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記憶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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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股混雜著失禁穢物的刺鼻腥臊氣味,如同無形的肮髒觸手,粗暴地侵犯著你辦公室裏那股充滿了創造與秩序感的、木屑與機油的清香。
    你看著地上那攤狼藉,看著那個曾經英姿颯爽、如今卻如同破敗的垃圾般在汙穢中抽搐痙攣的女人,你那雙總是冰冷而平靜的眼中,竟難得地閃過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複雜憐憫。那不是對弱者的同情,更不是對她遭遇的感同身受。那是一種更接近於造物主,在看到自己一件傾注了心血的作品,因為無法承受自己賦予的“神性”,而崩裂破碎時,所產生的一絲遺憾與惋惜。
    你輕輕地歎了口氣。那聲歎息,很輕,卻仿佛吹散了你心中因回憶起“老師”而泛起的最後一絲溫情。你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既有對命運的無奈,也有對自身力量的反思。
    “罷了,”你用一種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自言自語道。“終究是因我而起。讓你知道這些,對你而言,確實是太殘酷了。”真相,是智者的權杖,也是凡愚的毒藥。你給了她本不該承受的恩賜,也降下了她無法承受的懲罰。
    你不再猶豫。你邁開腳步,走到了那攤令人作嘔的汙穢旁邊,在那具還在不停抽搐,口吐白沫的身體旁,緩緩地蹲下身。你伸出手,兩根手指,精準地搭在了她那沾滿了口水與血沫的、纖細的脖頸動脈上。脈搏,微弱而又混亂,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可能徹底熄滅。你另一隻手,則輕輕地撥開了她那被汗水浸濕,緊緊貼在額頭上的亂發,探查著她靈魂深處那片已經化為風暴與混沌的識海。經脈寸斷,心神崩潰,五髒六腑,都已在剛才那股靈魂層麵的劇烈衝擊下,產生了嚴重的內出血。再過不出半炷香的時間,這個曾經的女神捕,就會徹底地香消玉殞。一個破碎的容器,終究是廢物。
    但,若是由你親手將這破碎的瓦片,重新熔煉,再造成一件隻屬於你的全新藝術品呢?你的眼中,那一絲憐憫,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冰冷,充滿了實驗與創造欲望的平靜光芒。你伸出手指,點在了她的心口。一股無比精純,帶著勃勃生機與創造氣息的金色【神·萬民歸一功】內力,如同一條溫暖的溪流,瞬間渡入了她那已經如同風箱般破敗的僵硬身體裏。這股力量,精準地包裹住了她那顆即將要停止跳動的心髒,如同最溫柔的搖籃,強行地將她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她的痙攣,漸漸地平複了下去。那無意識的淒厲慘叫,也化為了微弱的痛苦呻吟。
    生命體征被暫時穩住了。
    你站起身,彎下腰,將這具軟得如同爛泥,渾身散發著惡臭的身體,從那片汙穢的地麵上,攔腰抱起。
    那黏膩、濕熱,混雜著各種穢物的觸感,透過衣衫,傳遞到你的手臂上,讓你微微皺了皺眉。你抱著她,走進了辦公室裏間,那個你平時休憩的簡陋休息室。將她輕輕地,放在了那張你偶爾才會躺下小憩的幹淨木床上。整潔的床單,瞬間,就被她身上的汙穢,染上了一大片,刺眼的肮髒印記。
    你沒有在意。你轉過身,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來一盆清水,和一塊幹淨的布巾。治療,必須從最基礎的“清理”,開始。你伸出手,開始解她身上那套早已被徹底玷汙的黑色捕快勁裝。將她沾染了自己穢物的衣物全部剝離,然後擦幹淨身子。
    真正的“治療”,現在,才正式開始。
    你伸出雙手,懸停在她那具幹淨光潔,卻依舊如同死屍般毫無生氣的身體上方。溫暖且充滿了無盡生機的金色【神·萬民歸一功】內力,從你的掌心,如同一道道細密的金絲線,緩緩地,沉入了她的體內。在你的精神感知中,她體內的景象,清晰地,浮現了出來。
    那是一片被精神衝擊徹底摧毀的慘烈廢墟。無數的經脈,如同被斬斷的幹枯樹枝,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各處。五髒六腑,布滿了如同蛛網般的細密裂痕,還在不斷地,向外滲著血。她的丹田氣海,更是如同一個被砸碎的瓷碗,空空如也,連一絲內力的殘骸,都找不到。
    “真是徹底的殘廢了啊……”你的心中,閃過一絲遺憾的念頭。
    但下一秒,這絲念頭,就被更為強烈的創造欲望所取代。
    “不過,這樣也好。從零開始,總比修修補補,要來得更完美。”你的意念一動,那無數道金色的絲線,瞬間,化作了億萬個,更為微小,閃爍著金色光芒的小小符文。這些符文,如同擁有生命的工蟻,開始在她那片破敗的身體廢墟上,展開了一場,堪稱神跡的浩大工程!
