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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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紫禁城外,遠方隱約傳來的喊殺聲與淒厲的慘叫,仿佛為今夜譜寫了一曲血腥的交響。李自闡,這個重新被賦予獠牙的特務頭子,顯然已經開始了他的狂歡。
然而,在這風暴的中心,張又冰卻選擇了等待。她搖了搖頭,那雙清冷的眸子裏閃爍著如同寒星般冷靜的光芒。
“不急。”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讓姬凝霜都為之側目的絕對自信。
“在獵物最驚慌、最絕望的時候,往往會犯下最愚蠢的錯誤。他們會不顧一切地衝向那個他們以為的生路的陷阱。”
張又冰走到禦書案旁,那根雕刻著精致龍紋的紫檀木香爐前。爐中的檀香已經燃盡,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從一旁的香盒中取出一根新的靜心香,緩緩插入香灰中,並用燭火點燃。一縷青煙嫋嫋升起,帶著一絲清冽的冷香,瞬間將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衝淡了幾分。
“我們再等一炷香的時間。”她的聲音平靜,仿佛在訴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
“等李自闡把火再燒旺一些,等李嵩府裏那些自作聰明的大魚以為已經逃出生天,心神最鬆懈的那一刻。”
她回過頭,姬凝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屆時,才是收網的最佳時機。”
“哈哈好!說得好!”姬凝霜忍不住撫掌大笑。她走到張又冰的身邊,伸出玉臂,極為自然地攬住她的腰肢,將她帶到那張寬大的軟榻前,一同坐下。
“一個被逼到絕境的老鼠固然會咬人,但一個以為自己找到生路的老鼠,才會將其最脆弱的背部毫無防備地暴露在獵人的麵前。”她的鳳目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欣賞與讚歎。
“又冰,你不僅是朕和夫君最鋒利的刀,更是一個最懂得等待的獵人。有你在,朕心甚慰。”
她親自為張又冰斟了一杯溫熱的香茗,遞到她的手中。
“那麽,我們一邊品茶,一邊靜靜地等待。等待香燃盡,等待那些愚蠢的獵物自己走進你為他們準備好的羅網。”
凰儀殿內,再次恢複了寧靜。隻有那縷青煙在緩緩盤旋,那點火星在無情燃燒。那是時間的流逝,也是無數人生命倒計時的喪鍾。
安東府,衛生所。
當崔繼拯那雙因恐懼與憤怒布滿血絲的眼睛看清眼前的一幕時,他的大腦徹底停止了思考。他看到了什麽?他看到那個剛剛還意氣風發、自詡“百戰不殆”的寶貝兒子崔宏誌,如同爛泥一般從白色門簾後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崔宏誌衣衫淩亂,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蒼白如紙。他的雙眼空洞無神,失去了所有焦距,仿佛靈魂被抽走一般。他的雙腿劇烈顫抖,每走一步都仿佛要耗盡全身力氣,隨時會癱倒在地。
“宏誌!宏誌!你怎麽了?”崔繼拯發出一聲悲呼,瘋了一樣衝了上去,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兒子。
“那個妖女到底對你做了什麽?”崔宏誌的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些什麽,但喉嚨裏隻能發出一些毫無意義的嗬嗬聲。他的眼神在接觸到花月謠那張依舊甜美無害的臉龐時,瞬間被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所填滿。他的身體猛地一縮,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物。
“爹……爹……那個東西又冷又硬,還會轉!它……它把我吸幹了,像擠牛奶一樣。”他語無倫次地呢喃著,聲音裏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屈辱與崩潰。
崔繼拯聽得雲裏霧裏,心中恐懼與憤怒達到了頂點。而此刻的花月謠卻仿佛根本沒有看到眼前這對瀕臨崩潰的父子,她小心翼翼地端著那個裝有半杯白色粘稠液體的瓷杯,走到房間角落裏一個造型極為古怪的黃銅器械前。那器械如同單筒望遠鏡,但卻是向下觀察的。她用一根細細的玻璃棒從瓷杯中蘸取一滴散發著濃鬱腥膻氣味的液體,滴在一片透明的玻璃片上,然後將其放在器械下方。她俯下身,將一隻眼睛湊上去,瞬間,她那張清純甜美的臉上綻放出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與癡迷。
“天哪!太完美了!簡直是藝術品!”她發出一聲由衷的讚歎,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難以置信!這種未經任何優化的原始生命之種,其活性與密度竟然能達到驚人的程度!每一個都像充滿活力的小蝌蚪,在拚命向前遊動!這簡直是生命之種優化項目最完美的研究素材!”
