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這兩個字像淬了冰的鋼針，狠狠紮進王哲的耳膜，瞬間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凍住了。指尖傳來的麻痹感順著手臂往上爬，連呼吸都猛地頓在喉嚨裏——他低頭看著懷中的Cecilia，她還死死摳著他的手腕，指縫裏滲著的血珠已經凝固成暗紅的痂，可身體卻抖得像狂風裏的枯葉，連肩膀都在微微抽搐。下一秒，他又猛地抬頭，目光撞向大廳中央的能量幾何體——那東西還在緩緩旋轉，表麵的光點如同冰冷的星辰，磅礴的能量波動壓得人胸口發悶，哪裏有半分“母親”該有的溫度？
    “基石”是“母親”？還是Cecilia的“母親”？
    荒謬感像潮水般淹沒了王哲。他清晰記得Cecilia變異時的模樣——病毒在她體內嘶吼，“種子”能量催生出骨刺與血肉，她是被末世撕碎又強行拚湊的怪物，是靠吞噬才能維持意識的變異體。可眼前這能量幾何體，流淌的是類似數據流的金色紋路，摸上去（如果能摸到的話）定是冰冷的非生物質，怎麽可能和“母親”扯上關係？
    是Cecilia在極致恐懼下瘋了？還是這背後藏著比“喪屍進化”更黑暗、更顛覆認知的真相？
    他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還沒等理出半點頭緒，異變就像驚雷般炸響。
    “嗡——”
    信標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顫鳴。那東西之前還在王哲掌心瘋狂震動，此刻卻像終於嗅到了歸途的氣息，猛地掙脫開來——Cecilia的指尖被它帶得向後一扯，指甲在王哲手腕上劃出一道新的血痕，而王哲下意識攥緊的掌心，隻抓到一縷轉瞬即逝的灼熱白光。信標化作一道流線型的光箭，速度快得肉眼幾乎無法捕捉，像歸巢的倦鳥般，直直射向大廳中央的能量幾何體。
    “不——！”
    Cecilia的悲鳴像被撕裂的綢緞，尖銳得讓人心頭發緊。她純黑的瞳孔猛地擴張，幾乎要撐裂眼白，身體下意識地向前撲去，膝蓋重重磕在光潔的地麵上，發出一聲悶響。可之前強行衝破能量場、又與信標對抗消耗了太多力氣，她的動作慢了半拍，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道白光毫無阻礙地撞進能量幾何體的核心，連一絲漣漪都沒濺起。
    “嗡——！！！”
    震耳欲聾的嗡鳴聲瞬間填滿了整個大廳！穹頂上遊走的金色數據流突然加速，像沸騰的開水般翻滾起來，原本柔和的光芒變得刺眼，甚至有細碎的光粒從穹頂墜落，砸在地麵上發出“滋滋”的聲響。中央的能量幾何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光，那光芒穿透了王哲的眼簾，直接映在視網膜上，讓他短暫失明。更可怕的是那股冰冷的意誌——之前還隻是模糊的壓迫感，此刻卻像活了過來，變得清晰而強大，如同實質般裹住整個空間，連呼吸都帶著被監視的窒息感。
    一個宏大的合成音突然在大廳中響起。那聲音不是從某個方向傳來，而是直接回蕩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像是無數根金屬絲同時振動，每個字都敲得人耳膜發麻：
    【協議……更新……檢測到……關鍵節點……連接……‘守夜人’權限……部分激活……】
    【識別……‘種子’載體……編號734……狀態……異常……】
    【識別……‘初代適配體’……編號Cecilia……狀態……嚴重偏離……失控……】
    【執行……‘搖籃’協議……第一步……‘回歸’……】
    “搖籃”協議？回歸？
    王哲的心髒驟然縮緊，警鈴在腦子裏瘋狂作響。下一秒，一股龐大的吸力突然從能量幾何體——從“母親”那裏傳來，像無形的巨手，精準地鎖定了他懷中的Cecilia！他甚至能看到Cecilia的發絲被吸力扯得向後飄起，她身上的黑色能量像被風吹動的煙霧，開始不穩定地波動。
    “不！不要！放開我！我不要回去！！”
    Cecilia的尖叫淒厲到了極點，聲音裏滿是前所未有的恐懼——那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被抹除”的絕望。她死死抱住王哲的腰，臉深深埋進他的頸窩，冰冷的呼吸急促地噴在他的皮膚上，指甲幾乎要摳進他的後背皮肉裏。王哲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劇烈顫抖，連牙齒都在打顫，像抓住最後一根浮木的溺水者，把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這一刻，她體內的能量依存、吞噬本能、甚至那些束縛她的執念規則，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隻有最原始的求生欲，是對“回歸”的抗拒，是對“外麵世界”的貪戀——哪怕這世界早已是末世廢墟，也比被“母親”收回、重啟要好。
