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飼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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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股來自黑石城的“煞”,與鬼哭嶺的怨毒截然不同。
    鬼哭嶺的恨,是冰冷的,是饑餓的,是為了活下去的原始本能。
    而黑石城的恨,是灼熱的,是屈辱的,是被踩在腳下,連尊嚴都被碾碎的,沸騰的憤怒。
    銀麵梟輕蔑的眼神。
    同僚們戲謔的嘲笑。
    燃血秘術焚燒經脈時,那撕心裂肺的無力感。
    每一幅畫麵,都是一捧滾油,潑入他神魂中那名為“憤怒”的烈火。
    轟!
    更多的“煞”,如火山噴發,從他神魂的裂縫中,瘋狂湧出。
    它們不再是一縷縷的黑煙。
    它們是奔騰的,咆哮的,黑色的岩漿!
    它們衝向秦川那剛剛平靜下來的神魂,要將他這個創造者,徹底焚燒成灰。
    “來!”
    秦川在意識的深處,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
    他沒有退縮,沒有防禦。
    他敞開了自己的神魂,任由那股灼熱的,充滿了屈辱與憤怒的岩漿,將自己淹沒。
    痛!
    神魂被灼燒的痛楚,遠比肉體毀滅更加恐怖。
    他的意識,在岩漿中翻滾,扭曲,仿佛下一瞬就要徹底融化。
    但他沒有被動承受。
    在被淹沒的瞬間,他那剛剛馴服了第一縷“煞”的意誌,像一根堅韌的錨,死死地釘在神魂的最深處。
    他用這根錨,對抗著整片岩漿的衝刷。
    同時,他像一個瘋狂的鐵匠,主動將那些最滾燙,最暴虐的“煞”,拉扯過來,用自己神魂的劇痛為鐵砧,用自己不屈的意誌為鐵錘,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下!
    又一下!
    他不是在馴服。
    他是在鍛造!
    他要將這股足以讓仙佛瘋魔的憤怒,鍛造稱一柄,屬於他自己的,複仇的利刃!
    門外。
    蘇清衍站在那麵光滑的金屬牆壁前。
    牆壁上的光幕,已經不再是有一根細線那麽簡單。
    大片的黑色,如墨汁滴入清水,在光幕上迅速擴散。
    那代表著能量穩定的清澈區域,正在被飛速侵蝕。
    “嗡——嗡——嗡——”
    一種低沉而壓抑的蜂鳴聲,從房間的四壁中響起。
    牆壁內鐫刻的“靜煞”陣法,那些沉睡的符文,一排排地亮起青光,拚命地壓製著那股即將失控的,負麵能量的洪流。
    蘇清衍的瞳孔,收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
    她的呼吸,依然悠長,但頻率,快了一絲。
    理論上,“靜煞室”的陣法,足以壓製一名化神期修士走火入魔時產生的全部心魔能量。
    可現在……
    光幕上,黑色區域的擴張速度,已經超出了陣法自我修複與壓製的速度。
    代表能量讀數的符文,在瘋狂地閃爍,跳動。
    上麵的數值,早已突破了縹緲閣曆代先賢,通過無數次推演計算出的,“叩心問煞”所能達到的理論極限。
    並且,還在以一個恐怖的幅度,持續攀升。
    “他不是在叩心。”
    蘇清衍看著那片越來越深的黑暗,清冷的聲音裏,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無法理解的,近乎荒謬的意味。
    “他是在……泄洪。”
    “他把自己的神魂,當成了一座關押著無數凶獸的堤壩。”
    “現在,他親手,把堤壩給炸了。”
    她伸出手,纖長的手指,輕輕按在冰冷的金屬牆壁上。
    “滋……滋啦……”
    一股肉眼不可見的能量漣漪,順著她的指尖,與牆壁內的陣法,產生了劇烈的衝突。
    她的指尖,傳來一陣針紮般的刺痛。
    那是純粹的,凝練到極致的,惡念的餘波。
    僅僅是餘波,就足以刺痛她這具經過千錘百煉的道體。
    牆壁另一側的那個男人,此刻正在承受著什麽?
    蘇清衍的眼神,變得無比深邃。
    她沒有撤回手。
    她反而閉上了眼睛,將自己的一縷神念,附著在“靜煞”陣法之上,去感受那股風暴的中心。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屍山血海。
    看到了饑餓的哀嚎。
    看到了被踐踏的尊嚴。
    看到了衝天的怨氣與不甘。
    那不是幻象。
    那是那個男人,正在主動挖掘,並強行釋放的,他過往人生中,所有的負麵集合。
    他沒有被吞噬。
    他正站在風暴的中央,用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與那場風暴,進行著最野蠻的搏鬥。
    這個瘋子。
    他到底想做什麽?
