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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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哲的決定如同在黑暗的懸崖邊踏出一步,將小隊帶向了未知的東區。身後機械獵犬的“哢噠”聲雖暫時被複雜的廢墟地形甩開,但那無形的壓迫感依舊如芒在背。每個人都清楚,這並非逃脫,而是主動投向可能更危險的羅網。
    阿亮口中的“商業區”輪廓逐漸清晰,那是一片由傾頹的購物中心和周邊附屬建築構成的龐大廢墟群,相比其他區域,這裏的建築結構保存相對“完整”,但也更顯陰森,如同一頭匍匐在灰霾下的巨獸殘骸。
    “能量痕跡很雜亂,”王哲壓低聲音,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前方,“有變異體的,也有……人為布置的痕跡,很隱蔽。”
    就在他們靠近一棟半塌的百貨大樓底層,尋找可能的入口時,蘇婉清突然用骨爪指向一處被瓦礫半掩的、不起眼的消防通道門。門上有近期被清理過的痕跡,更關鍵的是,門縫邊緣,鑲嵌著一圈幾乎與鏽蝕門框融為一體的、極其細微的金屬絲,正散發著極其微弱的能量波動——一個簡陋卻有效的警報結界。
    “就是這裏了。”王哲眼神一凝。這證實了阿亮的話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此處確實有人類活動的跡象,但同時也意味著他們很可能已經觸發了警報。
    王哲沒有強行破門,而是示意眾人隱藏在一旁的斷牆後,靜靜等待。他體內的“種子”能量微微波動,試圖感知門後的情況,但被一層更厚重的能量屏障所阻擋。
    幾分鍾後,消防通道門內側傳來細微的機關響動,門被小心翼翼地拉開一條縫隙。一雙警惕的眼睛在縫隙後掃視外界,隨即,門被完全打開,兩個手持簡陋改裝武器、麵帶菜色但眼神凶狠的男人走了出來,謹慎地檢查著警報裝置和周圍環境。
    “沒人?”
    “警報明明響了……”
    兩人低聲交談,並未發現隱藏在不遠處的王哲等人。
    就在他們準備退回門內時,王哲知道不能再等。他深吸一口氣,抱著賭一把的心態,主動從藏身處走了出來,同時舉起雙手示意沒有武器。
    “我們沒有惡意!”王哲聲音平穩,盡量不刺激對方,“我們是從西邊研究所逃出來的幸存者,有傷員,需要幫助!”
    那兩人被突然出現的王哲嚇了一跳,立刻舉槍對準他,神色緊張。“站住!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找到這裏的?!”
    “被怪物追殺,偶然發現的。”王哲半真半假地回答,目光掃過他們身後那條向下的、漆黑一片的通道,“我們隻有一個重傷員和一個生命垂危的同伴,隻需要一個暫時安全的地方和一點水。”
    這時,蘇婉清也抱著Cecilia,林博士扶著胖子,從藏身處走了出來。他們狼狽不堪、傷痕累累的狀態,尤其是Cecilia那明顯異於常人、蒼白到近乎詭異的容貌和微弱氣息,讓那兩個守衛更加驚疑不定。
    對峙中,通道深處傳來一個略顯蒼老但沉穩的聲音:“帶他們進來。”
    跟著守衛,王哲一行人沿著陡峭向下的樓梯,進入了所謂的“避難所”。這裏原本似乎是一個大型地下防空洞的一部分,被改造過,空間不算小,但異常擁擠和簡陋。空氣中混雜著汗味、黴味和草藥的氣息。昏暗的應急燈下,可以看到幾十個麵黃肌瘦、眼神麻木或警惕的幸存者蜷縮在角落,用破舊的毯子或紙板禦寒。
    一個頭發花白、穿著洗得發白舊軍裝的老者站在他們麵前,他腰杆挺直,眼神銳利如鷹,是這裏明顯的主事人,別人稱他“老陳”。
    “老陳,就是他們觸發了警報。”先前的守衛報告道。
    老陳的目光緩緩掃過王哲一行人,在王哲身上那隱約散發出的危險氣息、蘇婉清非人的骨爪和血瞳、以及Cecilia那異常的狀態上停留了片刻,眉頭緊鎖。
    “研究所逃出來的?”老陳聲音低沉,“那邊是禁區,怪物橫行,還有……一些更不幹淨的東西。你們能活著出來,不簡單。”
    王哲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語中的信息:“更不幹淨的東西?您是指……‘清道夫’?還是……‘牧羊人’?”
