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煙花是心動,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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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牧從後山回來時,手裏拎著一隻不斷蹬著腿的灰兔子。
    他臉上帶著收獲的喜悅,像獻寶似的舉到正在院子裏練習靈力控製的鹿野麵前。
    “師妹你看!今晚可以加餐了!”
    他的笑容,在冬日的晚霞下顯得格外明亮。
    鹿野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隻驚恐的兔子,隨即移開目光。
    語氣平平地“嗯”了一聲,便再無下文。
    她周身彌漫著一股低氣壓,連帶著院中的空氣都似乎凝滯了幾分。
    白牧臉上的笑容愣了愣,他放下兔子,撓了撓頭,不明白師妹這是怎麽了。
    但鹿野始終興致缺缺,回應冷淡。
    就在這時,師父無限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白牧,你來一下。”
    白牧應了一聲,又好奇地看了一眼明顯情緒不高的鹿野,這才轉身進屋。
    房門虛掩著。
    鹿野站在原地,她抿了抿唇,像是被什麽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悄無聲息地挪到了房門邊。
    屏住呼吸,將耳朵貼近門縫。
    裏麵傳來師父平靜無波的聲音,和師兄偶爾的應答。
    “……村長家那邊,既是好意,你便去見一見,全了禮數也無妨。”
    “……是,師父,我明白。”
    “……”
    二人又聊了幾句,話語簡短。
    但這些話,卻在鹿野心中泛起一圈圈漣漪,
    他要去見了。
    他真的要去見那個隻見過一麵的女子了。
    一股莫名的,沉甸甸的情緒堵在胸口,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談話結束,聽到屋內腳步聲靠近門口,鹿野立刻直起身,快步離開。
    在走回自己房間的途中,她路過白牧的屋門,腳步頓了頓。
    一股無名的火竄上心頭。
    她想也沒想,抬起腳,不怎麽用力,但帶著明顯情緒地踹了一下師兄的房門。
    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然後迅速溜回自己房間,砰地關上門。
    背靠著門板,心髒怦怦直跳,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白牧打開房門,疑惑地看了看空無一人的走廊。
    低頭時,發現門板下方確實凹進去了一小塊模糊的腳印。
    他一臉茫然:
    “……怎麽回事?”
    夜深人靜。
    鹿野躺在冰冷的床上,輾轉反側。
    心裏像是塞了一團亂麻。
    煩躁,酸澀,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在意。
    師兄去見誰,跟誰在一起,跟她有什麽關係?
    他們隻是師兄妹而已。
    可是……
    一想到師兄可能會對別的女子露出那樣溫和的笑容。
    可能會和另一個人並肩走在村子裏。
    甚至……可能會離開這個院子,離開她和師父。
    她的心就像被什麽東西緊緊攥住,又悶又痛。
    那種熟悉的,仿佛要被拋棄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頭。
    她討厭這種感覺。
    更討厭因此變得不像自己的自己。
    為什麽偏偏是師兄?
    為什麽他要對所有人都那麽好?
    為什麽……不能隻對她一個人好?
    這個念頭突兀地冒出來,嚇了她一跳。
    隨即被更深的煩躁淹沒。
    她猛地坐起身,深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卻依舊無法平息內心的躁動。
    鬼使神差地,她悄悄溜下床,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來到了白牧的屋外。
    月色清冷,灑在雪地上,映得四周一片朦朧的亮白。
    她站在窗邊,猶豫了一下,輕輕推開了並未栓死的窗子。
    半個身子趴在冰冷的窗沿上,她枕著自己的手臂,怔怔地望著屋內床上熟睡的人。
    師兄睡得似乎很安穩,呼吸均勻綿長。
    麵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寧靜柔和。
    對比自己內心的驚濤駭浪,這份安寧莫名地刺眼。
    越想越氣。
    她低頭在地上摸索了一下,撿起一根不知道哪裏來的小木枝。
    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木枝伸進窗內。
    隔著一定的距離,對著床上熟睡之人的腰側,輕輕捅了捅。
    一下,兩下……
    白牧在睡夢中皺了皺眉,含糊地咕噥了一聲,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鹿野在他睜眼的瞬間,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蠢事。
    一股做賊心虛的慌亂瞬間攫住了她。
    她立刻鬆開木枝,像受驚的兔子般迅速蹲下身。
    緊緊靠在窗下的牆壁上,屏住了呼吸。
    那根“作案工具”孤零零地掉在窗內的地上。
    而那扇大開的窗戶,則無聲地宣告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並非夢境。
    白牧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一臉懵逼地看著不知何時洞開的窗戶。
    又低頭看了看地上那根小木枝。
    腰側似乎還殘留著被捅的觸感。
    他疑惑地望向窗外月明星稀的夜空,低聲呢喃著。
    “……是做夢了嗎?”
