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8民不舉官不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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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朱勁鬆,自邊境退役回家已經三個月了。
    回家的第一件事,他就去山上看了娘親。
    小小的黃土堆,即使墳上甚至墳旁邊的雜草都被父親拔了,入目的仍是滿目的淒涼。
    娘親被打死的那年不過三十歲,就是到如今,也才四十。
    就算是活到六十,那家人也毀了娘一半的壽命,而他們自己活的好好的,還子孫滿堂,這讓他如何能吞下這口氣?
    這次回來,年紀不過四十的父親,頭發差不多全白了,臉上的皺紋比六十歲人的還要多。
    父親可以一日到晚不說一句話,在陶家村,朱家本就是唯二的外姓人。
    他曾想跟父親搬離這個地方,可父親說非得在這裏守著娘親,守著仇人,他不相信仇人不會有報應…
    報應?
    朱勁鬆在暗夜裏笑了,隨後又哭了,哪裏來的那麽多報應?
    整十年了,那些該死的人活的好好的,一個個肥頭大耳,而自己呢?
    娘在麵前被人活活打死,父親一夜白頭,自己為了學本事服了兵役,人家三年就可以回家,他硬是撐著又待了三年。
    功夫不算多好,但打陶家那三個兒子足足有餘。
    昨日爹坐在他的床頭,問他是不是想報仇,他沒有瞞,道自己進軍營學本事,就是為了給娘報仇,不然生為人子,還不如畜牲。
    爹哭了半夜,最後答應了,他哭自己沒有用,一個都打不過,如果兒子真的要複仇,那等他把兒子事情處理好,就去找他們母子,下輩子一家三口再也不到這陶家村來了。
    朱勁鬆再歎一口氣。
    爹今日一早就去鎮上買了一斤肥肉,說給他好好補補。
    看來爹的決心也是下了,眉眼都不那麽蹙著了。
    如今看來,把要幹的事幹了,把該死的人殺了,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至於什麽下輩子,還是不要了吧?人間這樣苦,來一次就夠了,還要再來幹什麽?
    次日一早,朱勁鬆就有意無意在西邊小坡上晃悠,從這裏可以很好地看到陶大林一家的起居。
    陶大林兩個老不死的,三個兒子,三個兒媳婦,老大兩個孩子,老二一個孩子,老三上個月剛成親。
    十一個人!
    他陶家打殺了人家的娘,自己家倒是枝繁葉茂的,如果他不殺他們,三五年過後,怕是十六七個人了。
    朱勁鬆轉了六七日,基本掌握了他們一家的規律,清晨出門早,陶家在鎮上有肉攤生意,但傍晚之前,一家人絕對都在家,而且他家晚飯比別人家都早。
    打探好這些,朱勁鬆不想等了,本想多等幾個月,等到霜凍時,那樣村裏其他人家都很少出來,說不定複仇後還能帶爹逃走…
    不過他很快放棄了這種想法,怎麽可能?別人一猜就應該猜出是他,能跑出幾日?
    隔日一早。
    他去鎮上牙行抵押了家裏僅有的兩畝田,一畝地,價錢低了不少,不過也無所謂了。
    他還是想事後父親拿著這些銀子隨便去一個地方,不必跟著他去死,好死不如賴活著吧。
    想想他又去鐵匠鋪轉了轉,從軍營他帶回了一張舊弓,可以用,但不夠利落,他需要近身搏鬥的東西。
    家裏有菜刀,柴刀,破匕首也有也有一把,可惜都不夠快。
    就在他在集上轉悠時,前麵兩個人的談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喂,你可聽說了?臨江水壩一事,知府大人抓了一批人,抄了好幾個貪官,那場麵,嘖嘖嘖,真是不得了!”
    “我知道,我知道,聽說這新來的知府大人,可是京城大理寺的官,破了好幾起案子,厲害的不得了…”
    “你說,我家二姨前些年受了鎮長冤枉,現在能不能再去告他?”
    “能!當然能!聽說這位知府大人特別的嫉惡如仇,你還是快讓你二姨去告官吧!”
    ……
    朱勁鬆有些癡了,真有這樣的好官?
    如果真有這樣的好官,他自然不願意自己親手去染血,他還是想帶著父親好好活上二十年。
    有了這想法,朱勁鬆開始特意打聽,凡知道的,沒有一個不開口讚…
    不過他還是不放心。
    宛平縣城離府衙不過三日車程,不行他就包一輛騾車前去看看,如果真的可以,他就去告上一告……
    巷子拐角處的兩個衙差鬆了一口氣,看樣子這個可憐人聽進去了。
    ……
    就在其他各路人都在忙碌時,陳知禮也沒閑著。
    他並沒有直接提及舊案,而是以知府巡查地方治安、考核吏治為名,召見了宛平縣令和縣丞,嚴厲訓斥了縣內一些宗族勢力過大、可能影響司法公正的現象,特別“無意間”提到了“聽聞陶家村有些陳年舊事,牽扯人命,民間多有議論,爾等為官一任,當明察秋毫,勿使冤屈沉底”。
    這話很快傳到了陶大林耳中,使其驚疑不定,開始約束兒子們的行為,內部也產生了猜疑和緊張。
    而朱勁鬆也到了府衙附近,他打聽了兩日,所聽到的都念新知府的好。
    就在他有些搖擺不定時,到底是自己複仇好,還是寄希望於知府大人?
    畢竟是十年前的舊案了,許多事早已經物是人非了,就是他娘也早成了白骨,哪裏還能看出傷來?
    他咬咬牙,正待衙門口去敲登聞鼓,可想想還是停下了腳步。
    十年了。
    剛出事那會,他跟爹去了縣衙,不說堂堂縣太爺,就是一個普通人,都能看出他娘那一身傷是被打的,可仵作卻說是摔的,縣太爺竟然也斷定是的。
    陶家有錢有勢,他幾乎是一無所有…
    一個衙附近走過來,“兄弟,這個是鳴怨鼓,也叫登聞鼓,敲了可是要真有怨屈,不然……你是想告狀嗎?”
    朱勁鬆沉默。
    告狀?他自然是想告。
    可這一會,他所有的心氣又泄了,不想去相信任何人,隻想親手去為母親複仇。
    這個衙差本就是陳知禮讓他在這裏等朱勁鬆的。
    “你是誰?哪裏人?”
    “差爺,我是宛平縣陶家村的朱勁鬆。”他轉身就想走
    “朱勁鬆?這樣,我們大人剛好在偏廳歇歇,我現在就帶你過去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