    它們將那些斷裂的經脈,重新連接。不,不是連接,而是,徹底地將其煉化,然後,按照一種,更為堅韌寬闊,也更為合理的路線,重新鋪設!它們湧入那些布滿裂痕的髒器,如同最精密的黏合劑,將那些蛛網般的傷口,完美地修複。甚至,讓其變得比之前更為強韌,充滿了活力!它們匯聚在她那破碎的丹田之中,如同最偉大的工匠,將那些破碎的“瓷片”,一片片地收集起來,然後用一種更為古樸堅固的方式,重新構建成一個嶄新且散發著淡淡金光的完美“氣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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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而後立的過程!一個脫胎換骨的過程!一個凡人,在神隻的手中,重獲新生的過程!
    隨著時間的推移,躺在床上的那具身體,也開始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她那蒼白如紙的皮膚,漸漸地恢複了血色,甚至透出一種如同美玉般的溫潤光澤。她那時斷時續的微弱呼吸,變得平穩悠長,充滿了韻律。她那具因為痛苦而蜷縮的身體,也漸漸地舒展開來,呈現出一種完全放鬆的安詳姿態。
    當最後一縷金色的光芒,也徹底地融入了她的身體之後。你緩緩地收回了你的雙手。你看著床上,那個安詳地、沉睡著赤裸女人。你知道。昔日那個刑部女神捕張又冰,已經徹底地死去了。
    那股來自靈魂深處的、對“老師”的追憶與懺悔,如同退潮後,在沙灘上留下的一道深刻的濕潤印記,久久未曾幹涸。它讓你那顆總是被冰冷理性和絕對掌控所包裹的心,罕見地露出了一絲柔軟的,屬於“個人”的內核。
    你看著床上那具被你親手重塑的完美藝術品,又看了看辦公室外間那片狼藉,混雜著人類最原始排泄物的汙穢。一個念頭,在你心中清晰地浮現。一個真正的“新世界”,不應該建立在肮髒的廢墟之上。它應該,從一塊被徹底洗刷幹淨的純粹基石開始。
    你俯下身,將地上那堆被徹底玷汙,散發著刺鼻腥臊臭味的捕快勁裝,連同那塊同樣肮髒的束胸布,一同撿了起來。那黏膩、濕滑、還帶著餘溫的觸感,讓你微微皺眉,但你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遲疑。
    你走到辦公室門口,拉開了門。早已在門外焦急等候、卻又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的淩華,看到門開,立刻躬身行禮。但當她的目光,掃到你手中那團不堪入目的汙穢,以及你身後辦公室地麵上那片狼藉時,她那張總是保持著完美微笑的俏臉,也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瞬。
    “社長。”
    你沒有解釋,隻是將手中那團垃圾,扔在了她的腳邊。
    “處理掉吧。”你的聲音,沒有了之前的冰冷,也沒有了之前的肅殺,隻剩下一種揮之不去的淡淡疲憊,“燒掉埋了,一點不剩。”
    “是。”淩華沒有問任何問題,隻是恭敬地應道。“另外,”你頓了頓,補充道,“去找一套幹淨的、星月樓裏姑娘們穿的衣服來。要簡單一點的,素色的。”
    淩華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星月樓的姑娘,即便隻是普通的侍女,其衣衫也多是綾羅綢緞,豔麗非常。而你,卻特意強調了“簡單”與“素色”。但她,依舊沒有多問。“是,社長,我馬上去辦。”她躬身,小心翼翼地,用一塊備用的布巾,將地上那團汙穢之物包裹起來,然後,快步離去。