她的這番話對崔宏誌而言是天書,但對於飽讀詩書,又深受各種誌怪小說影響的崔繼拯來說無異於催命的魔咒。
生命之種!
優化!
素材!
他的腦海中,瞬間將詞匯與傳說中采人精血煉製丹藥的邪門歪道聯係在一起。他看著那個正一臉狂熱觀察自己兒子精血的“妖女”,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完了!
他的兒子也完了!
他們父子倆落入了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
就在崔繼拯精神即將崩潰時,花月謠抬起了頭。
她轉過身,手中已經多了一張寫滿密密麻麻小字的紙張。她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麵如死灰的崔繼拯麵前,臉上依舊掛著甜美得令人心悸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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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先生,恭喜您。”她將紙張遞過去。
“根據我們對令公子核心樣本的初步分析,他的遺傳因子具有極高的研究與培育價值。按照我們安東府最新頒布的新生條例,令公子崔宏誌已被正式評定為特級優先繁育資產。”
繁育資產?
崔繼拯的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裏瞪出來。
“這是一份自願捐獻及參與繁育項目同意書。麻煩您和令公子在上麵簽字,按手印。”花月謠的聲音依舊溫柔甜美。
“一旦簽署,令公子將正式納入我們的生命之種優化項目。他將享受到最高等級的營養與健康護理。當然,作為回報,他也需要履行他的義務——每周至少向我們生命之種基因庫,提供兩次高質量的核心樣本。請放心,我們的采集過程是非常專業且高效的。”她說著還善意地指了指內室的方向。
“不會耽誤令公子太多時間。”
“噗——”崔繼拯再也承受不住這一連串足以將他數十年人生觀徹底碾碎的恐怖信息。他隻覺得眼前一黑,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
他指著花月謠那張在他眼中已與魔鬼無異的甜美臉龐,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然後,他的身體軟軟地向後倒去,徹底暈死過去。
京城,皇宮,凰儀殿。
那炷決定無數人命運的靜心香在紫檀木香爐中無聲燃燒著。青煙如同掙紮的魂魄嫋嫋升起,又在凰儀殿沉凝的空氣中緩緩散去。
張又冰與姬凝霜靜靜地坐在軟榻上,沒有再交談,但彼此心中都清楚地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麽。這是一種超越言語的默契,隻有站在權力之巔的同謀者才能擁有的共鳴。窗外那片被夜色籠罩的皇城仿佛一隻蟄伏的巨獸,而李嵩的府邸就是這隻巨獸身上被她們親手劃開的傷口。血液正在流淌,血腥味必將引來那些潛藏在暗處的鬣狗與禿鷲。
張又冰端起茶杯,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卻無法驅散她心中那份冰冷的殺意。她看著窗外那片深沉的黑暗,仿佛已經看到那些驚慌失措、如無頭蒼蠅般四處亂竄的身影。
她忽然開口,打破了寧靜。
“陛下。”她的聲音很輕,卻在安靜的凰儀殿中格外清晰。
“您說,今夜能釣出一條多大的魚?會是伊賀陰陽流的人,還是朝中某個意想不到的人物?”這是一個試探,也是一種確認。她需要知道,這場大戲的最終目標到底是誰。
姬凝霜聞言,那張美豔絕倫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屑一顧的莞爾。她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那雙美麗的丹鳳眼中充滿了君臨天下的傲慢與自信。
“大人物?”她輕笑一聲,笑聲中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
“在這神都洛京,在朕的腳下,哪來的什麽大人物?不過是幾隻自以為藏得很深、見不得光的蟑螂罷了。平日裏在陰溝裏竊竊私語、圖謀不軌。如今,朕隻不過是往它們的巢穴裏灌了一瓢開水。你看,它們不一個個都屁滾尿流地爬出來了嗎?”她伸出穿著精致鳳頭履的玉足,在空中輕輕虛踩了一下,動作優雅而充滿威嚴。
“對付蟑螂,一隻腳就足夠踩死了。”
她的話霸道而充滿絕對自信,仿佛那些在朝堂上呼風喚雨、權勢熏天的王公大臣在她眼中隻是一群可以隨意碾死的蟲子。
張又冰沒有追問,她知道姬凝霜心中早已有了死亡名單。她隻是將目光重新投向那縷即將燃盡的青煙,眼神變得深邃與悠遠。
“陛下,殺人隻是手段,不是目的。”她若有所思地說道。
“李嵩倒台後,兵部左侍郎的位置便空了出來。這可是一個手握京畿兵馬調動之權的要職。您心中可有合適人選?”