    房間內。
    秦川已經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他挖掘出了黑石城的憤怒。
    他又挖掘出了在銀麵梟手下,無數次生死一線的恐懼。
    他挖掘出了被天機當成棋子,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那種被欺騙的恨意。
    他挖掘出了躺在融脈池裏,身體被寸寸溶解時,那種深入骨髓的絕望。
    怨毒,憤怒,恐懼,絕望,不甘……
    無數種“煞”,像決堤的洪水,在他的神魂世界裏,肆虐,衝撞,彼此吞噬,又彼此融合。
    他的神魂,像一葉扁舟,在滔天巨浪中,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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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沒有沉沒。
    因為,他不再是船。
    他就是這片海洋本身!
    “饑餓的,沉下去,做我的根基。”
    “憤怒的,浮上來,做我的刀鋒。”
    “恐懼的,化為霧,遮蔽我的殺意。”
    “絕望的,凝成冰,鑄就我的冷靜。”
    一個瘋狂而清晰的聲音,在他的神魂世界中,下達著命令。
    他不再與這些“煞”對抗。
    他開始給它們,分門別類,賦予它們存在的意義。
    他像一個君王,在檢閱自己那支由妖魔鬼怪組成的,混亂不堪的大軍。
    他要為這支軍隊,建立秩序!
    這個過程,比單純的對抗,要艱難萬倍。
    每一縷“煞”的本性,都是混亂與毀滅。
    要讓它們聽從秩序,就要用更強大的意誌,去壓服它們的本性。
    秦川的神魂,在一次次的“整編”中,被撕扯得更加殘破。
    但他眼中的黑光,卻越來越亮。
    他享受這種感覺。
    這種將自己的所有痛苦,都變成武器的感覺。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
    他神魂世界裏那場滔天的洪水,漸漸平息了。
    洪水沒有消失。
    它們隻是從狂暴的洪流,變成了一條,深不見底,表麵平滑如鏡的,黑色大河。
    河水,在他的意誌下,開始緩緩地,流淌。
    它們離開了神魂,順著那條看不見的通道,盡數湧向了他那片,剛剛開墾出來的,貧瘠的丹田。
    轟隆!
    秦川的整個身體,猛地一沉。
    丹田,那片黑色的土壤,在黑色大河湧入的瞬間,迅速擴大。
    一個深邃的,緩緩旋轉的,黑色漩渦,在他的丹田中央,悄然成型。
    那不是靈力氣旋。
    那是“煞”的巢穴。
    是隻屬於秦川的,力量的源頭。
    隨著漩渦的成型,一絲絲冰冷的,帶著鋒銳殺意的力量,從漩渦中彌漫開來,順著他那些嶄新的經脈,開始流轉。
    一個大周天。
    兩個大周天。
    那股力量,所過之處,經脈壁壘被衝刷得更加堅韌,新生的血肉,也仿佛被淬上了一層寒霜。
    他的身體,正在被他自己的“煞”,進行著第二輪的,改造。
    絕對的黑暗中。
    秦川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瞳孔深處,那抹幽深的黑光,一閃而過,隨即隱沒不見,恢複了古井般的平靜。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他能感覺到,皮膚之下,那股奔騰不息的,冰冷的力量。
    他甚至能“聽”到,血液流過血管時,發出的,如同冰河湧動的聲音。
    他,已經不再是之前的那個秦川了。
    哢噠。
    一聲輕響。
    厚重的金屬門,緩緩向兩側滑開。
    門外,不是刺眼的光明,而是一片柔和的,清冷的光暈。
    蘇清衍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
    她的臉色,似乎比之前,更白了幾分。
    眼神,也比之前,更加複雜。
    “‘靜煞’陣列,過載了。”
    她開口,聲音打破了死寂。
    秦川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
    他沒有說話。
    “你的能量讀數,峰值超過了理論上限的三十七倍。”
    蘇清衍的語氣,像是在宣讀一份實驗報告。
    “你在裏麵,待了六個時辰。”
    她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
    “報告你的狀態。”
    這是一個命令。
    秦川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
    那不是笑,隻是一個簡單的,肌肉牽動的動作。
    “很好。”
    他的聲音,比之前更加低沉,帶著一種奇特的,仿佛能吸走周圍光線的質感。
    “這個答案,過於籠統。”
    蘇清衍走進房間,在他麵前三步遠處站定。
    “我要詳細的數據。你催生出的‘煞’,總量是初次的上千倍。你是如何避免神魂反噬的?”
    “反噬?”
    秦川看著她,眼神平靜得可怕。
    “為什麽要避免?”
    蘇清衍的眸光,凝滯了一瞬。
    這個問題,超出了她的預料。
    “解釋。”
    “你養了一群餓瘋了的狗。”
    秦川緩緩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頸,發出幾聲清脆的骨骼爆鳴。
    “它們衝上來,要咬死你,撕碎你。”
    他看著自己的手掌,仿佛在看一件新奇的玩具。
    “你是選擇把它們全部打死,還是選擇……讓它們咬?”