    你關上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你走回床邊,靜靜地,看著床上那個依舊在安詳沉睡的女人。
    她,是刑部郎中張自冰的女兒。
    她,是曾經名動京城的女神捕。
    她也是一個,被你用最殘酷的方式,徹底摧毀,又用最神聖的方式,親手重塑的新生兒。
    很快,門口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是淩華回來了。她的手中,捧著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天青色棉布長裙。款式簡單,沒有任何多餘的刺繡與裝飾,隻在領口和袖口,用白色的絲線,繡了一道簡單的雲紋。
    這,幾乎是整個星月樓裏,最樸素的一套衣服了。
    你接過衣服,點了點頭,然後,再一次,關上了門。你將那套幹淨的衣服,放在床頭。然後,你伸出手,用一種你從未有過的、近乎於溫柔的動作,將床上那具溫熱柔軟且赤裸的身體,輕輕地扶了起來,讓她靠在你的懷裏。
    你拿起那件帶著淡淡皂角香氣的天青色內衫,一件保護著女子胸前私密處的柔軟“肚兜”,小心翼翼地為她穿上。那冰涼的、柔軟的布料,覆蓋住了她胸前那兩團,因為你的觸碰,而下意識地微微顫抖的飽滿雪白。
    然後,是那件天青色的外裙。你像是在對待一件最珍貴的易碎瓷器一般,將她的雙臂,輕輕地穿入袖中,然後,將裙衫,從她的頭頂,緩緩套下。那天青色的棉布,如同流動的、溫柔的湖水,滑過她如玉般的肌膚,滑過她平坦的小腹,滑過她渾圓挺翹的臀瓣,最後,一直垂到了她的腳踝。
    你為她,整理好微亂的衣襟,撫平了裙擺上的褶皺,又將她那頭烏黑的長發,從衣領中,輕輕地撥了出來,讓其如同黑色的瀑布一般,披散在她的身後。做完這一切,你才將她,重新,輕輕地放回到了床上,為她蓋上了那床早已被弄髒了一角的薄被。
    此刻的她,躺在那裏,麵色紅潤,呼吸悠長,穿著一身素雅的長裙,像是一個做著甜美夢境,鄰家的秀美大姐。再也看不出,半個時辰前,那副在汙穢中掙紮、痙攣、崩潰的淒慘模樣。
    你靜靜地,看著她。你的目光,落在了那本被你隨手放在案頭的暗紅色《太祖詩集》上。你伸出手,將它重新拿了起來。你沒有翻開,書中的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都早已刻在了你的靈魂裏。你隻是用你的手指,在那由塑料材質製成,冰冷卻又仿佛帶著一絲曆史餘溫的紅色封皮上,一遍又一遍地輕輕摩挲。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你感受到三萬年前那個理想主義的時代所殘留下來的、最後一絲真實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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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拉過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了下來。你沒有再去做任何事。沒有去畫你的圖紙,沒有去思考你的計劃。你就這麽靜靜地坐著。一手摩挲著那本來自三萬年前的遺物,一雙眼睛則靜靜地凝視著床上那個由你親手創造的“新生”靈魂。
    你在等。你在等她蘇醒。你在等一個連你自己都無法預測的結果。那個被你強行烙印在她靈魂深處,關於聖朝光輝與悲壯的種子,會在她這片被徹底清空的空白心田中生根發芽嗎?它會長成一棵繼承了聖朝遺誌的參天理想之樹?還是會因為無法承受這過於沉重的養分,而枯萎腐爛,最終長成一株更為扭曲,隻知服從與聽命,依附於你的藤蔓?