她將話題從血腥的殺戮轉向冰冷的權力交替,這才是這場清洗背後真正的目的。聽到她的問題,姬凝霜的眼中終於露出一絲真正的讚許與欣慰。她就知道張又冰看問題總是比別人更深遠。她沒有賣關子,而是用極為平淡的語氣說出一個足以讓整個朝堂為之震動的名字。
“有了。”
“安東府,燕王的世子。朕那位與夫君私交甚篤的堂弟——姬長風。”
轟!這個名字如同一道驚雷在張又冰心中炸響。
姬長風!
那個在安東府名為王爺世子,實則是她們新生居最忠誠的盟友與最堅定的支持者!
她瞬間明白了姬凝霜這一步棋背後那堪稱恐怖的深意。這是一招絕殺,足以將整個大周皇朝的軍權徹底洗牌,並牢牢掌控在她們手中。以清洗叛黨的名義將舊有的軍事貴族連根拔起,再將最核心的盟友安插到這個關鍵位置。
如此一來,一內一外、一明一暗。姬凝霜在朝堂之上執掌皇權大義,而她們新生居則通過姬長風將大周的一部分軍隊後勤間接納入掌控之中。從此,整個大周皇朝將再無勢力能夠撼動她們的統治。
張又冰看著眼前這個談笑間便完成驚天布局的絕美女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絲由衷的敬畏。這才是真正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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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裏之外的安東府。
那間足以容納上千人同時就餐的巨型食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崔繼拯架著自己如同被抽幹精氣神的寶貝兒子崔宏誌,如同兩隻遊魂般茫然地站在食堂門口。他臉上殘留著剛剛吐出的血跡,眼神呆滯而空洞。他的世界觀已被徹底摧毀,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更不知道等待著他們父子的將是何等恐怖的命運。然而,當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時,他那顆早已麻木的心再次被一種荒謬與不可思議的情緒所填滿。
他看到了什麽?他看到一排排長長的打飯窗口,窗口後是巨大的水泥台,上麵放著幾個大盆,裏麵裝的不是他想象中喂豬般的糠咽菜與餿飯,而是堆積如山、冒著騰騰熱氣的雪白米飯!是大塊肥瘦相間的豬肉燉得軟爛、香氣撲鼻的紅燒肉!是整條整條煎得兩麵金黃、撒上翠綠蔥花的香煎海魚!是用最新鮮的蔬菜清炒而成的碧綠菜肴!甚至還有大桶大桶散發著濃鬱蛋花香的鮮美肉湯!所有的食物都是不限量供應,隻要你能吃得下,就可以一直打!他看著那些穿著同樣藍色工裝的男男女女排著隊用同樣的餐盤打飯菜。
他們的臉上雖然帶著勞作後的疲憊,但沒有絲毫愁苦與絕望。他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一邊大口扒飯,一邊有說有笑。這哪裏是什麽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這簡直比京城裏那些大戶人家的夥食還要好上十倍!
“這魔窟到底要幹什麽?”崔繼拯的喉嚨裏發出一聲夢囈般的呢喃。他徹底迷茫了,想不通為什麽一個會用恐怖手段抽取自己兒子精血的地方,卻會慷慨地為他們提供豐盛的食物。
這背後到底隱藏著何等恐怖的陰謀?
