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沅的聲音更穩了，帶著點刻意放大的倔強：“你錯了，我害怕的不是你的觸手，不是你不是人類，而是你一聲不吭就跑掉！是你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就判了我們死刑！”
    她從口袋裏掏出個東西，舉過頭頂——是那條星星手鏈，被她摘了下來，銀鏈在雪光裏閃著冷光：“你送我這個的時候說，戴了就不會被別人隨便要微信，可現在，你自己倒先躲起來了。”
    雪花落在手鏈上，瞬間融化成水珠，順著鏈身滑下來，像在掉眼淚。
    “你還記得露營那次嗎？你說你怕麻煩別人，卻在我被蛇嚇到的時候，第一時間把我護在身後。”她的聲音開始發顫，卻還是咬著牙往下說，“你記得圖書館的綠豆糕嗎？你記得你吃醋時說的那些傻話嗎？你記得你說‘我也是’的時候，眼裏的光嗎？”
    “那些都不是假的，對不對？”她對著黑暗喊道，“那些溫柔，那些在意，那些藏在細節裏的喜歡，都不是你模擬出來的程序，是真的，對不對？”
    黑暗裏徹底安靜了，連風雪聲都仿佛停了。
    蘇沅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混著雪花滾進衣領，冰涼刺骨：“辛漣，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她把那封信放在實驗室門口的台階上，用塊石頭壓住，“這封信裏寫了我所有的想法，如果你看完還是想躲，那我……”
    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歎息，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那我就再也不等了，我會畢業，會離開這座城市，會把你從我的記憶裏刪掉，就當我們從來沒認識過。”
    說完，她轉身就走，腳步快得像在逃跑，卻在走出沒幾步時，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某種柔軟物體劃過地麵的聲音。
    她猛地回頭。
    昏黃的路燈下，辛漣就站在那裏。他的頭發被雪打濕，貼在額頭上，襯衫領口敞開著，幾條半透明的觸手正慌亂地在他身側擺動，末端泛著比平時更亮的熒光，像在表達主人的慌亂。
    他的眼睛紅得嚇人，裏麵翻湧著恐懼、懊悔，還有失而複得的狂喜。
    “別……別刪。”他啞著嗓子說，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帶著濃重的鼻音，“我看，我馬上看。”
    他幾步衝到台階前，抓起那封信，手指抖得連信封都拆不開。
    一條觸手忍不住探過來，幫他輕輕撕開了封口，動作笨拙又急切。
    蘇沅站在原地，看著他借著路燈的光，一字一句地讀信，看著他的肩膀慢慢垮下來，看著他眼裏的光一點點亮起來，看著他讀完最後一行字，猛地抬起頭，目光直直地撞進她的眼裏。
    “你說……你想摸摸我的觸手？”他不敢相信地問，手裏的信紙被捏得發皺。
    蘇沅的眼淚又掉了下來，這次卻帶著笑：“是，我還想告訴你，不管你是什麽樣子，我都喜歡。”
    辛漣忽然衝過來，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停下，像是怕碰壞她。
    幾條觸手小心翼翼地探過來，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冰涼的觸感帶著點顫抖，卻溫柔得不像話。
    “對不起……”他哽咽著說，“我不該跑的，我不該怕的……”
    “知道錯就好。”蘇沅抬手，輕輕握住那條最靠近她的觸手，冰涼柔軟的觸感傳來，一點都不可怕，反而讓她心裏踏實得厲害，“下次再跑，我就……”
    “不會了。”他打斷她，伸手把她緊緊抱進懷裏，觸手小心翼翼地環在她背後，像是在給她取暖，又像是在確認她真的沒走，“再也不會了。”
    雪花還在落，卻仿佛沒那麽冷了，蘇沅靠在他懷裏，聽著他胸腔裏那陣溫柔的震顫，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都要真切。
    她知道，他或許永遠成不了真正的人類，但這又有什麽關係呢？
    他有他的觸手，他有他的能量核心，他有他笨拙又真誠的方式去愛一個人，而她，恰好就喜歡這樣的他。