    王哲的頸窩突然傳來一陣濕膩的觸感。他低頭，看到暗紅色的液體從Cecilia的眼角滲出，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粘在他的衣領上，帶著淡淡的腥氣——那大概是她的“眼淚”，是變異體在極致恐懼下才會有的生理反應。指尖傳來的她的顫抖、後背被指甲掐出的尖銳疼痛、還有靈魂深處隱約傳來的、她絕望的哀嚎，像一根根刺，紮得王哲心頭發緊。
    他自己也被那股吸力波及，雙腳在地麵上微微滑動，幾乎要站不穩。可他沒有退，反而下意識地反手抱住Cecilia冰冷的身體，體內的“種子”能量瘋狂運轉起來——那股平時被他刻意壓製的溫熱能量，此刻順著血管流遍全身，讓他的雙腳死死釘在地麵上，像紮根的老樹，與那股要奪走Cecilia的力量抗衡。
    “蘇婉清！”王哲嘶聲吼道，聲音因為用力而有些沙啞。
    守在門口的蘇婉清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她原本被“母親”的威壓震懾得動彈不得，此刻聽到王哲的吼聲，血瞳猛地一縮，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她的身體瞬間暴漲，骨甲從皮膚下凸起，利爪帶著寒光，猛地衝向那股無形的吸力場，試圖用蠻力將其撕碎。可她的爪子剛碰到吸力場的邊緣，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彈開，利爪上濺起金色的火花，她踉蹌著後退幾步，悶哼一聲，嘴角滲出了血絲——在“母親”的能量麵前，她的力量像蚍蜉撼樹。
    【抗拒……無意義……‘初代體’……必須……回歸……完成……淨化……與……重啟……】
    冰冷的合成音再次響起，沒有絲毫波動，像在宣判死刑。
    吸力驟然暴漲！Cecilia抱著王哲腰的手臂，開始被一點點強行掰開。她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在王哲的後背上劃出深深的血痕，發出“刺啦”的摩擦聲，聽得人牙酸。她的身體慢慢被向上提拉，腳尖已經離開了地麵，隻有手指還死死勾著王哲的衣服，不肯鬆開。
    “主人……救我……”她艱難地抬起頭，暗紅色的“淚水”在純黑的瞳孔周圍暈開，像一幅破碎的畫，“我不要……消失……我不想……忘記……”
    她的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可每個字都帶著瀕臨崩潰的哀求。王哲看著她眼中的絕望，感受著她的身體一點點從自己懷裏剝離，一股莫名的怒火突然湧上心頭——那是對“母親”冰冷規則的憤怒，是對這種強行“抹殺”的決絕反抗。
    他不能讓她被帶走。
    無論Cecilia是喪屍變異體，還是所謂的“初代適配體”；無論“母親”是基石，還是某個瘋狂計劃的產物——這種“回歸”和“重啟”，和把她徹底抹除有什麽區別？
    “閉嘴！”王哲猛地抬頭，對著中央的能量幾何體怒吼。他不再壓製體內的力量，反而將所有的“種子”能量都釋放出來，連帶著那股深藏在意識深處、平時讓他恐懼的“食欲”，還有被Cecilia的絕望點燃的反抗意誌，一股腦地爆發出來！
    轟——！
    漆黑如墨的能量突然從王哲的毛孔裏湧出來，像粘稠的墨汁，瞬間包裹住他和Cecilia。這股能量和Cecilia體內的黑暗能量同源，卻更加狂暴，更加饑餓——它剛一出現，就朝著“母親”散發的金色吸力撲去，像餓狼撲食般，開始吞噬那些金色能量！
    “滋滋——”
    能量碰撞的聲音在大廳裏響起，像燒紅的鐵條浸進冷水裏。金色的吸力場被黑色能量啃出一個個缺口，原本穩定的能量波動開始變得混亂。
    【警告！宿主“種子”發生未知暴走！與目標Cecilia能量產生高危共鳴！正在形成“抵拒共生體”！能量消耗急劇加速！風險：極高！】
    係統的提示音尖銳得刺耳，而“母親”的合成音，第一次出現了一絲可以被稱之為“波動”的變化：
    【……錯誤……‘種子’734……發生……不可預知……變異……威脅等級……提升……】
    【啟動……應急協議……‘清掃’……】
    話音剛落，大廳四周的牆壁突然傳來“哢嗒”的機械聲。數十個隱藏的發射口從合金牆壁裏滑出，露出裏麵閃爍著淡藍色光芒的能量核心——冰冷的毀滅氣息從發射口裏溢出來，無數道能量光束開始在發射口前端凝聚，如同蓄勢待發的毒蛇，齊齊對準了被黑色能量包裹的王哲和Cecilia。
    蘇婉清發出焦急的咆哮，她想衝上去擋住發射口，可數十個發射口分布在四麵八方，她根本無從下手。她隻能一次次撲向最近的發射口，用身體擋住凝聚的光束，骨甲上炸開刺眼的火花，每擋一次，她的身體就晃一下，顯然已經快撐不住了。
    王哲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的能量在飛速流逝——黑色能量吞噬金色吸力的同時，也在消耗他的“種子”本源。他的眼前開始發黑，四肢變得沉重，可他不敢停——一旦停下，他和Cecilia都會被能量光束撕成碎片。他低頭看著懷中的Cecilia，她的眼睛已經半睜半閉，呼吸微弱，卻因為他的抵抗，瞳孔裏隱約透出一絲微弱的希望。
    不能再留在這裏了。
    “走！”