而他的兒子崔宏誌雖然身體虛弱,但那顆被色欲與幻想填滿的大腦卻在飛速運轉。他看著眼前豐盛的飯菜,聞著誘人的肉香,心中某個念頭變得堅定。
“我知道了!”他在心中瘋狂呐喊。
“這必是傳說中的合歡宗妖女的手段!她們要把我當做最頂級的爐鼎進行采補,所以才會用這些最好的食物來喂養我,催發我的精元,好讓她們能源源不斷地吸取!沒錯!一定是這樣!”
他為自己的完美邏輯感到得意,看著自己依舊微微顫抖的雙腿,非但沒有感到絲毫恐懼,反而湧起一股病態的興奮與強烈的征服欲。
“哼!想把我當爐鼎?想把我榨幹?小爺我偏不讓你們如願!等著吧!等小爺我吃飽了、喝足了、養足了精神!下次小爺我一定要把那個姓花的小妖女狠狠按在床上!讓她也嚐嚐被小爺我采補的滋味!讓她哭著喊著求饒!到時候定要讓她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爐鼎!誰才是真正的主人!”
這位被徹底抽幹身體卻依舊用下半身思考的紈絝子弟,在他充滿淫穢幻想的世界裏已經開始謀劃一場注定會讓他終生難忘的“反擊”。
京城,皇宮,凰儀殿。
那炷代表無數人生命倒計時的靜心香終於燃燒到了盡頭。最後一縷青煙戀戀不舍地在空中盤旋一瞬,最終不甘地消散。那點猩紅的火星也隨之熄滅,化為一截冰冷的灰燼。
時間到了。
張又冰緩緩睜開雙眼,那雙清冷的眸子裏再也沒有絲毫慵懶與平靜,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出鞘利劍般的刺骨鋒芒。她站起身,那身屬於刑部緝捕司的黑色勁裝在燭火下仿佛與窗外夜色融為一體。
然而,就在她準備向女帝告辭時,姬凝霜忽然伸出手,輕輕拉住她的手腕。她的動作很輕,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張又冰疑惑地回過頭,正對上她那雙充滿鄭重與絕對信任的丹鳳眼。
她沒有說話,隻是從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樣東西,不由分說地塞進張又冰的手中。那是一枚金牌,入手沉甸甸的,帶著一絲屬於帝王的溫熱。金牌正麵雕刻著一條栩栩如生、張牙舞爪的五爪金龍,背麵則是四個鐵畫銀鉤、充滿無上威嚴的篆字——如朕親臨。這是整個大周皇朝權力的象征,持此牌者如同帝王親至。
“拿著它。”姬凝霜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威嚴。
“今夜,神都洛京九座城門皆為你一人而開。所有禁軍、衛所、緹騎、密探皆聽你一人號令。”她的鳳目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機,那是屬於帝王的冷酷與決絕。
“若有不開眼的東西膽敢阻攔,不必請示,不必回報。先斬後奏!”
