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偷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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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站在床邊,一臉欲言又止的大弟子,無限躺在枕頭上,內心罕見地泛起一絲無力感。
    一個兩個的……
    大半夜不睡覺,輪番來找我這個,沒談過戀愛的空巢老人討論情感建議?
    你們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活了無數歲月,經曆過風浪,見識過眾生,自認在修行和戰鬥上能給予弟子們足夠的指導。
    但涉及到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愫……
    他自己都是一片空白,又能給出什麽建設性的意見?
    更何況,當事人還是他視若己出的兩個徒弟。
    心裏雖是這麽吐槽,但無限麵上依舊維持著身為師父的沉穩。
    他重新坐起身,目光平靜地看向白牧,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等待著。
    “師父,”
    白牧的聲音帶著幹澀,他似乎在組織語言,眼神有些飄忽,沒有與無限對視。
    “我……”
    無限看出了他的糾結,沒有追問,隻是極輕微地抬了抬手指。
    一股無形而精妙的靈力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悄無聲息地在房間門口布下了一道薄而堅韌的結界。
    這結界並非為了防禦外敵,而是為了隔絕內部向外的靈力波動傳遞。
    確保了,那位門外偷聽者不會被白牧察覺。
    而門外……
    那個剛剛去而複返,此刻正如同壁虎般,將整個身子、尤其是耳朵緊緊貼在門板上。
    試圖捕捉一絲一毫動靜的銀發少女,也對誕生的結界毫無所覺。
    鹿野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耳朵上。
    她剛才回房後心亂如麻,根本無法入睡。
    隱約聽到隔壁白牧房間有極輕微的開門聲,鬼使神差地就跟了出來,果然看到師兄進了師父的房間。
    他們……在說什麽?
    師兄會跟師父說什麽?
    關於我嗎?
    他會怎麽回答師父的問題?
    門內,無限見白牧依舊沉默,便主動開口,聲音平穩,打破了令人心焦的寂靜:
    “白牧,你對鹿野,是怎麽想的?”
    “你覺得她……怎麽樣?”
    這個問題如同投入湖麵的石子,在白牧心中激起了層層漣漪。
    怎麽想的?
    覺得她怎麽樣?
    白牧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與鹿野相處的點點滴滴。
    從她剛拜師時那個沉默寡言、眼神帶著倔強和疏離的小女孩,到如今清冷強大、行動力驚人的少女。
    她總是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後,在他專注於某件事時,安靜地遞上一杯溫水。
    在他受傷時,雖然嘴上不說,但那緊蹙的眉頭和比平時更用力的包紮,泄露了她的擔憂。
    在執行任務時,她是可以完全信賴,將後背托付的夥伴,戰鬥風格幹脆利落,與他默契無間。
    他也想象過,如果未來,他們的關係不再是師兄妹,而是更近一步……
    生活會變成什麽樣?
    或許會更加親密無間,可以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可以毫無顧忌地擁抱她,可以分享彼此心中最細微的感觸……
    這些畫麵閃過腦海,讓他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隨即湧上的是一種陌生的,帶著些許悸動的暖流,但緊隨其後的,又是一絲習慣性的,對於改變的不適應和顧慮。
    他的眼神因此變得更加不自然,甚至下意識地避開了無限探究的目光。
    微微側過頭,不敢與他相視。
    無限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卻沒有再說話,隻是沉默地等待著。
    他了解白牧,知道他需要時間理清自己的思緒。
    但這份沉默,卻把門外偷聽的鹿野給急壞了。
    說啊!
    師兄你倒是快說啊!
    平時做事那麽幹脆利落,怎麽到了這種時候就磨磨蹭蹭的!
    師父也是,問完就不吭聲了!
    你們師徒倆平時的說話方式不是挺直接的嗎?
    怎麽關鍵時候都變成悶葫蘆了!
    鹿野貼在門板上的身體因為緊張而微微繃緊。
    指尖無意識地摳著門上的木紋,心裏像是有隻貓在瘋狂抓撓。
    她既期待聽到白牧的答案。
    又害怕聽到的不是自己想聽的。
    這種矛盾的心情讓她備受煎熬。
    清冷的臉上難得出現了焦躁的神情。
    就在鹿野覺得自己快要被這沉默逼得窒息時。
    房間內的白牧,終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轉回頭,雖然眼神依舊有些閃爍,但語氣已經變得清晰和堅定。
    “師妹她……”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最準確的詞匯,“很好。”
    這個詞開頭似乎過於簡單,他隨即補充道,語氣變得認真而細致:
    “她的性格,外表看起來清冷,不愛說話,但其實內心很純粹,也很執著。”
    “認定的事情,就會一直堅持下去,無論是修行還是……其他。”
    他想到了她今晚的舉動。
    “她的能力很強,天賦極高,而且非常努力。”
    “執行任務時冷靜可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搭檔。”
    這是來自師兄和戰友的客觀評價。
    “她長得……也很好看。”
    白牧的聲音稍微低了一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赧然。
    “銀色的頭發,很特別,眼睛……很亮。”
    他描述得有些笨拙,遠不如他分析局勢時那般條理清晰,但這份笨拙反而更顯真摯。
    “她雖然話少,但心思很細膩,會注意到很多細節。”
    “她……很會照顧人,隻是方式比較……安靜。”他想起了那些無聲的關懷。
    白牧一條一條地說著,從性格到能力,從外貌到內在。
    他將鹿野的優點,用他平和而真誠的語氣,一一列舉了出來。
    沒有華麗的辭藻,隻有最樸素的觀察和最真實的感受。
    他仿佛通過這番敘述,重新審視了一遍自己這個陪伴多年的師妹,也讓自己心中那份模糊的情感變得更加清晰。
    最後,他總結道,聲音沉穩而肯定:
    “師父,我對師妹的感情……是複雜的。”
    “裏麵有親情,有並肩作戰的情誼,也有……男女之間的吸引。”
    “我以前刻意忽略了最後那部分,或者說,把它看得很淡。”
    “但現在……我無法再忽視了。”
    “我喜歡她……”
    “不僅僅是師兄對師妹的喜歡!”