    你不知道。
    這是第一次。在你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你對一件由你親手主導的事情的最終結果,產生了不確定性。或許,這也是那位“老師”想讓你明白的道理吧。你可以引導,可以教化,可以播種。但最終,能決定一棵樹長成什麽模樣的,隻有那棵樹自己。你嘴角泛起一絲連你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淡淡的苦笑。然後,你收斂了所有的心神。你就這麽靜靜地坐著,等待著。等待著這個你親手締造的、全新的靈魂睜開她的眼睛,然後,做出她的第一個選擇。
    時間,在這間被陽光分割成明暗兩半的、安靜的休息室裏,失去了它原有的意義。它不再是滴答作響的催促,不再是稍縱即逝的機遇。它化作了空氣中那些緩緩浮沉的、金色的塵埃;化作了窗外那片被風拂過的、樹葉的婆娑光影;化作了床上那個女人那平穩而又悠長的、如同潮汐般的呼吸聲。
    你靠在冰冷的木質椅背上,整個世界仿佛都從你的感知中緩緩退去。唯一剩下的,隻有兩樣東西。一樣是你手中那本冰冷的承載了三萬年興亡與榮辱的暗紅色《太祖詩集》。另一樣是你眼前那個由你親手締造,充滿了無限可能性,新生軀殼。
    過去與未來,毀滅與創造,死亡與新生,所有的一切都匯聚成了你指尖那恍如隔世的無聲摩挲。你一遍又一遍地用指腹感受著那紅色封皮上那獨特,細膩而又堅韌的紋理。你的思緒隨著這重複機械的動作飄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如果她撐不住,那也就罷了。
    你平靜地想,你已經給了她看到真相的“恩賜”。你也已經用自己的力量為她重塑了這具遠超世俗的完美“道體”。你盡到了作為“造物主”所能盡到的全部責任。剩下的便是她自己的“造化”。是龍是蛇,是就此沉淪於混沌,還是能從那片被你親手製造,毀滅記憶的廢墟中重新站起來找到屬於她自己,新的道路?那便不是你的問題了,而是她自己的問題。一個連承受真相的意誌都沒有的靈魂,即便擁有再完美的軀殼,也不過是一件華麗,易碎,毫無價值的瓷器,不配成為你“新世界”的基石。
    你心中那股屬於自我的絕對理性,如同堅固的堤壩,將剛才那片因為“老師”而泛濫的情感潮水,重新收束了起來。但潮水退去,沙灘上總會留下印記。你靜靜地開始了這場隻有你自己知道的無聲懺悔。為了那些被你以“大義”之名所傷害的所謂“受害者”。
    為了那三個被你用欺騙手段,徹底扭曲了人生如今卻對你死心塌地的飄渺宗師姐妹。
    為了那個被你用絕對實力徹底征服,如今卻在你身邊綻放出最真實一麵,屬於成熟婦人光彩的“武悔”陰後。
    為了那個被你三言兩語點化,如今心甘情願成為你“道侶”與“同誌”的幻月姬。
    為了那個被你用最直接的方式剝奪了尊嚴與信仰,如今卻成為了你最忠實棋子的長公主姬月舞。
    甚至是為了那對被你用最羞辱的方式徹底征服身心,如今卻將你視為“皇後”與“夫君”的大周女帝與太後。
    她們真的“無辜”嗎?在你的世界觀裏,她們是舊世界的既得利益者,是壓在萬民頭上的大山,是必須要被推倒粉碎的障礙。但在她們自己的世界裏,她們也隻是在遵循著這個世界的法則,在為了自己的欲望、權力和生存而掙紮,一個個獨立的靈魂。
    而你用一種她們完全無法理解,降維打擊般的方式闖入了她們的世界,將她們的尊嚴、她們的驕傲、她們的信仰、她們的一切都砸得粉碎。然後再用她們的碎片去構建你自己的“理想國”。
    這是必要的“犧牲”,是“再造人間”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沒有她們這些肉食者的反哺,廣大人民群眾就看不到一絲出頭的光亮!