這四個字從她性感的薄唇中吐出,比這深秋的寒夜還要冰冷一萬倍。
這是何等的信任!也是何等的放權!她將整個京城今夜的生殺大權毫無保留地交到了張又冰的手上。
張又冰握緊手中那枚沉甸甸的金牌,重重地點了點頭。
“陛下放心,天亮之前,您會看到您想要的東西。”說完,她沒有再多言。姬凝霜也鬆開了她的手。她的身影忽然變得模糊,仿佛與凰儀殿的光影融為一體,下一刻竟憑空消失在了原地。
“朕去叫醒母後和月舞。今夜,宮裏恐怕也不會太平。你自己小心。”她那充滿關切的聲音如同一縷清風,在張又冰的耳邊回響。張又冰知道,她這位看似冷酷無情的女帝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依舊是她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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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過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凰儀殿的門口。當她拉開那扇沉重的殿門時,門外如同雕像般侍立已久的掌印太監吳勝臣和秉筆太監魏進忠隻是微微低下了眼簾,仿佛對凰儀殿內發生的一切以及女帝的憑空消失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他們是這座皇宮裏最聰明的人,知道何事當看,何事不當看,何事當聽,何事不當聽。張又冰沒有理會他們,閃身而出,化作一道黑影,瞬間融入了皇宮深邃而充滿殺機的夜色中。
帝王之刃,已然出鞘。
第二日,安東府“新生居”。
燦爛的陽光驅散了海邊的薄霧,照亮了這座充滿生機的新興城市。崔繼拯與崔宏誌父子因為被判定為“識字人員”,免去了進入“掃盲識字班”接受基礎教育的流程。他們被提前安排參加一個名為“新生認知之旅”的參觀活動。
崔繼拯如同行屍走肉,被人群裹挾著向前。他昨夜雖被救醒,但整個人已失去精氣神,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恐懼與迷茫。而他的兒子崔宏誌則另有一番景象,享用了一頓堪稱奢侈的早餐四個肉包、一碗小米粥加一個水煮蛋)後,他那被抽幹的身體似乎恢複了一絲元氣,臉上帶著病態的潮紅,眼神四處遊弋,依舊幻想著如何征服那個姓花的“合歡宗妖女”。
他們的第一站是一座巨大的廠房。當崔繼拯踏入那一刻,他的瞳孔瞬間收縮。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幾乎要將他的耳膜撕裂。他看到上百台從未見過的鋼鐵機器正在瘋狂運轉,無數白色棉線如同蛛網般穿梭飛舞。而在這些機器的另一端,一匹匹質地精良的布料如瀑布般源源不斷被生產出來。
整個廠房裏隻有寥寥數十名女工來回巡視,她們的任務似乎僅是更換那些巨大的線團。這……這是何等恐怖的景象!他曾去過江南的織造局,那裏上千名最熟練的織女日夜不休,一月的產量恐怕不及眼前這魔窟一天的零頭。這不是人力,這是妖法,是神魔的手段。他的世界觀再次被狠狠撕裂,踩在地上反複摩擦。
隨後,他們又被帶至一座名為“行政辦公樓”的高大建築。這裏沒有衙門裏森嚴的儀仗與繁複的禮節,隻有一排排整齊的隔間。每個隔間裏都坐著埋頭工作的人,他們麵前擺放著筆墨紙硯,奮筆疾書。崔繼拯看到一名年輕女子在一台機器上操作,隨即一張白紙上浮現出一行行工整的活字印刷小字。他的大腦徹底宕機。
而崔宏誌依舊用色眯眯的眼神打量著穿著統一藍色工裝的年輕女子,心中暗自品評哪個胸部更大、哪個臀部更翹,盤算著如何將她們納入自己宏偉的“後宮”計劃。
午飯後,在崔繼拯已麻木的眼神與崔宏誌充滿期待的目光中,他們被安排坐上一輛被稱為“火車”的鋼鐵長蛇。當這輛不需牛馬拖拽、自己能噴吐黑煙、發出震天咆哮並飛速前行的怪物開動時,崔繼拯再也承受不住,兩眼一翻,再次暈了過去。當他再次被掐醒時,他們已來到一片讓他感到絕望的地方——西山礦場。
這裏沒有他想象中的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礦奴,隻有一座被開膛破肚的巨大山脈,以及一台如同神話中泰坦巨人手臂般的鋼鐵巨獸——起重機。崔繼拯眼睜睜看著那巨大的鋼鐵手臂輕而易舉抓起足以壓死十頭牛的巨石,如同丟棄小石子般將其扔進旁邊一輛巨大的鐵車裏。他嘴巴不自覺張大,口水從嘴角流出而不自知。他的世界已徹底崩塌,粉碎,連一點渣滓都不剩下。
而就在這時,崔宏誌的眼睛猛地亮了。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台正在開山裂石的鋼鐵巨獸的駕駛室裏。那充滿冰冷與力量感的鋼鐵空間裏,坐著一個女人,一個美到不似凡人的女人。她身著同樣樸素的藍色工裝,黑色長發簡單地盤起,但那種與生俱來的清冷孤高、將宇宙踩在腳下的氣質,是任何衣物都無法掩蓋的。她正是飄渺宗宗主——幻月姬。
崔宏誌的呼吸瞬間停止。
他覺得自己以前見過的所有女人,包括那個姓花的妖女,在眼前這長發仙子麵前都變成了庸脂俗粉,不堪入目。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得到她,不惜一切代價得到她。就在他準備上前搭訕時,另一道如同黃鶯出穀卻又帶著一絲慵懶與魅惑的聲音響起:“喂,那邊參觀的新來的!都給老娘站遠點!礦山危險,沒有經過安全培訓不準靠近作業區!砸死了可沒人給你們收屍!”