    老陳眼中精光一閃,深深看了王哲一眼:“你知道的不少。”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揮了揮手,示意一個帶著藥箱、像是醫生的人過來檢查胖子和Cecilia的狀況。
    醫生檢查後,對胖子搖了搖頭:“失血過多,感染嚴重,需要抗生素和清創,我們這裏……物資匱乏。”他又看向Cecilia,手指搭上她的脈搏(如果那能稱之為脈搏),臉色瞬間變得驚疑不定,抬頭看向老陳,欲言又止。
    老陳示意他但說無妨。
    醫生壓低聲音:“陳老,這位……姑娘……她的生命體征很奇怪,我從未見過……心跳幾乎無法探測,體溫極低,但……體內似乎有一種非常龐大且異常的能量在維係著微弱的平衡……這,這不像是人類……”
    此言一出,周圍幾個靠得近的幸存者臉上露出了恐懼和排斥的神色,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低聲議論起來。
    “怪物……”
    “會不會把外麵的東西引進來?”
    “不能留他們在這裏!”
    老陳抬手製止了騷動,目光如炬看向王哲:“年輕人,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她,又是什麽?”他指向Cecilia。
    麵對質疑和隱隱的敵意,王哲知道隱瞞或撒謊隻會讓情況更糟。他深吸一口氣,選擇性地透露部分真相。
    “我們確實從研究所來。她叫Cecilia,是研究所的……‘實驗體’,也是災難的受害者。我因為某些原因,體內也產生了異變。”王哲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蘇婉清,“她是我的同伴。我們被研究所的武裝力量‘清道夫’追殺,又被一個叫‘牧羊人’的未知勢力盯上。我們隻想活下去,對你們沒有惡意。”
    他話語坦誠,目光直視老陳。他體內的“種子”能量雖然躁動,但被他強行壓製,沒有顯露出攻擊性。蘇婉清也收斂了骨爪,隻是血瞳依舊警惕地掃視四周。
    老陳沉默地聽著,渾濁卻銳利的眼睛仿佛在衡量王哲話語的真偽,以及收留他們可能帶來的風險與收益。避難所內氣氛凝重,幸存者們緊張地看著老陳,等待他的決定。
    良久,老陳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決斷:“我這裏不是慈善堂,收留外人意味著分擔本就稀缺的資源和承擔額外的風險。”
    王哲心頭一緊。
    “但是,”老陳話鋒一轉,“末世之下,能多活一個人也是好的。而且……你們帶來的信息,關於‘清道夫’,關於‘牧羊人’,對我們很重要。我可以暫時提供你們一個角落容身,分給你們少量淨水和食物。至於你們的傷員……”他看了一眼胖子和Cecilia,“我們會盡力,但結果如何,看天意。”
    這並非熱情的接納,而是一種基於利弊權衡的、脆弱的暫時收容。
    “謝謝。”王哲鄭重道。他知道,這是目前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
    他們被安置在避難所一個偏僻、潮濕的角落。胖子得到了簡單的清創和有限的草藥處理,Cecilia則被平放在一塊相對幹淨的木板上,無人敢輕易靠近。
    王哲靠坐在冰冷的牆壁上,看著周圍幸存者投來的或好奇、或恐懼、或排斥的目光,感受著體內愈發喧囂的饑餓感,以及懷中(他依舊將Cecilia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那微弱卻牽扯著無數秘密的生命之火。
    暫時的安全如同冰麵,看似堅固,實則暗流洶湧。外有強敵環伺,內有信任危機和資源匱乏,而他自身的“種子”更是一顆定時炸彈。
    在這絕望的末世廢墟之下,人性的微光與猜忌並存,一場新的風暴,正在這狹小的避難所內悄然醞釀。而Cecilia身上那關乎一切的謎底,依舊被沉重的迷霧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