    窗台下,鹿野聽著他困惑的自語,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緊張過後,心底又忍不住泛起一絲惡作劇得逞般的幸災樂禍。
    她耐心地等了好一會兒。
    直到聽見屋內重新傳來平穩的呼吸聲,確認師兄應該再次睡熟了。
    才小心翼翼地,慢慢地重新站起身。
    想最後看一眼“作案現場”,然後溜走。
    然而,當她剛剛站直身體,扭過頭準備看向窗內時——
    隻見一個人,正和她剛才一模一樣的姿勢,趴在窗沿上。
    下巴枕著手臂,臉上帶著促狹而又了然的笑容,目光灼灼地,正盯著她。
    是白牧!
    鹿野嚇了一跳,“噔噔噔”猛地向後倒退了好幾步。
    差點一屁股坐在雪地裏,心髒狂跳得幾乎要衝出胸腔。
    “大半夜不睡覺?”
    白牧笑眯眯地看著她,語氣裏帶著毫不掩飾的戲謔。
    “你在這蹲牆角幹嘛呢?還想再來一下?”
    他指了指地上的小木枝。
    鹿野驚魂未定,臉上火燒火燎的。
    幸好夜色遮掩了她爆紅的臉頰。
    她強自鎮定,扭過頭不去看他。
    聲音悶悶的,帶著被抓包後的羞惱和固執:
    “我樂意,你管不著。”
    白牧看著她這副明明心虛卻還要強撐的樣子,啞然失笑:
    “那你就來霍霍我了?”
    鹿野眸光閃爍,像是被說中了心事,又像是更加氣惱。
    最終隻是從鼻腔裏擠出一個輕輕的:
    “哼。”
    白牧收斂了些許笑意。
    月光下他的目光變得溫和而專注。
    他看著她,輕聲問道:
    “所以,到底怎麽了?這幾天都悶悶不樂的。”
    鹿野垂下眼簾,盯著自己鞋尖前的那一小片雪地。
    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和掙紮: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點煩。”
    她頓了頓,像是劃清界限般補充道。
    “不過跟你沒關係,你不用管。”
    “……哦。”
    白牧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副“原來如此,我明白了”的淡然表情。
    他什麽也沒再多問。
    隻是緩緩收回趴在窗沿上的身子。
    作勢就要把窗戶關上,隔絕內外。
    鹿野看著他真的沒有繼續追問,也沒有絲毫挽留意思的動作。
    看著他即將合上的窗戶。
    心中那股莫名的急切感瞬間達到了頂點。
    “等、等一下!”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抬手,出聲阻止。
    白牧關窗的動作停了下來,仿佛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
    他安靜地看著她,等待著她的下文。
    夜風吹拂著鹿野額前的碎發。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仿佛用盡了勇氣。
    抬起眼,直視著白牧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的眼睛。
    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她心頭許久的問題:
    “我們……以後會分開嗎?”
    話音落下,白牧顯然沒料到她會問這個。
    他沉吟了片刻,眼神中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最終選擇了坦誠:
    “我不知道。”
    他看著鹿野瞬間黯淡下去的目光,解釋道。
    “以後太久了,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這個答案,理智,客觀。
    卻像一把小錘子,敲碎了鹿野心中某種隱秘的期待。
    他說的很認真。
    他並沒有像故事裏那樣,給出什麽永不分離的承諾。
    是啊,以後太久了,誰說得準呢……
    他可能會離開。
    可能會遇到更重要的人。
    比如……那個村長的女兒。
    牙齦不自覺地輕輕咬住下唇。
    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她不想聽到這個答案。
    一點都不想!
    但是……
    鹿野的拳頭在身側微微握緊,又倏地鬆開。
    在白牧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之際,她猛地伸手。
    隻聽“砰”的一聲輕響,帶著點賭氣的意味,鹿野強行將窗戶合攏!