崔宏誌循聲望去,心髒再次遭到重擊。
他看到一個同樣穿著藍色工裝的女人,但樸素的工裝穿在她身上卻比任何華麗的錦衣都要性感一萬倍。誇張至極的波濤將胸前的布料撐得仿佛隨時會爆開,纖細到不盈一握的腰肢與腰肢形成鮮明對比的巨型肥臀構成了一道足以讓任何男人瘋狂的魔鬼曲線。她正是飄渺宗核心長老魅心仙子——蘇千媚。
崔宏誌的大腦在這一刻徹底被欲望的火焰吞噬。
一個是高高在上、神聖不可侵犯的冰山雪蓮,一個是熱情似火、風情萬種的妖冶玫瑰。他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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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徹底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也忘記那道“不得靠近”的警告,眼中隻有那兩個絕世尤物。他臉上露出一個自以為瀟灑迷人的笑容,抬腳就想翻過那道象征著危險與警告的安全圍欄,衝進那轟鳴作響、碎石飛濺的采礦坑。
“你不要命了嗎?”一聲淒厲的慘叫從旁邊傳來。世界觀已徹底崩塌的父親崔繼拯,在看到被欲望衝昏頭腦的兒子即將衝向死亡時,終於爆發出最後的力氣。他猛地撲上去,死死抓住崔宏誌的手臂,用盡全身力氣將他向後拖拽。
京城,李嵩府邸。
這裏已不再是昔日門庭若市、權傾朝野的兵部侍郎府,而是一個被烈焰與鮮血徹底吞噬的人間煉獄。火光將半個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晝,淒厲的慘叫聲、兵器碰撞的鏗鏘聲以及錦衣衛緹騎們如同野獸般的咆哮交織成一曲最原始、最血腥的死亡樂章。
張又冰如同一隻優雅而致命的黑貓,悄無聲息地蹲在與府邸一牆之隔的一棵百年古槐之上,茂密的枝葉將她的身形完美隱藏。她就像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冷眼旁觀著下方那場由她親手點燃的殺戮盛宴。她的目光銳利如鷹,掃視著整個混亂的戰場。她沒有關注那些在火光中四處奔逃、哭嚎的家丁與女眷,他們隻是這場風暴中被卷起的塵埃,無足輕重。她的目標是魚,是那些自以為聰明、能在滅頂之災中逃出生天的“大魚”。
突然,她的眉頭微微挑起,她的視線被一輛極其普通、甚至有些破舊的運水車吸引。在所有人拚命向外逃竄的時刻,這輛運水車卻反其道而行之,不緊不慢地從偏僻的後巷駛離。它的速度太慢了,慢得不合常理。趕車的車夫戴著壓得極低的鬥笠,看不清麵容,但他握著韁繩的手卻穩如磐石,沒有絲毫顫抖。這不是逃命,這是撤離。
張又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找到了!
然而,她沒有立刻行動,她知道這條魚背後可能還牽著更大的網,她不想打草驚蛇。她的身影從古槐上一閃而逝,如同融入黑夜的一滴墨水。
下一刻,她已出現在負責指揮合圍的李自闡麵前。這位剛剛還如地獄惡鬼般指揮手下屠戮的錦衣衛指揮使,在看到她的瞬間,臉上所有猙獰與嗜血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發自骨子裏的敬畏與諂媚。他甚至來不及擦拭臉上濺上的滾燙鮮血,就要單膝跪下。
張又冰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隻是將手中那枚尚且帶著女帝體溫的“如朕親臨”金牌在他眼前輕輕一晃。那耀眼的金色光芒與牌麵上張牙舞爪的五爪金龍瞬間刺痛李自闡的雙眼。
他的身體猛地一震,腰彎得更低了,幾乎折成九十度,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與激動而變得尖銳無比:“下官李自闡叩見金牌!張大人有何吩咐,下官萬死不辭!”
