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6牽出了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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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差役辦事得力,不過半個多時辰,仁心堂的李大夫便被請到了堂上,一同帶來的還有去年下半年塗老爺看診的詳細病案記錄。
濟生堂的掌櫃雖未能親至,但也派了店裏最得力的夥計,帶著所有相關的抓藥底單前來聽候詢問。
李大夫年約五旬,麵容清臒,在堂上顯得有些緊張,但談及病症醫理,便立刻專業起來。
他翻看著病案,語氣肯定地回稟:“回稟大人,塗老爺去年確曾多次光顧我李家醫館。
其病症主要是腸胃失調,時有腹脹、泄瀉之症。
此症與其平日飲食不節、喜食油膩、味重食物有關,並非重症。
我每次皆以調和脾胃、清熱利濕之方調治,藥方底單都在此,請大人過目。”
他頓了頓,似在回憶,繼續道:“而且,塗老爺之前幾次來找我,主要並非為了腸胃小恙。
他曾私下對小人言,自覺年過四十,膝下僅有一子,且繼室柳氏年輕,進門十年無所出,心中頗覺遺憾,想要調理身體,以求……以求精力更勝,希冀能再得子嗣。
我還曾勸他,此事需放寬心懷,循序漸進,不可操之過急。
塗老爺過世那幾日,我剛好回老家,回來後才得知此事,不覺唏噓不已。”
王縣令能考中同進士,自然不是愚笨之人。
聽到這裏,他心中疑竇更深了。
一個隻是腸胃稍有不適、甚至還在積極尋求養生壯陽之人,怎麽會突然就“急病”身亡了?
他驚堂木一拍,目光銳利地掃向跪在下方的柳氏和塗宏緯:“塗柳氏!塗宏緯!李大夫所言,爾等可聽清了?
塗老爺生前身體並無大礙,甚至還在求子!你二人還有何話說?為何一口咬定他是突發急病而亡?還不從實招來!”
柳氏臉色煞白,身體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卻依舊強自鎮定,帶著哭腔道:“青天大老爺明鑒!外子……外子那日突然就腹瀉不止,吃什麽拉什麽,人都虛脫了……村裏人都說是急症……這、這李大夫又不在,我們……我們請了別的大夫看,他說還是腸胃有問題,誰曾想...誰曾想……”
她說著,暗暗掐了一把旁邊的塗宏緯。
塗宏緯被掐得一哆嗦,也連忙磕頭附和:“是……是的,大人!父親那日確實瀉得厲害,水米不進……沒兩日就……就去了……我們請了郎中來看,也是束手無策……”
他的聲音發虛,眼神根本不敢看堂上的任何人,尤其是那摞醫案藥方。
就連跪在一旁的瓊花,也怯生生地小聲補充道:“回大人……公公那幾日……確實是腹瀉得厲害……人都瘦脫了形……”
三人眾口一詞,都將死因指向了突如其來的劇烈腹瀉。
這看似統一的口供,卻讓陳知禮的眉頭越皺越緊。
太過一致了,反而顯得可疑。
尤其是這種猛烈腹瀉導致迅速死亡的症狀,讓他本能地聯想到了某些東西。
此時,外麵的天色已然徹底黑透,縣衙大堂雖燈火通明,但連續審問,人犯心神動蕩,證人也疲乏不堪,再審下去,恐怕也難有突破。
陳知禮與穆雲交換了一個眼神,微微頷首。
穆雲會意,側身對王縣令低語了幾句。
王縣令此刻對這兩位京官已是言聽計從,立刻清了清嗓子,驚堂木一拍:“肅靜!今日天色已晚,案情複雜,需得仔細核查。
現將一幹涉事人等收押!塗柳氏、塗宏緯分別關押,嚴加看管,不得互通消息!
塗瓊花暫且收監,好生看待,不得用刑!
其餘人等,隨時聽候傳喚!退堂!”
“威——武——”衙役們齊聲喝道,將麵色各異的幾人帶了下去。
柳氏被拖走時,腿軟得幾乎無法站立,塗宏緯更是麵無人色。
退堂後,王縣令恭敬地將陳知禮和穆雲請入後衙花廳用茶歇息。
“兩位大人,您看這案子……”王縣令小心翼翼地問道。
陳知禮沉吟片刻,道:“王縣令,此案疑點甚多,而且最後請了哪裏的大夫?人也得找來問。
還有,塗老爺之死,恐非尋常病症。若真是有人暗中下毒……”
王縣令倒吸一口涼氣:“下毒?大人之意是……”
“本官也隻是猜測。”陳知禮神色凝重,“隻是若真是下毒,且事隔近一年,毒素是否還能驗出?
若要查明真相,恐怕……有可能要驚擾死者,開棺驗屍了。”
開棺驗屍!
這在極其看重入土為安的鄉土社會,可是天大的事情!
若非確有重大疑點,絕不能輕動。
王縣令聽得頭皮發麻,一時難以決斷。
陳知禮見狀,便道:“此事關係重大,還需從長計議。本官需回去請教杏林前輩,他們於醫毒一道或有見解。明日再議吧。”
他嘴上說是請教杏林前輩長輩,自然想的是回去與祖父顧四彥和娘子盼兒商議。
顧家父子三人都精通醫藥,盼兒也是心思縝密,或有不同見解。
最重要的是,開棺驗屍阻力極大,必須要有確鑿的懷疑依據和十足的把握,否則必將引發塗氏宗族的激烈反彈,甚至可能影響到他赴京的行程。
離開縣衙,回到下榻的客棧時,已是夜深人靜。
顧四彥父子三人和盼兒都還未歇息,顯然一直在等著他們。
燭光下,陳知禮將今日堂上所見所聞,以及自己的懷疑,細細道出。
顧四彥撚著胡須,沉吟道:“若是砒霜等烈性毒物,死後近一年,開棺驗骨,還能窺得一絲痕跡。
但若是某些藥性緩慢、損人腸胃根基的陰毒之物……怕是難了。”
盼兒凝神細聽,輕聲道:“官人所慮極是。若真是下毒,那繼母柳氏和塗宏緯的反應便說得通了。
隻是,動機為何?僅僅因為無子?似乎又不足以支撐如此歹毒之心。
或許……還與家產有關?還是...,不會的,不會的,他們是母子,就算是不是親生的,也不會...”
她頓了頓,又道:“不過,那所謂的‘奸夫’衣物鞋襪,出現得太過巧合,倒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一般。
此舉意在徹底釘死瓊花,或許……也是為了掩蓋真正的罪行?還是瓊花礙著了某人?”
陳知禮聽著祖父和妻子的分析,思路愈發清晰。
他一開始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繼母跟塗宏煒倒像是……
明日這棺,也不是非開不可,或許可以先分開詐一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