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沅請周初霽做私塾先生後，便布下了一張細密的“試探網”，從日常相處到府中事務，每一處都藏著觀察的心思。
    每日清晨，周初霽教徐楓讀書時，蘇沅總會以“送點心”為由，坐在偏廳的屏風後靜聽。
    她聽他講解《論語》時引經據典，從孔孟之道談到治國安邦，言辭間竟有幾分朝堂官員的見地；聽他教楓兒寫字時，手腕起落間筆鋒遒勁，不像商人的隨意揮灑，倒似受過嚴格的書法訓練。
    有一次，楓兒問起“兵者，詭道也”，周初霽竟隨口剖析了前朝兩場經典戰役，連排兵布陣的細節都講得條理清晰，蘇沅握著茶盞的手微微一緊——這絕非普通遊商能懂的知識。
    除了暗中觀察，蘇沅還故意在府中設下“破綻”。
    她讓賬房先生在整理徐家商隊賬目時，“不慎”將一份標注著“江南糧莊往來”的清單落在周初霽教書的書房。
    可周初霽看到後，隻是隨手將清單疊好，待青禾來取時，平靜地遞還回去，連一句多餘的詢問都沒有，仿佛那上麵的“糧莊”二字與他毫無關聯。
    蘇沅得知後，心裏疑竇更深——若是尋常人，見徐家涉及糧莊，難免會好奇追問，可他卻刻意回避，反倒像是刻意隱藏著什麽。
    與此同時，蘇沅也沒停下針對李鬆的布局。
    她讓哥哥徐羲和生前最信任的商隊首領老陳，帶著幾名精幹夥計，喬裝成糧商，潛入李鬆在江南的糧莊。
    老陳不負所托，不僅摸清了糧莊的作息規律，還查到糧莊後院有個隱蔽的地窖，每晚都會有蒙麵人往地窖裏搬運木箱，且地窖的守衛全是外地口音，腰間還別著與京城禁軍相似的腰牌。
    蘇沅收到消息後，立刻讓人將這一情況密報給盛嘉蘭——這足以證明，李鬆的糧莊絕非普通的囤糧之地，背後定然藏著與軍方勾結的秘密。
    為了進一步試探周初霽，蘇沅還故意在他麵前提起京中動向。
    一次晚膳時，她狀似無意地說：“近日京中不太平，大理寺查李尚書的案子查得緊，聽說連江南的糧莊都要查呢。”
    周初霽正給楓兒夾菜的手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笑道：“官場之事，素來複雜，姑娘還是少操心這些，保重身體要緊。”
    他語氣平淡，可蘇沅卻注意到，他夾菜時，左手食指上的疤痕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是下意識緊繃的反應。
    蘇沅還暗中讓人去查周初霽的來曆。
    她讓徐家在各地的分號夥計，打聽近五年內是否有叫“周初霽”的遊商，可反饋回來的消息卻寥寥無幾，隻說三年前曾有人在西北見過一個穿月白長衫的商人，行蹤不定，沒人知道他的底細。
    這模糊的線索，讓蘇沅更加確定，周初霽的“遊商”身份定是假的，他背後的勢力，或許比她想象的還要複雜。
    不過，周初霽對徐楓的好，卻不似作假。
    他會記得楓兒不愛吃蔥，每次吃飯都會提前讓廚房把菜裏的蔥挑幹淨；會在楓兒想念父母時，用竹笛吹她母親生前最愛的曲子。
    有一次，楓兒夜裏發燒，周初霽竟守在床邊，用溫水給她擦身降溫，直到天亮楓兒退燒才離開。
    蘇沅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心裏第一次生出一絲動搖——若他真是敵人，又何必對一個孩子如此用心？
    一邊是步步緊逼的試探，一邊是有條不紊的布局，蘇沅像一個精密的弈者，在棋盤上同時操控著兩盤棋局。
    她知道，周初霽的底細一日不查清，她就一日不能安心；而李鬆的罪證一日不集齊，盛嘉蘭的複仇之路就多一分阻礙。
    但她並不著急，她有的是耐心，等著周初霽露出破綻，也等著李鬆與貴妃的勢力，在她與盛嘉蘭的聯手之下，一步步走向崩塌。
    半月後的清晨，蘇沅剛拆開老陳從江南送來的密信，指尖便因激動微微發顫——信中附著三張泛黃的紙，一張是李鬆糧莊與邊境將領的往來密函，一張是私吞軍需的明細賬目，還有一張是地窖中木箱的清單，上麵清晰寫著“弩箭三百、甲胄五十副”。
    這些證據，足夠將李鬆與二皇子勾結謀反的罪名釘死。
    她剛要讓人將密信送往宮中，青禾卻慌張地跑進來：“小姐！不好了！京中傳來消息，李尚書在江南的糧莊昨夜起了大火，燒得一幹二淨，連地窖裏的東西都沒剩下！”
    蘇沅猛地站起身，密信從手中滑落——這場火來得太巧，分明是有人蓄意銷毀證據，是李鬆自導自演，還是貴妃或二皇子為了自保，先一步斬了李鬆的尾巴？
    正思忖間，周初霽牽著徐楓從外麵進來，楓兒手裏還攥著剛摘的海棠花：“姑姑，周夫子說今日天氣好，想帶楓兒去西市買糖畫，好不好？”
    蘇沅看著侄女期待的眼神，又瞥了眼周初霽溫和的笑臉，壓下心頭的焦躁，點頭應道：“好，不過要讓護衛多帶幾個人，早去早回。”
    半個時辰後，馬車駛向西市。
    徐楓坐在蘇沅與周初霽中間，興奮地扒著車窗看街景，不時指著路邊的雜耍攤子驚呼。
    蘇沅卻沒心思看風景，目光警惕地掃過街邊的人群——糧莊失火，幕後之人說不定會狗急跳牆，她必須護住楓兒。
    突然，馬車猛地一頓，車夫的慘叫聲從外麵傳來。
    蘇沅心頭一緊，立刻將楓兒護在身下，周初霽已拔刀出鞘，一腳踹開車簾。
    隻見十餘個蒙麵人手持長刀，正與徐家護衛廝殺，刀刃碰撞的脆響與慘叫聲交織在一起，街上的行人早已嚇得四散奔逃。
    “是衝我們來的！”周初霽聲音一沉，揮刀擋住迎麵砍來的長刀，劍招淩厲如疾風，瞬間斬殺兩名蒙麵人。
    蘇沅握著袖中的短匕，目光掃過蒙麵人的衣襟——他們腰間竟係著與李鬆糧莊守衛相同的腰牌，隻是上麵多了一道黑色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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