    王哲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抱著Cecilia，借著黑色能量暫時吞噬金色吸力造成的空隙，猛地向大廳入口處翻滾。他的後背擦過地麵，被尖銳的碎石劃出一道道血痕，可他顧不上疼，隻死死護著懷裏的人。
    幾乎在他們離開原地的瞬間，數十道淡藍色的能量光束交叉射過！光束落在他們剛才所在的位置，發出“轟”的巨響，地麵被轟出一個巨大的焦黑坑洞，碎石和能量碎片飛濺，連空氣都被烤得灼熱。
    “攔住他們！”王哲對著蘇婉清吼道，同時拚命維持著那層已經變得稀薄的黑色能量護罩，抱著幾乎虛脫的Cecilia，踉蹌著衝向敞開的合金大門。
    蘇婉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轉過身，背對著大門，張開雙臂，將骨甲催發到極致。幾道能量光束從側麵射來，她硬生生用後背擋住，“砰”的一聲悶響，她的身體向前踉蹌了幾步，吐出一口鮮血，卻依舊寸步不退，用身體為他們擋住了身後的攻擊。
    就在王哲的腳即將踏出大門的瞬間，他懷裏的Cecilia突然動了。
    她似乎因為脫離了“母親”吸力的核心範圍，稍微恢複了一絲神智。她抬起虛弱的手臂，指尖還殘留著一絲淡紅色的微光，用盡最後力氣，朝著大廳中央的“母親”，做出了一個極其古怪的手勢——她的食指和無名指彎曲，拇指扣住小指，隻有中指伸直，掌心對著能量幾何體，指尖的微光隨著手勢閃爍了一下，像是在傳遞某種信息。
    那不是攻擊，也不是防禦，更像是一種……古老的印記。
    在手勢完成的刹那，大廳中央的能量幾何體猛地停滯了！旋轉的光點瞬間凝固，流淌的金色紋路也停在了半空，連那些即將發射的第二輪能量光束，也驟然定在發射口前，不再凝聚。
    整個大廳陷入了詭異的絕對靜止。
    沒有震動，沒有嗡鳴，甚至連空氣都仿佛停止了流動。隻有那道冰冷的合成音，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近乎擬人化的震驚與困惑，斷斷續續地響起：
    【……指令……衝突……最高優先級……‘搖籃’協議……與……‘守護者’印記……】
    【……邏輯……錯誤……無法……解析……】
    【……進入……強製……休眠……自檢……】
    話音落下，大廳內所有的光芒瞬間熄滅。金色的數據流像潮水般退去，能量幾何體變成了暗灰色，失去了所有光澤。那些隱藏的發射口也無聲地閉合，合金牆壁恢複了原本的模樣，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整個空間重新陷入死寂與黑暗，隻有大門外通道裏的慘白光線，透過門縫滲進來少許，照亮了地麵上的碎石和血跡。
    王哲抱著徹底昏厥過去的Cecilia，踉蹌著衝出了大廳。他和蘇婉清一起靠在冰冷的通道牆壁上，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得像風箱。冷汗浸濕了他的衣服，後背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可他卻鬆了一口氣——他們活下來了。
    他低頭看著懷中的Cecilia。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長長的睫毛垂在眼瞼上，像脆弱的蝶翼，仿佛一碰就會碎。王哲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眼角殘留的暗紅色“淚水”，腦海裏不由自主地回放剛才的畫麵——她最後那個古怪的手勢，“母親”的混亂與休眠，還有係統提到的“守護者印記”。
    她到底是誰？
    一個被病毒和“種子”催化的變異體，怎麽會擁有能讓“母親”陷入邏輯錯誤的“守護者印記”？
    而那個被稱為“母親”的“基石”，又究竟是什麽？是某個史前文明的造物？還是人類在末世前留下的瘋狂實驗產物？
    王哲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隻覺得腦子裏的疑問越來越多。他似乎剛剛掀開了籠罩在這個末世之上的龐大陰謀的冰山一角，可露出的部分，卻比他想象的更黑暗、更複雜。
    更讓他不安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的“種子”能量變得異常躁動——剛才的爆發和與Cecilia的能量共鳴，像是喚醒了某種沉睡的東西。一股強烈的“饑餓感”從身體深處傳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仿佛在渴望吞噬更多的能量。
    他抬頭看向通道深處的無盡黑暗。慘白的光線隻能照亮眼前幾米的距離，更遠處的黑暗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帶著未知的危險。
    王哲握緊了拳頭。他知道，剛才的戰鬥隻是開始，真正的風暴，或許才剛剛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