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公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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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杭府新任知府陳知禮,特來查案!”
    這一聲高呼,如同平地驚雷,在縣衙大堂中炸響,驚得瓊縣縣令鄭大人差點從那寬大的太師椅上滑落下來。
    “陳、陳大人?”鄭縣令滿臉驚恐,聲音都有些發顫,他手忙腳亂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額頭上的冷汗根本控製不住直往外冒。
    “下官不知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鄭縣令一邊說著,一邊三步並作兩步地小跑著迎上前去,滿臉諂媚地躬下身去。
    與此同時,堂內堂外的一眾衙役和差人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不輕,他們像被驚擾的蜂群一樣,呼啦一下全都跪倒在地,齊聲高呼:“拜見知府大人!”
    堂外看熱鬧的民眾也嘩啦嘩啦全跪了下來。
    這陣仗,可真是夠大的!畢竟,知府大人可是這一府之地的父母官,其權力和地位都遠在縣令之上。
    如今這位大人竟然親自來到小縣城,這可如何是好?
    然而,陳知禮卻對這一幕視若無睹,他麵色凝重,步履穩健地大步走上公堂,手中高舉著象征他身份的官憑,朗聲道:“鄭大人不必多禮。本官既已接任餘杭知府,轄下命案自當親自過問。”
    跪在地上的阿吉緩緩地抬起頭,陽光正好灑在他的臉上,使得他左眉上那道疤痕顯得格外刺眼。
    他看上去年紀並不大,頂多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麵龐清秀,隻是由於突如其來的禍事和內心的恐懼,使得他的麵容略顯憔悴,然而那雙眼睛卻依舊清澈如水,仿佛沒有被這世間的汙濁所沾染。
    鄭縣令站在堂下,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男子,心中突然就有了這樣一個想法:這樣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怎麽看都不像是會下毒害人性命的人啊。
    他本就準備好好讓此人吐出實話的,實在不行就棍棒侍候…
    他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猶豫著開口道:“大人,這……這其實隻是個醉酒致死的小案子,下官已經……”
    當日仵作驗屍時,就已經確定了死者是因為飲酒過量而導致死亡的,他也當即將此案審結,並出於人道主義的考慮,讓與死者同桌飲酒的七人每人賠償白銀一百兩給死者家屬。
    雖然死者家屬可能並不缺錢,但多少也算是一種安慰吧。畢竟誰會嫌錢多呢?
    他一個小小的縣太爺,一年到頭明麵上的月俸不過才一百兩而已。這七個人每人賠一百兩,那可就是七百兩啊!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可誰能想到,這錢夫人竟然如此難纏,非要認死理,堅稱她家老爺絕不會酗酒,還非得要個說法不可。
    無奈之下,他也隻能再次讓人去找來當時負責倒酒的小夥計,盡量多找一些人證物證,好讓這錢夫人無話可說……
    “小案子?”陳知禮突然打斷鄭縣令的話,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和憤怒,“八人同席,喝酒聊天,其中一人卻突然暴斃,而其餘七人竟然都有一小段記憶模糊,這怎麽可能是正常的情況?鄭大人,你竟然覺得這隻是一個小案子?”
    鄭縣令被陳知禮的質問弄得有些語塞,他的臉色變得一陣青一陣白,額頭上甚至開始冒出冷汗。
    盡管內心有些慌亂,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回答道:“大人,人在喝酒之後,確實可能會出現一些記憶模糊的情況,下官認為這是比較常見的現象。有時候,甚至會有一些人因為飲酒過量而人事不省,這也並非罕見之事。”
    然而,陳知禮顯然對鄭縣令的解釋並不滿意。
    他繼續追問:“可是,據我所知,正常人死亡時,瞳孔通常會放大,這是一種普遍的生理現象。然而,死者錢萬才的瞳孔卻是收縮的,這個仵作不可能不跟你說,你又作何解釋呢?難道這也是正常的嗎?”