    “唔……”
    窗戶內側傳來一聲壓抑的痛呼。
    白牧單手捂著被窗框撞到的額頭,倒吸了一口涼氣。
    嘶……有點痛哦……
    窗外,鹿野看著緊閉的窗戶,胸口的悶氣並未消散,反而更加沉重了。
    她轉身,踏著積雪,頭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接下來的好幾天,鹿野一直處於一種低氣壓狀態。
    她幾乎不和白牧說話。
    刻意避開任何可能的獨處機會。
    整個人像一隻重新縮回殼裏的蝸牛,用冷漠武裝著自己。
    雖然內心不願,但那天終於還是來了。
    看著師兄如常準備外出。
    她知道他是要去見那個女子了。
    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挖走了一塊。
    空落落的,帶著尖銳的酸疼。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書本攤在膝上,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耳朵卻不受控製地豎著。
    捕捉著院外的任何一絲動靜。
    她希望師兄快點回來。
    又害怕他回來時帶著她不願聽到的消息。
    這種矛盾的,帶著失落和一絲卑微期待的心情。
    折磨得她坐立難安。
    她甚至想象著。
    如果師兄真的決定留在村子裏,她該怎麽辦?
    這個院子,沒有師兄的身影,還會是那個讓她安心的“家”嗎?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緩慢流逝。
    終於,在夕陽將天邊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即將沉入山巒之時。
    院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鹿野幾乎是立刻從房間裏衝了出來,站在屋簷下。
    她看到白牧的身影踏著夕陽的餘暉,緩緩走進了院子。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
    但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喜色。
    也沒有她害怕看到的,那種屬於別人的溫柔。
    四目相對。
    白牧似乎想說什麽。
    但鹿野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在他略帶驚訝的目光中,她幾步走到他麵前。
    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氣,伸出手。
    輕輕地,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道,攥住了他的一片衣角。
    她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聲音低沉而壓抑,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
    將心底最真實的恐懼說了出來:
    “……我不想你離開。”
    這句話很輕,卻像一塊巨石,投入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氛圍中。
    白牧愣住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一向清冷倔強的師妹。
    此刻卻像隻害怕被丟棄的孩子。
    用這種笨拙的方式表達著她的挽留。
    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地觸動了。
    ……
    除夕夜到了。
    山間小院也難得地多了幾分熱鬧的氣息。
    無限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些煙花。
    雖然不算多,但在寂靜的山林中,足以點亮這個特殊的夜晚。(pS:危險操作,請勿模仿。)
    師徒三人站在院子裏。
    寒冷的空氣也阻擋不了這份節日的暖意。
    無限點燃引線。
    “咻——砰!”
    絢麗的煙花在墨藍色的夜空中炸開。
    綻放出瞬間的璀璨。
    將樹下三人的臉龐映照得明明滅滅。
    爆竹聲中,鹿野悄悄側過頭。
    目光落在身旁師兄的側臉上。
    煙花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閃爍。
    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含笑的唇角。
    她的心跳,在爆竹的喧鬧聲中,依然清晰可聞。
    一種衝動,在她心底蠢蠢欲動。
    她小心翼翼地,趁著又一朵煙花升空炸響的掩護。
    默默地,極其緩慢地,向著白牧的方向,挪近了一點點。
    然後,她垂下眼睫,盯著兩人之間近在咫尺的手。
    他的手掌自然垂在身側。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手背。
    極其輕微地,快速地,觸碰了一下白牧的手背。
    肌膚相觸的瞬間。
    一股微弱的電流仿佛從接觸點竄遍全身。
    那觸感,溫熱而幹燥。
    帶著屬於師兄的,令人安心的氣息。
    她立刻像受驚般縮回了手。
    心髒狂跳不止。
    白牧似乎感覺到了那轉瞬即逝的觸碰。
    他轉過頭,看向她,眼中帶著一絲詢問。
    還不等他開口問“怎麽了”。
    鹿野已經飛快地扭過頭去。
    假裝專注地看著天空中綻放的煙花。
    隻留給他一個泛著可疑紅暈的側臉和一隻微微發紅的耳朵。
    用強裝鎮定、卻依舊帶著一絲顫音的語氣說道:
    “沒事。”
    天空中,煙花依舊一朵接一朵地綻放,絢爛奪目。
    將夜空點綴得如同夢幻。
    而地麵上。
    少女那小心翼翼的心動,如同這除夕的煙花,在心中悄然炸開。
    光芒雖暫隱於夜色。
    那份悸動與灼熱,卻愈演愈烈,再難平息。
    ————
    (往事終於寫完啦,後續就是正常時間線,感謝讀者老爺們追讀!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