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8怒其不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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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塗宏緯的哭嚎聲漸漸轉為一種絕望的、斷斷續續的抽泣。
    他癱跪在冰冷的地麵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開始用一種帶著濃重鼻音和悔恨的語調,訴說起那段將他拖入深淵的往事。
    陳知禮、穆雲以及堂上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聽著,越聽,臉色越是凝重,心中那股無名火卻越是熾烈。
    “大人,……我今年二十有一了,……”塗宏緯的聲音嘶啞,仿佛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十一歲那年,我親娘……得了場急病,沒了。
    那時候,我覺得天都塌了……”
    他眼中泛起深切的痛苦,那是對童年溫暖的追憶和失去的悲傷。
    “才過了一年,我爹……我爹就從縣城裏,娶回了繼母柳氏。”
    提到柳氏,他的身體明顯瑟縮了一下,帶著難以掩飾的恐懼,“她那時候……才十七歲,比我大不了幾歲。
    剛進門時,看著也還算本分。我爹常年在縣城經營鋪子,家裏就……就我和她兩個人。”
    他的聲音開始顫抖,陷入了更不堪的回憶:“日子……原本靠著爹的生意,是很好過的。
    我娘在世時節儉,可柳氏進門後,吃穿用度都講究起來,家裏的開銷越來越大,爹雖然不說,但我感覺得到,他壓力不小,回家的次數……也更少了,人也更忙了。”
    “直到……直到四年前,我十七歲那年……”塗宏緯的臉上露出極度屈辱和痛苦的神色,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噩夢般的夜晚,“那天,爹又去了縣城。家裏就我和她。她說……說我讀書辛苦,備了點酒菜,讓我放鬆一下。
    我……我那時候年輕,沒多想,就喝了幾杯……後來……後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全是血絲和崩潰:“等我醒來……我……我竟然和她……躺在一張床上!我雖然什麽都不記得!但我明白自己什麽也沒做。
    我嚇壞了,慌得要死!可她卻……她卻一口咬定,說是我喝醉了,強行……強行侮辱了她!”
    堂上一片嘩然!這簡直是顛倒黑白!
    “我百口莫辯!”塗宏緯捶打著地麵,“從那以後,她就拿這個要挾我。隻要爹不在家,她就……就想方設法來糾纏我!我堅持不肯,但我怕極了!這是醜事,我又是一個讀書人,我隻能躲!我躲在縣學裏,借口功課忙,能不回家就不回家!我……我甚至想過死!”
    陳知禮和穆雲的臉色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這柳氏,其心可誅!
    “後來……後來有一次,我不得已回家取東西,”塗宏緯的聲音充滿了壓抑的恐懼和一種隱約的察覺,“我……我撞見……撞見她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在堂屋說說笑笑,舉止親密,男人看見我回來,就借口走了……
    我當時腦子嗡的一聲,不敢相信。
    我去質問她,她不但不承認,反而倒打一耙!她說……她說是我自己心裏有鬼,不過是一個問路的,順便討碗水!還說……還說是我自己對不起我爹,給她下了藥,才……才...!
    天地良心!我根本沒有!”
    他的敘述到這裏,已經讓聽者怒火中燒!這惡毒婦人,不僅淫亂,還如此構陷繼子!
    “我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塗宏緯痛哭流涕,“我實在沒辦法了……我就想,如果我娶了妻,家裏有了正經的女主人,我有了妻子,她總該會收斂些吧?
    於是……於是三年前,我讓我爹托媒人說了瓊花。”
    他看向一旁早已聽得目瞪口呆、淚流滿麵的瓊花,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愧疚,“瓊花性子憨厚老實,我想著……想著她在家,總能……可我……我又不能把這些齷齪事告訴她……我……我開不了口啊!”
    這迂腐和懦弱,讓陳知禮忍不住重重哼了一聲!
    讀書人的清高和所謂的“體麵”,竟然成了他縱容罪惡、保護不了妻子的枷鎖!