    台階上的信紙被風吹得翻頁，最後一行字在雪光裏若隱若現：
    “喜歡從來不是要求對方和自己一樣，而是我見過你所有的樣子，卻還是覺得，這樣的你很好。”
    雪還在下，辛漣懷裏的溫度卻燙得驚人。
    蘇沅把臉埋在他胸口，忽然想起剛才自己在風雪裏喊的那些話，聲音大得幾乎能穿透整棟教學樓，心髒猛地一縮。
    “糟了！”她猛地抬起頭，眼裏的慌亂比剛才喊他時更甚，“我剛才說的那些……會不會被別人聽見？”
    她下意識地往四周看，雪夜裏的實驗室樓靜悄悄的，隻有路燈在雪幕裏暈開一團暖黃，連掃地阿姨都早就收工了。
    可她還是怕，怕哪個晚歸的學生碰巧經過，怕那些關於“觸手”“不是人”的話被聽去，怕他的秘密以更難堪的方式暴露。
    辛漣看著她急得發紅的眼眶，原本還在顫抖的觸手忽然安靜下來。
    他抬手，用指腹輕輕擦去她臉頰上的雪花，聲音比剛才穩了許多：“別擔心。”
    “怎麽能不擔心？”蘇沅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剛才我喊那麽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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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了隔音。”辛漣打斷她，指了指實驗室門口那盞路燈，“從你站到燈下開始，半徑五米內的聲音都被屏蔽了。”
    蘇沅愣住了：“屏蔽？”
    “嗯。”他點頭，一條半透明的觸手悄悄探過來，卷住她剛才掉在地上的星星手鏈，輕輕放在她手心，“我的觸手能發出特定頻率的聲波，抵消掉周圍的聲音傳播，剛才……我聽到你喊我，就下意識地啟動了。”
    他說起這些時，語氣平淡得像在講一道物理題，可蘇沅卻忽然明白，剛才她以為的“黑暗裏的響動”，大概就是他啟動隔音時發出的動靜。
    原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守護著什麽。
    “真的……不會被聽到？”她還是有點不放心，捏著那條手鏈的手指緊了緊。
    辛漣忽然笑了，是那種很輕、卻帶著釋然的笑，眼角的紅還沒褪去，看起來有點可憐又有點可愛。
    “你忘了？聲波傳播公式我還是會算的。”他伸手，用手背碰了碰她凍得冰涼的臉頰：“而且，就算真的被聽到了，也沒關係。”
    蘇沅抬頭看他，撞進他淺霧般的眸子裏，那裏沒有了之前的恐慌，隻剩下一片澄澈的認真。
    “以前總怕被發現，是怕你會離開。”他的聲音很輕，混著雪花落在傘上的簌簌聲，“現在……你沒走，那其他的，好像也沒那麽重要了。”
    觸手輕輕環住她的腰，帶著點冰涼的暖意，像在給她一個無聲的擁抱。
    蘇沅看著他眼裏的光，忽然覺得剛才的擔心有點多餘。
    是啊，他那麽聰明那麽謹慎，怎麽會想不到這一層？
    她踮起腳尖，在他唇角輕輕啄了一下，像在獎勵他的坦誠，“好厲害呀。”
    辛漣的耳尖瞬間紅了，連帶著那些半透明的觸手都泛起了點粉色的熒光，像被雪光映紅的晚霞。
    他把她往懷裏又緊了緊，觸手小心翼翼地幫她拂去肩上的積雪。
    “我們回去吧。”蘇沅靠在他胸口，聽著那陣溫柔的震顫，“再站下去，我要變成雪人了。”
    “好。”他應著，卻沒動，隻是低頭看著她，眼神裏藏著點小心翼翼的期待，“那……你剛才說，想摸摸我的觸手？”
    蘇沅被他直白的話逗笑了，伸手，輕輕握住那條最靠近她的觸手。
    冰涼柔軟的觸感在掌心蔓延開，帶著點微弱的震顫，像握著一片會呼吸的月光。
    “嗯。”她笑眼彎成了月牙，“手感不錯。”
    辛漣的觸手猛地僵了一下，隨即輕輕蹭了蹭她的手心，像在撒嬌。
    風雪裏，兩人相擁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幾條帶著微光的觸手在他們之間悄悄纏繞，像在編織一個隻有彼此知道的秘密。
    原來最安心的時刻，不是藏起所有不同，而是就算暴露了軟肋，也知道有人會溫柔地接住你，告訴你：沒關係，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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