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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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門外,走廊裏消毒水的味道依舊濃重。
    “不是個例。”
    無限的話音落下。
    白牧為之一愣,隨即,內心泛起一聲輕歎。
    然後便微微搖頭,散去心中的多餘想法。
    世事本就如此,光怪陸離,悲歡離合從未停歇,自己又有什麽好特別感到遺憾的。
    人類的悲歡尚且難以相通。
    更何況是跨越了漫長生命維度與力量本質的種族。
    且不說妖精與人類之間那天塹般的差異。
    即便是人類自身,不同的民族,迥異的文化,相悖的信仰,甚至是膚色的深淺,地域的遠近,這些都足以在個體與個體,群體與群體之間,築起無形的高牆,滋生難以調和的矛盾與糾葛。
    而妖精與人類,一個往往擁有悠長壽命與超凡力量,視百年光陰如白駒過隙。
    一個生命短暫如蜉蝣,卻以其驚人的繁衍能力和複雜的情感世界構築文明。
    這其中的差異,何止雲泥?
    人生百年,在動輒存活數百上千年的妖精眼中,或許真的隻是朝生暮死的一瞬。
    喜悅被縮短,痛苦被濃縮,承諾在時間的長河前顯得蒼白無力,生離死別的傷痛在漫長的餘生中被反複咀嚼……
    所有源自情感的聯係,都會因為這巨大的時空尺度差異而被扭曲與放大,變得格外沉重和複雜。
    如此看來,像蘇璃與林軒這樣,僅僅局限於個體之間的,純粹的情感糾葛。
    或許……反而是這兩個種族之間,矛盾最小,也最接近本質情感連接的一種形態了。
    讓妖精融入人類社會,會館的這個目標,似乎所有人都有些輕視它的難度了。
    “是嗎……”
    他低聲自語,聲音裏帶著一絲恍然。
    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慶幸感,暖流般湧上心頭。
    他慶幸自己雖為人類,卻擁有了與漫長時光對話的資格。
    更慶幸的是,在這茫茫人海中,他遇到了師妹鹿野。
    相遇,相知,相守,相愛……這其中的每一個環節,都充滿了無數的偶然與必然。
    “果然,會館執行者也不是那麽好做的。”
    白牧感慨了一句。
    這份工作,不僅需要第一時間應對各種突發危機,處理妖精與人類衝突時具備強大的個人戰力作為後盾。
    更需要在日常中,直麵如此多充滿遺憾,無奈與悲傷的生死離別。
    充當一個時而調解,時而見證,時而卻無能為力的角色。
    這其中需要消耗的心力,遠比單純的戰鬥要複雜和沉重得多。
    “不過也是難為師父了。”
    白牧看向身邊依舊沒什麽表情的無限。
    師徒二人也確實有些天沒見了,並沒有在這個略顯沉重的話題上停留太久。
    簡單地聊了幾句近況後,白牧像是想起了什麽,語氣輕鬆了些許,好奇地問道:
    “師父,小黑的修煉進度怎麽樣了?”
    提到那個新收的小徒弟,無限的眼神柔和了一瞬,言簡意賅地回答:
    “他學得很快,金屬操控的基礎已經基本掌握,運用得還算靈活。”
    他頓了頓,補充道:
    “就是空間係的能力還不穩定,不過,以他的天賦,想要熟練運用,應該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白牧聞言,微微點頭:
    “那就好。”
    忽然,他又想到一個問題:
    “對了,師父你出來執行任務的時候,小黑平時一個人在家怎麽生活?”
    無限沉默了一會,似乎在組織語言,然後用一種非常平靜的語氣說道:
    “已經教會他點外賣了。”
    白牧:“…”
    他先是愕然,然後頓時倍感欣慰!
    看來,師妹上回在家對無限的那次輸出,還是有點用處的,小黑的日子也是好起來了……
    就在師徒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時。
    “砰——!”
    身後病房的門被猛地從裏麵拉開,撞擊在牆壁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緊接著,蘇璃的哭聲回響在走廊裏: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要死……”
    “你就死快點!!!”
    她幾乎是嘶吼著,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般滾落。
    “人類……人類……都不是好東西!!!”
    最後一句,話音未落,她已猛地推開擋在門前的白牧和無限,頭也不回地朝著走廊另一端衝去。
    隻留下一個輕顫的嬌小背影。
    白牧和無限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弄得愣了一下。
    兩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無限率先轉身,探入病房內看了一眼。
    林軒依舊躺在床上,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眼神茫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確認林軒沒有什麽大礙後。
    “追。”無限言簡意賅。
    白牧點頭。
    兩人立刻朝著蘇璃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們的速度自然遠超蘇璃,但並沒有立刻攔下她。
    隻是不近不遠地,悄無聲息地吊在她身後。
    看著她像一隻無頭蒼蠅,漫無目的地在醫院的走廊裏亂撞,引得一些病人和護士側目。
    看著她衝出醫院大門,融入外麵車水馬龍的街道,茫然地站在路邊,望向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群,臉上寫滿了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獨和絕望。
    最終,她本能地朝著相對安靜,植被更多的地方走去,拐進了醫院後麵一個供病人休憩的小公園。
    公園裏樹木凋零,隻剩下光禿禿的枝丫。
    蘇璃跑到一棵光禿禿的大樹下,終於耗盡了力氣般,背靠著粗糙的樹幹,緩緩滑坐到冰冷的草地上。
    將臉深深埋進膝蓋裏,瘦弱的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出壓抑不住的嗚咽聲。
    白牧和無限這才緩步走了過去,在她麵前不遠處停下,沒有靠得太近,給予她一定的空間。
    過了一會兒,等到蘇璃的哭聲稍微平息了一些,隻剩下細微的抽噎時,白牧才走上前:
    “你在這座城市裏,有什麽朋友嗎?”
    埋在膝蓋裏的腦袋用力地搖了搖,悶悶的聲音傳來:
    “……沒有。”
    “那……有沒有熟悉的,或者可以聯係上的會館熟人?比如你家鄉那邊的會館?”
    白牧繼續耐心詢問。
    “……沒有。”
    回答依舊是否定的。
    白牧與無限對視一眼。
    無限開口,聲音平穩,不帶什麽情緒:
    “你現在情緒不穩定,獨自在外很不安全,我們先帶你回龍遊會館暫住幾天,等你好一些再做打算,如何?”
    聽到這話,蘇璃猛地抬起頭。
    通紅的眼睛裏充滿了警惕和抗拒。
    “不要!”
    她略顯亢奮的反駁:
    “別以為我不知道!去了會館就會被你們的人監視!我才不要!”
    白牧、無限:“…”
    這話說得,好像會館是什麽龍潭虎穴一樣。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蘇璃說的也沒什麽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