    蘇清衍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聽著。
    “打死它們,你就什麽都沒有了。”
    秦川抬眼,看向她,眼神裏帶著一絲冰冷的譏誚。
    “讓它們咬,讓它們撕扯,讓它們把你弄得遍體鱗傷。”
    “等到它們咬累了,咬不動了,你再站起來。”
    他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然後,給每一條狗的脖子上,都套上一根繩子。”
    “告訴它們,從今以後,我,就是你們的主人。”
    蘇清衍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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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清冷的眸子裏,倒映著秦川那張平靜的臉。
    她無法從這張臉上,看到任何情緒。
    沒有瘋狂,沒有暴虐,甚至沒有得到力量後的狂喜。
    隻有一片,比“靜煞室”的黑暗,更加深沉的,虛無。
    這個男人,用最野蠻,最瘋狂,最不合常理的方式,完成了《以煞煉神篇》最凶險的第一步。
    他不是在“煉”神。
    他是在“飼”魔。
    用自己的神魂,飼養他內心所有的惡。
    “你的丹田……”
    蘇清衍的神念,掃過秦川的體內。
    “那不是氣海,那是一個……穩定的,由純粹惡念構成的漩渦。”
    她的話,像是在確認一個匪夷所思的發現。
    “這個結果,縹緲閣的數據庫裏,沒有記載。”
    “是嗎?”
    秦川的反應,平淡如水。
    “那麽,我的‘驗證’,算是成功了?”
    他反問,將那個女人之前用在他身上的詞,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
    蘇清衍看著他,看了很久。
    “理論上,成功了。”
    她終於開口。
    “你創造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修煉模式。”
    “但是……”
    “但是?”
    “數據,依舊不完整。”
    蘇清衍轉身,向門口走去。
    “一個裝滿了劇毒的瓶子,終究隻是一個瓶子。”
    她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我們需要的,不隻是瓶子裏的毒藥有多麽猛烈。”
    秦川跟在她身後,走出了這間讓他脫胎換骨的,黑色的囚籠。
    “我們需要知道,這毒藥,能不能精準地,殺死我們想讓它殺死的人。”
    他沒有問,接下來要做什麽。
    他知道,語言的交鋒,已經結束了。
    蘇清衍,這個把他當成“材料”的女人,現在要親自來“檢驗”這件材料的成色了。
    穿過那條來時的,吞噬光線的金屬通道。
    蘇清衍推開了另一扇,秦川從未見過的門。
    門後,是一個巨大的,空曠的,圓形石台。
    石台的地麵,呈現出一種暗紅色,仿佛被無數鮮血浸泡過。
    四周的牆壁上,同樣刻滿了密密麻麻的陣法符文,但與“靜煞室”的禁錮不同,這裏的陣法,充滿了鋒銳與殺伐的氣息。
    這是一個鬥獸場。
    一個縹緲閣內部,用來解決紛爭,或是測試力量的,地方。
    蘇清衍走到石台的中央,轉過身,看著秦川。
    “第二項驗證。”
    她清冷的聲音,在空曠的鬥獸場中,回蕩。
    “實戰。”
    秦川的目光,掃過她那纖細卻挺拔的身影。
    “對手是誰?”
    “我。”
    蘇清衍吐出一個字。
    她甚至沒有拔劍,隻是隨意地,站在那裏。
    但一股無形的,浩瀚如煙海的靈壓,從她身上,緩緩升起。
    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粘稠。
    那不是刻意的威壓。
    那隻是她體內靈力,自然而然的,流露。
    金丹期。
    而且,絕不是普通的金丹初期。
    秦川的呼吸,沒有絲毫紊亂。
    他體內的黑色漩渦,緩緩加速。
    一股冰冷的“煞”,順著經脈,流遍全身。
    他感受不到那股龐大的靈壓,因為他的“煞”,將一切外來的探查與壓迫,都隔絕在了體表之外。
    “你不拔劍?”
    秦川問。
    “對付你,還不需要。”
    蘇清衍的語氣,依舊是那種不帶感情的陳述。
    “我的任務,是測試你的極限。”
    “我會將修為,壓製在築基大圓滿。”
    她伸出兩根手指。
    “我隻用兩根手指。”
    “撐過十招,你的驗證,就算通過。”
    秦川看著她那兩根,白皙如玉,比最鋒利的劍刃,還要危險的手指。
    他笑了。
    無聲地,笑了。
    “蘇清衍。”
    他第一次,叫出了這個女人的名字。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麽?”
    “一件‘材料’,如果擁有了,反過來,把‘工匠’砸得粉碎的力量。”
    秦川向前,踏出一步。
    腳下的暗紅色石台,以他的落腳點為中心,一層薄薄的,黑色的冰霜,瞬間蔓延開來。
    “那它,還是‘材料’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
    他的身影,從原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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