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3陳富強訓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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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過後,客棧走廊裏漸漸安靜下來,隻餘下各房隱約的洗漱聲和低語。
就餐時,陳富強仿佛不知道這件事,什麽話都沒有,麵色沉靜,這時候才將弟弟富才叫進了自己的房間,讓吳氏去了弟妹那屋,隨即輕輕閂上了房門。
燭火搖曳,映著兄弟二人很有幾分相似的臉。
陳富強在桌邊坐下,指了指對麵的凳子,示意弟弟也坐。
他沒有立刻發問,隻是靜靜地看著陳富才,那目光裏沒有多少怒氣,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讓陳富才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方才在街上被婆娘“解救”回來的那點慶幸早已消失無蹤,隻剩下心虛和懊悔。
“說吧,老二,”陳富強終於開口,“從頭到尾,一五一十把事情說一遍給我聽,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會惹上這種麻煩?”
陳富才老臉一紅,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囁嚅著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道來。
如何去買點心,如何被掌櫃搭話,如何一時得意說出了兒子和侄子是京官,如何在回程路上被撞、被訛……他越說聲音越低,頭也埋得越深。
“大哥,”他最後羞愧地說道,“我知道錯了。這些日子,自從知道知文中了進士,又即將去京城做官,我這心裏……確實是有些飄了,輕狂了,不然也不會在陌生人麵前多嘴,招來這樣的禍事。”
陳富強靜靜地聽著,臉色越來越難看。
直到弟弟說完,他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目光銳利地看向陳富才:“富才,你兒子這官袍還沒穿上身,印信還沒摸手上,你就在不相幹的人麵前吹噓炫耀!
你可想過,若是今日有武和郝氏反應慢些,或是那對母女手段更狠辣些,你當如何?真要納個來路不明的妾室回家?然後把家弄的烏煙瘴氣?
你可知道,這會給知文、給知禮帶來多大的麻煩?”
他的語氣漸漸嚴厲起來:“我今天把話放在這裏,我們陳家的男人,祖上就沒有納妾的規矩!
往後,你,我,還有小輩們,都得守著這條!你要是日後起了什麽不該有的小心思,做出對不起郝氏、拖累兒孫的事情,別怪我這個當大哥的不認你這個弟弟!
你知道我的脾氣,說一不二的。”
陳富才聽得一頭冷汗,連忙擺手,急聲道:“哥!你想到哪裏去了!我怎麽會想納妾?我跟郝氏風風雨雨這麽多年,日子雖然清貧,可心裏踏實。
今天那種女人,一看就不是安分守己的,弄回家還能有安生日子過?我真是昏了頭才多那句嘴!”
他頓了頓,“大哥,我想過了,等到了京城,你就幫我把這次收的賀禮銀子,還有這幾年存下的,都換成田地。
我們一家還住在莊子上,種種糧,種種藥,清清靜靜地過日子。
知文要去衙門上職,坐馬車也不過小半個時辰的路,方便得很。
這次我也嚇到了,以後肯定會注意的,絕不給孩子們添亂!”
聽到弟弟這番表態,陳富強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下來。
他沉吟片刻,道:“你能這麽想,最好不過。至於住處……其實,知禮和盼兒早有打算。
他們有心,想給你們在城裏置辦一處二進的宅院,不一定位置多好,但起碼能讓知文上下值方便些,也能讓你們在京城有個體麵的落腳點。”
陳富才一聽,連連擺手,態度堅決:“這可使不得!萬萬使不得!知禮和盼兒的心意我們領了,但這宅子怎麽能讓他們破費?
京城的宅子,就算是一進小院,也要不少銀子的,何況是二進?
知文回頭也有了俸祿,我們兩口子一年,知禮他們也給不少的工錢,日後慢慢積攢些銀錢,自己買一處小院子便是。哪能再讓侄子侄媳婦操心?”
陳富強見弟弟態度堅決,知道他現在是真心怕給晚輩添麻煩,便也不再強勸,兒子兒媳婦既然說過,就一定會買的。
他溫聲道:“這事日後再說。眼下最要緊的,是咱們都得記住,京城不比鄉下,天子腳下,權貴雲集,一言一行都得格外謹慎。
咱們兄弟沒什麽本事,幫不上孩子們什麽大忙,但絕不能成了他們的拖累。”
夜漸漸深了,窗外的月色透過窗紙,灑下清輝。
陳富強就著燭光和月光,將自己這些年在江南的見聞,以及能想到的京城需要注意的方方麵麵,細細地、不厭其煩地跟弟弟分說。
從如何與鄰舍相處,到如何應對可能的訪客,從日常用度如何把握分寸,到萬一遇到事情該如何尋人商量……他就像小時候教弟弟認字一樣,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經驗都灌進弟弟的腦子裏。
陳富才起初還聽得十分認真,頻頻點頭,時不時問上一兩句。
但或許是日間受驚加上旅途勞頓,也或許是大哥的叮囑太過瑣碎,聽著聽著,他的眼皮就開始打架。
他強撐著,心裏卻不由自主地飄到了別處,開始擔心起明日那對潑婦會不會不死心,帶著人來客棧堵門尋釁……
漸漸地,陳富強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變成了催眠的曲調。
陳富才的腦袋一點一點,最終,一陣輕微的鼾聲從他鼻間響了起來。
陳富強正說到“與官宦人家女眷往來更要留心”,忽聞鼾聲,不由得停住了話頭。
他轉頭一看,隻見弟弟歪靠在枕頭上,已經睡得香甜,臉上還帶著未曾完全散去的疲憊與後怕,眉頭仍是緊蹙著。
看著弟弟這般模樣,陳富強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哭笑不得的神情。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般低聲道:“罷了罷了……跟你說這些,隻怕你左耳進右耳出。
看來啊,日後到了京城,還得讓知禮多管著他這個二叔才行……”
他輕輕起身,拿過一件外衫,小心翼翼地披在弟弟身上,生怕驚醒了他。
其實,陳富才擔心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那個婦人回去後越想越是氣,恨不能立馬到娘家找人去客棧堵人。
她女兒卻不願意了。
她如此貌美,為什麽要上趕子給一個老男人當妾?
有錢有貌也就罷了,那個老男人的手滿是繭子,那得一年到頭在田地裏勞作才有的。
兒子雖然高中,現在不過一個小官,就算是日後能派起來,得何年何月?
再說她又不是他兒子的妾,更不是他侄子的妾 ……
不幹!死都不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