    你從未後悔。但此刻,在這片因為回憶而變得格外柔軟的絕對安靜中,你第一次為這些“代價”感到了發自內心,沉重的疲憊。
    你的思緒又飄向了那個早已隨風而逝的光輝的時代。你想起了那個時代史書上所記載的那些樸素的、卻又充滿了力量的文字。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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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也有兩座壓在人民頭上的大山,一座叫做帝國主義,一座叫做封建主義。我們早就下了決心,要挖掉這兩座山。我們一定要堅持下去,一定要不斷地工作,我們也會感動上帝的。這個上帝不是別人,就是全天下的人民大眾。全天下的人民大眾一齊起來和我們一道挖這兩座山,有什麽挖不平呢。”
    你想起了那個時代的工坊裏那些為了攻克一個技術難關,而徹夜不眠最終在看到成果時,相擁而泣的普通工人。
    你想起了那個時代的田野上那些因為一種新的高產作物,而發自內心對著那位布衣皇帝深深鞠躬的樸實農民。你想起了那個時代的課堂上那些因為一個全新的顛覆性理論,而激烈爭辯麵紅耳赤,最終卻又握手言和,共同向真理更近一步的年輕學子。
    那是一個多麽美好的時代啊。
    好到讓你覺得,自己如今所做的這一切,這些充滿了陰謀、暴力、色欲與掌控的肮髒手段,都是對那個時代,最無情的、最可恥的,一種褻瀆。
    一股難以言喻,仿佛要將你整個靈魂都淹沒的巨大孤獨感,悄然襲來。
    你,不屬於這裏。
    你,也不再屬於,那裏。
    你,隻是一個背負著過去亡魂,行走在現在廢墟上的孤獨幽靈。
    你低著頭,看著自己那雙可以創造出蒸汽機,也可以撫摸女帝波濤的手,用一種輕到幾乎聽不見,充滿了無盡自嘲與悲哀的語氣,對著那個沉睡的全新靈魂,也對著那個早已死去,舊的自己,輕聲說道:“生而為人,十分抱歉。”
    就在這時。床上那個,一直如同雕塑般,安靜沉睡的女人,她那如同蝶翼般的長長睫毛,忽然,輕輕地顫動了一下。一聲如同小貓般,充滿了迷茫與脆弱的輕輕呻吟,從她那微微張開的紅潤嘴唇間,溢了出來。
    “嗯……”
    你的懺悔,戛然而止。你所有的思緒,所有的情感,都在這一瞬間,被你重新收回到了那片深不見底的冰冷腦海之中。你抬起頭,目光如同一柄最鋒利,等待了許久的手術刀,精準地落在了她的臉上。
    守望,結束了。審判,或者說,新生的時刻,到來了。
    她的手指,微微地抽動了一下。然後,她那雙緊閉了許久的眼睛,緩緩地睜開了一線。一片被陽光刺得有些發白的模糊光暈,是她對這個“新世界”最初的印象。她眨了眨眼,試圖讓自己的視線,重新變得清晰。她看到了由堅硬水泥構成,平整而陌生的天花板。她感覺到了,身下那卻又沾染著一塊汙跡的柔軟床鋪。她感覺到了,自己身上那套陌生卻又無比幹淨,帶著淡淡皂角香氣的天青色長裙。她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一種前所未有的充滿了力量,仿佛脫胎換骨般的陌生感覺。
    我是誰?
    這裏是哪裏?
    發生了什麽?
    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像是一張被雨水徹底衝刷過的幹淨白紙。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股如同潮水般的毀滅記憶,從她靈魂最深處,那道被你親手烙印下的傷痕中,瘋狂湧了入了腦海!
    那毀天滅地的白光!
    那撕心裂肺的呐喊!
    那被攔腰斬斷的巨大白色雕像!
    那無盡的孤寂和悲壯的虛無!
    “啊!”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充滿了恐懼的驚呼,身體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她的目光終於越過了床沿,看到了那個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手中還拿著那本她無比熟悉的暗紅色詩集的你。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徹底凝固。
    她那雙剛剛才恢複了一絲神采的美麗眼眸,瞬間,被一種更為複雜,混雜著極致的恐懼、無法言喻的敬畏、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如同雛鳥看到第一縷陽光般的本能依賴,所徹底填滿。
    你,就是那場毀滅的源頭。
    你,也是她,在這片空白的世界裏,唯一能夠辨認的坐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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