    他坦然地看向無限。
    雖然臉上還有些不自在,但眼神已經不再躲閃:
    “我想,我是願意和她嚐試著,開始一段不一樣的關係的。”
    無限靜靜地聽完,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隻是微微頷首,表示明白了。
    他布下的結界,一片寂靜。
    然而,結界之外,卻是另一番景象。
    趴在門上的鹿野,將白牧那番不算華麗卻無比真摯的“誇獎”和最後的總結,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中。
    起初,聽到師兄說自己“很好”時,她心頭微微一跳。
    聽到師兄誇她性格純粹執著,能力強大可靠時,她嘴角忍不住悄悄上揚。
    當聽到師兄用那種略帶不好意思的語氣說她“長得好看”、“頭發特別”、“眼睛很亮”時,她的臉頰開始不受控製地發燙。
    最後,聽到師兄清晰地說出“我喜歡她”、“願意嚐試開始一段不一樣的關係”時——
    “轟!”
    鹿野隻覺得一股巨大的熱浪瞬間席卷了全身,臉頰、耳朵、甚至脖頸都紅得透徹,如同熟透的蝦子。
    呼吸驟然變得磕磕絆絆,心髒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一股強烈的酥麻感從頭頂蔓延到腳底,讓她渾身發軟。
    原本緊緊貼在門板上的身體,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
    她雙腿一軟,身體情不自禁地順著光滑的門板滑落。
    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她雙手下意識地環抱住並攏的雙膝,將滾燙的臉頰深深埋進臂彎裏。
    露出的耳尖紅得滴血,眼眸在黑暗中劇烈地顫動著,如同受驚的蝶翼。
    師兄……師兄他……
    他說我好看……
    他說我能力強……
    他說喜歡我……
    滿腦子都是白牧剛才誇讚她的詞語。
    一遍遍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是最甜蜜的糖漿,將她整個人浸泡其中。
    帶來一種暈乎乎的,極度不真實的幸福感。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目光穿過臥室門開的縫隙,落在了客廳茶幾上那個素白的花瓶上。
    裏麵插著那束在影院得來的,曾被她不慎捏得變形,此刻卻仿佛重新吸飽了水分,花瓣舒展。
    在清冷月輝下嬌豔欲滴的鮮花。
    似乎在印證著她此刻的心境,曆經忐忑與風雨,終於見到了絢爛的彩虹。
    ……
    房間內,白牧坦誠布公後,感覺心中一塊大石落地,輕鬆了不少。
    “現在,”他輕輕呼出一口氣,“隻需要等待三天後的到來了。”
    說出這句話時,他語氣中帶著一種既期待又有些許緊張的複雜情緒。
    無限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但他隨即話鋒一轉,提醒道:
    “嗯。不過,在這之前,你還有件事要辦。”
    “怎麽了?”
    白牧疑惑。
    “協助抓捕風息,總館那邊的獎勵還沒發放。”
    無限語氣平淡地陳述。
    “你不主動去要的話,按照總館那邊拖遝的作風,可能就真的沒了。”
    他頓了頓,看著白牧,意有所指地補充道:“而且,你剛好可以借此機會,讓你們兩個都……互相冷靜一下,好好想想。”
    白牧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師父的用意。
    短暫的分離,確實能讓衝動的熱度稍微降溫,讓彼此更清晰地審視自己的內心。
    他點了點頭,語氣恢複了平時的沉穩:“也行,有道理。”
    師徒二人又簡單交談了幾句關於前往總館的事宜,白牧便起身告辭。
    他走到門口,手握住門把手時,動作微微一頓。
    他的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門板,在那結界覆蓋的位置停留了短暫的一瞬。
    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了然。
    但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隻是緩緩扭動門把手,打開了房門。
    門外,走廊空無一人,隻有清冷的月光安靜地流淌在地板上。
    白牧邁步而出,輕輕帶上了房門,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