    麵對陳知禮的步步緊逼,鄭縣令的額頭汗水如雨點般滑落,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想要辯解卻又覺得自己的理由實在站不住腳。
    畢竟,瞳孔收縮這種情況在正常死亡中確實極為罕見,幾乎可以說是不合常理的。
    “這,這,這下官,下官……”鄭縣令結結巴巴地說道,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變成了呢喃。
    他心裏很清楚,自己無法強辯這個道理,因為麵前的這個人可是從京城調來的狠角色,如果惹惱了他,恐怕自己立馬就得卷鋪蓋滾回老家去了。
    一個正四品的大官,開一個七品小縣令,實在太正常了。
    陳知禮麵無表情地看著鄭縣令,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但他還是強壓下情緒,轉過頭看向阿吉:“你叫阿吉?把當晚的情形一五一十地給我講清楚。”
    阿吉見狀,嚇得渾身一抖,連忙雙膝跪地,“砰砰砰”地磕了幾個響頭,聲音略微顫抖地回答道:“回大人,那晚小的像往常一樣在醉仙樓當值。錢老爺包下了三樓的雅間,讓小的進去把酒打開後,就揮手讓小的出來了。
    這種情況在我們酒樓很常見,客人們談生意或者有其他私密的事情,都不希望被外人打擾。”
    阿吉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小的突然聽到樓上傳來一陣驚叫聲。
    小的心裏一驚,急忙跑上樓去查看。等小的趕到時,發現錢老爺已經……”
    說到這裏,阿吉的聲音有些哽咽,似乎回憶起當時的場景讓他感到十分恐懼。
    陳知禮眉頭微皺,追問道:“你能肯定是一個時辰後嗎?會不會是半個時辰,或者大半個時辰?”
    阿吉抬起頭,眼神堅定地看著陳知禮,肯定地回答道:“回大人,小的可以確定,絕對不止一個時辰。
    當時酒樓裏還有其他客人,包括掌櫃的在內,都可以為小的作證。這次錢老爺他們吃席的時間確實比較長。”
    陳知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酒是誰準備的?”
    阿吉連忙回答道:“回大人,那酒是錢老爺自己帶來的,他說是新得的佳釀,想和朋友們一起品嚐。”阿吉一邊回憶著,一邊描述道,“那是一個青瓷壇子,封口封得很嚴實。”
    “你可知道是什麽酒?酒在哪可買到?”
    “大人,小的開壇時就發覺酒味很好,應該是上好的桃花釀,這種酒平和不傷身,許多客人都喜歡喝,但價錢有些高,並不是什麽人都能喝得起的。
    這壇酒並沒有特殊的記號,很可能是私人自己釀的,總之小的不知道錢老爺這酒是怎麽來的。”
    陳知禮目光一閃。
    前世記憶中,錢程父親確實是飲了自帶酒水後暴斃,後來查得此酒確實來自王明親手釀製,隻是此事無人得知。
    “鄭大人,”他轉向縣令,“阿吉可有作案動機?殺一個人總得有些理由吧?”
    鄭縣令支吾道:“這個,這個...錢家管家說,阿吉幾年前在錢家做事,曾因打碎酒具被錢老爺責怪,一氣之下出了錢家,說不定會懷恨在心...”
    “冤枉啊大人!”阿吉急得直磕頭,“我娘還給大少爺做過一年的奶娘,老爺、夫人待我娘都不錯,我十三歲那年,爹娘因為一場意外都沒了,從此我去錢家做了三年小廝,的確不小心打碎了老爺的酒具,但老爺也隻是說了我幾句,並沒有罰我。
    我卻因此很是羞愧,堅持出了錢家,來到酒樓做工,一直到現在...”
    陳知禮抬手製止:“本官知道了,本官自有判斷。
    鄭大人,此案由本官親自審理,你可有異議?”
    鄭縣令哪敢有異議,隻能悻悻退到一旁。
    同時又鬆了一口氣,之前自己的斷案或許真的輕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