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方嚴知的事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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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陳知禮從戶部衙門回到家中,官袍未換,便見兒子陳鈞端端正正地坐在小花廳裏,似是在等他。
    孩子臉上沒有平日的輕鬆,微蹙著眉頭,帶著一絲不解。
    “爹,您回來了。”陳鈞起身行禮。
    陳知禮溫和地拉過兒子坐下,問道:“鈞兒,在等爹嗎?可是書院裏有什麽事?”
    他敏銳地察覺到兒子情緒有異。
    陳鈞便將今日在書院,尤其是演武場上與章浩發生衝突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父親。
    他敘述清晰,語氣平穩,既沒有誇大對方的挑釁,也沒有炫耀自己的身手,隻是最後帶著真實的困惑問道:“……爹,我仔細回想了,我三歲多就離開京城去了江南,確定之前從未見過那位章浩同窗,更談不上得罪過他。
    他是永安侯府二房的長子,可我們陳家與永安侯府,似乎並無往來。
    兒子實在不明白,他為何從第一眼見到我,就那般充滿敵意?”
    說完,他抬眼看了看父親,又補充了一句:“爹,您今日不去莊上看望娘親了嗎?”
    陳知禮認真聽完兒子的敘述,心中先是湧起一股為人父的驕傲與欣慰。
    他伸手輕輕撫了撫兒子的頭,臉上露出讚許的笑容,語氣肯定地說道:“鈞兒,今日之事,你處理得很好,爹很為你高興。”
    他細細分說道:“首先,麵對無端挑釁,你沒有退縮,敢於應對,這是勇氣。
    其次,在比試中,你分寸掌握得極好,隻將其摔倒製服,並未傷人,這是仁心與控製力。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在勝了之後,沒有得意忘形,反而主動伸手,試圖化解矛盾,詢問緣由,這份氣度與胸襟,遠超你的年紀,更是難得。”
    他看著兒子因誇獎而微微發亮的眼睛,繼續溫和地解釋道:“至於為何不去莊上……莊上有太上皇在,爹雖是臣子,亦是晚輩,但若去得太勤,難免惹人注目,反而不美。
    莊上有你外曾祖父坐鎮,醫術通神,有你外祖父和二叔公從旁協助,人手充足,你娘親本身也精通醫理,如今隻是需要靜養,並無大礙。
    爹每隔三、四日去探望一次,既全了孝心與夫妻情分,又不至於打擾太上皇清靜,是眼下最妥當的安排。你不用擔心。”
    鈞兒是他的長子,又極為聰慧,口又極緊,有些事、有些想法,他都不想瞞著他。
    聽到父親周全的考量和對母親的關懷,陳鈞心中那點因白日衝突而產生的些許鬱氣頓時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理解和肯定的溫暖與愉快。
    他乖巧地點頭:“兒子明白了。這些話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謝謝爹。”
    “去吧,”陳知禮慈愛地笑了笑,“你師父該等急了,晚上讀書用心些。”
    他今天回來有些晚,家裏早已經用過晚餐了。
    “是,爹。”陳鈞心情輕快地行禮告退,腳步輕快地向明山長居住的小院走去。
    明山長為教導方便,大部分時間便住在陳府,陳知禮特意為他準備了一個清靜獨立的院落。
    看著兒子身影消失在月亮門後,陳知禮臉上的溫和笑容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與凝重。
    他轉身回到書房,沉吟片刻,便喚來了心腹護衛高澤。
    “高澤,”陳知禮沉聲吩咐,“你立刻去仔細查一查永安侯府,特別是二房的情況。重點查清楚,二房與我陳家,或者說,與我有無任何過節,無論是明麵上的,還是暗地裏的。為何侯府二房的公子,會對鈞兒有如此大的敵意?”
    高澤領命,並不多問,立刻轉身離去。
    書房內燭火搖曳,陳知禮獨自坐在案前,眉頭微鎖。
    他仔細回溯著記憶。
    上輩子,他與永安侯府並無深交,但也絕無仇怨。
    印象中,永安侯爺為人正直,頗有名望,並非心胸狹隘之輩。
    至於二房……他努力搜尋著模糊的記憶碎片,似乎二房夫人過世得很早,那位二爺章知,原本也是在戶部任職,能力尚可,但後來可能因為他夫人的事,變得頹廢消沉,仕途也就此停滯不前,再未得到升遷。
    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閃過陳知禮的腦海——難道,是因為自己?
    自己此番回京,接任的戶部侍郎一職,原本極有可能是這位章大人誌在必得的位置?
    是自己“擋”了他的路,所以他心懷怨懟,以至於影響了家中子侄,讓他兒子遷怒於鈞兒?
    若真是如此,這章大人的心胸,也未免太過狹窄了些。
    官場升遷,各憑本事,何況是陛下欽點,豈能因一己私怨,便波及孩童?
    陳知禮輕輕搖了搖頭,官場之複雜,人心之微妙,有時便是如此令人啼笑皆非。
    次日午後,高澤便帶回了調查結果,效率極高。
    他恭敬地向陳知禮稟報:“老爺,查清楚了。永安侯府二爺章知,原在望州任同知已滿六年,資曆足夠,此前一直在積極運作,意圖接任空懸的侍郎一職。
    侯府也曾為此多方打點,幾乎已成定局。
    然而,最終陛下欽點了老爺您……據我們打探到的消息,章二爺對此極為不滿,回京後可能時常在家中抱怨,言語間……對老爺您頗多微詞。想必是府中小公子章浩聽到了這些言論,故而才對小少爺產生了敵意。”
    果然如此!
    陳知禮聽完,心中並無太多意外,隻是泛起一絲淡淡的無奈與譏誚。
    果然和他猜測的一模一樣。
    就因為這官職之爭,使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去針對另一個無辜的孩子,這章誌,真是枉為當官,更枉為人父。
    他正欲感慨這無妄之災,卻見高瑞一臉喜色地快步進來,手裏捧著一份公文。
    “主子,好消息!吏部的調令下來了!方嚴知方大人的事,妥了!”高瑞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衙差說調令已發往江南,著方大人即刻交接,預計十月初便能抵達京城!
    尚書大人讓您即刻去他那裏。”
    這真是一個及時的好消息!瞬間衝散了因章家之事帶來的些許陰霾。
    陳知禮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接過調令仔細看了一遍,確認無誤。
    方嚴知能來,不僅是多了臂助,更是故友重逢,在這京城官場,能有一個完全信任、配合默契的搭檔,其意義非同小可。
    “好!太好了!”陳知禮將調令輕輕放在書案上,眼神很快又恢複了一貫的沉穩與冷靜。
    章家的齟齬,是小事,亦是警示,提醒他這京城之地,步步皆需留心。
    而方嚴知的到來,則是強援,是他在戶部打開局麵、推行新政的重要一步。
    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十月初……時間剛剛好。待到方嚴知抵京,他在這戶部,便不再是單槍匹馬了。
    前方的路或許仍有荊棘,但攜手同行,總能走得更穩、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