    “去年,我好不容易考中了秀才,”塗宏緯繼續道,語氣更加絕望,“本以為有了功名,她能有所顧忌。
    沒想到……沒想到她變本加厲!有一次,她又趁瓊花臨時去鋪子裏幫忙,在家裏……在飯食裏又給下了藥,人是清醒的,卻全身上下使不上力!我……我的外衫都被解開了……幸好……幸好那時瓊花提前回來了!
    我……我隻能謊稱是讀書太累,身子不適,才蒙混過去……”
    “那……那你父親呢?!”王縣令再也忍不住,拍案問道,“你父親難道就絲毫沒有察覺?!”
    提到父親,塗宏緯的哭聲更加悲切:“我爹……我爹忙於掙錢……哪裏能察覺到這些,我實在張不開口,因為此事就算是對父親說了,日後父子心裏也會有結。
    我隻能偶爾在父親麵前說些柳氏的不好,希望父親能休了這女人。
    父親對柳氏大手大腳、不賢不惠的行為越來越不滿,兩人爭吵越來越多……我……我本來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爹能不要她,……可沒想到……沒想到去年,爹就……就突然‘病’死了!”
    他用力咬著“病”字,眼中充滿了懷疑和痛苦。“父親死的突然,我一開始甚至都不知情,後來病重柳氏才把我從書院叫回來,不過一晚人就沒了。
    我心裏……我心裏是有懷疑的!爹的身體一向不錯,怎麽會……可柳氏一口咬定就是急病!
    我去找了看病的大夫,李大夫說過此病不至於這樣凶,但也不能說就沒有意外,塗大夫則說不出所以然來。
    柳氏見我如此,就威脅我……她說她是無辜的,如果我敢鬧事,她就……她就破罐子破摔,去官府告我,說是我這個繼子覬覦她,長期逼迫與她有染!是她不堪受辱,才……才不得已屈從!
    她還說……說第一次就是我強迫的!我……我剛剛中了秀才,最重名聲……我……我怕啊!”
    這極致無恥的威脅,讓堂上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寒意!這柳氏,簡直是一條毒蛇!
    “所以……所以你父親死得不明不白,你就這麽忍了?!不去告官?”穆雲的聲音冷得像冰。
    塗宏緯羞愧得無地自容,隻能以頭搶地:“我……我懦弱!我不是人!我對不起我爹!
    可是……可是這次瓊花的事……我……我回來後,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她……窗台上的男人鞋襪衣衫……我……我心裏是不相信的,覺得太過巧合,可……可族裏群情激憤,非要沉塘!
    柳氏又……又跑來威脅我!她說,隻要我默認此事,等風頭過了,她給我兩條路,一個是我帶著她,帶走塗家所有家產,遠走高飛,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日子…
    否則,她就自己帶著大半家產回娘家,留一小部分給我……我……我……我已經心灰意冷……我……我準備今晚就殺了她,然後跟父親和瓊花去黃泉賠禮道歉...”
    “夠了!”
    陳知禮猛地一聲斷喝,霍然起身!
    他胸脯劇烈起伏,臉色鐵青,指著塗宏緯,氣得手指都在發抖:
    “塗宏緯!你枉讀聖賢書!你枉為人子!更枉為人夫!你父親死因可疑,你不敢深究,是為不孝!
    你妻子蒙受奇冤,你不敢辯白,反而因自身懦弱欲任其赴死,是為不義!
    你身為秀才,不知維護綱常律法,隻知畏首畏尾,保全你那可憐的虛名,是為無膽!
    似你這等不孝不義無膽之徒,還有何顏麵立於天地之間?
    本官看你,簡直比那真凶更令人心寒!”
    陳知禮的怒斥,如同驚雷炸響在公堂之上,也炸響在塗宏緯的心頭。
    他徹底癱軟如泥,隻剩下無邊的悔恨和絕望的哭泣。
    瓊花哭的透不過氣來……
    真相大白,卻如此令人窒息。
    一個懦弱兒子的縱容,一個惡毒繼母的瘋狂,最終釀成了家破人亡的慘劇。
    堂上眾人,無不心情沉重,對塗宏緯,更是充滿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