什麽無形的東西。
    沒有任何光芒,沒有任何聲勢,甚至連一絲風吹過的痕跡都沒有。
    那個撲向她的戰士,動作突然僵住,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他手中的鏈錘“哐當”一聲掉落在地,緊接著,他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和血肉,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皮膚失去了所有光澤和彈性,變得灰敗幹枯,眨眼間就化作了一具如同風幹了數十年的幹屍,癱倒在地,隻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瞬間籠罩了戰場。
    所有正在廝殺的人都停下了動作,包括王哲在內,所有人都駭然地看著那具瞬間失去所有生命力的幹屍,又猛地轉向那個依舊靜立在原地、仿佛隻是拂去了一粒塵埃的Cecilia。
    吞噬……她再次使用了那種恐怖的能力!而且這一次,比傍晚吞噬巨獸時更加輕描淡寫,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奪取一條生命,對她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
    剩下的“本地人”戰士臉上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看向Cecilia的眼神如同看著從地獄爬出來的魔神!為首那人更是肝膽俱裂,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囂張和貪婪,怪叫一聲,轉身就想逃!
    但Cecilia的目光,已經緩緩轉向了他。
    那灰白瞳孔深處的黑芒,再次幽幽亮起,如同兩顆沉寂的黑洞,散發出冰冷的吸力。她的身體微微前傾,顯然準備再次動用那種吞噬能力。
    王哲心中大駭!不能再讓她吞噬了!傍晚吞噬巨獸已經讓她的能量暴漲,若是再吞噬一個活生生的人,天知道她會變成什麽樣子,會不會徹底失控,再也無法控製!
    “Cecilia!住手!”王哲厲聲喝道,同時強行催動精神連接,將“停止”的指令狠狠傳遞過去!
    Cecilia抬起的手微微一頓。她眼中的灰白迅速被純黑覆蓋,那雙完全漆黑的瞳孔轉向王哲,裏麵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種俯瞰螻蟻般的漠然,仿佛王哲的指令對她而言,隻是無關緊要的噪音。
    她在抗拒指令!吞噬的本能和暴漲的力量,正在一點點侵蝕王哲之前辛苦建立的“規則”!
    王哲感到精神連接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強行撕扯著他與Cecilia之間的聯係,排斥感如同潮水般湧來!他咬緊牙關,額頭滲出冷汗,將全部意誌灌注進精神連接中,死死維係著那根脆弱的控製之線,同時用盡全身力氣怒吼道:“看著我!記住我是誰!我是你的主人!”
    Cecilia純黑的瞳孔死死注視著王哲,那片漠然之中,似乎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是那被反複強化的“主人”規則在起作用?還是……在她那被吞噬本能占據的意識深處,仍殘留著一絲屬於“Cecilia”的記憶碎片?
    幾秒後,她眼中的純黑如同退潮般緩緩褪去,重新恢複成灰白。她緩緩放下了手,安靜地站在原地,低垂著頭,仿佛剛才那恐怖的一幕從未發生過,隻是一個短暫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