張又冰沒有看他,目光依舊鎖定著那輛即將消失在街角的運水車,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傳我命令,李嵩府內所有隱蔽的草叢、水潭、狗洞乃至糞坑,任何可能藏人的角落,都給我派雙倍人手死死看住。”
“任何從這些地方出來的活物,不論是人還是狗,都給我當場拿下!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你聽懂了麽?”
李自闡心中猛地一凜,高!實在是高!他自詡為抄家滅門的專家,卻也隻想著堵住明麵上的門窗與暗道,從未想過這些最肮髒、最不起眼的地方往往才是最狡猾的老鼠最喜歡的逃生通道。
張大人不僅心狠手辣,而且心思縝密,滴水不漏,令人不寒而栗。
“下官遵命!下官遵命!下官這就親自帶人去把那幾個糞坑徹底攪一遍!保證連一隻蛆都爬不出來!”他賭咒發誓般地保證道。
張又冰沒有理會他,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他的麵前。再次出現時,張又冰已如一片沒有重量的落葉,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正在緩緩行駛的運水車車頂。巨大的木製水箱散發著潮濕的木頭味道,完美掩蓋了她的身形。車輪咕嚕咕嚕地轉動著,帶著張又冰遠離了那片喧囂血腥之地,駛向了神都洛京,那深沉未知的黑暗深處。
安東府,“新生居”。
這間幹淨整潔卻充滿陌生感的集體宿舍裏,崔繼拯與崔宏誌父子倆,各自躺在那張對他們而言無比新奇的上下鋪鐵床上。床鋪很硬,遠不如家中鋪了七八層錦緞被褥的拔步床來得舒服。但今天一整天的夢魘般經曆早已耗盡了他們的所有精力。然而,身體雖然疲憊,大腦卻依舊在瘋狂運轉。
崔繼拯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呆呆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腦海中如同走馬燈般回放著今天看到的一切。
那如神魔造物般的紡織廠與印刷廠,那不需要牛馬便能日行千裏的鋼鐵長蛇,以及那能輕易開山裂石如同泰坦手臂般的鋼鐵巨獸。這一切遠遠超出了他這位讀了半輩子聖賢書的刑部官員所能理解的範疇,但這些東西其實他並不陌生,刑部最近大半年的塘報、邸報不少都是這些東西的消息,自己隻當是些奇技淫巧,沒想到全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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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友,也是將他騙到這個“魔窟”來的罪魁禍首——張自冰。
“老張啊,老張!你可把我害慘了!”他在心中無聲地哀嚎著。
“你曾說這裏是神仙福地,可這哪裏是什麽神仙福地?這分明是一個我完全無法理解、無法想象的魔窟啊!”
他的心中充滿了恐懼與悔恨,但更多的是對寶貝兒子的擔憂。
“我崔家一代單傳,隻有宏誌這一個獨苗。昨天才被那姓花的妖女抽幹了‘精血’,今天又差點衝進會砸死人的礦坑裏。這要是待下去,我那寶貝兒子有個三長兩短,我死後有何麵目去見崔家的列祖列宗啊!”
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絕望,隻覺得自己仿佛掉進了一個無法逃脫的深淵,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與兒子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毀滅。
而在下鋪,崔宏誌的情況則有所不同。
他側臥著,身體蜷縮,一隻手不自覺地伸進了褲襠。他的臉上帶著癡迷而淫邪的笑容,嘴裏不斷發出意義不明的夢囈。
他的大腦早已被今天見到的那三位絕色尤物所占據。
“嘿嘿,花大夫那個小妖女,雖然手段狠辣,但模樣真是又純又騷,下次一定要讓她嚐嚐我的厲害。”
“還有那位駕駛鋼鐵巨獸的長發仙子,那氣質、那身段,若能將她壓在身下,看她那冰冷的臉上露出求饒的表情,那滋味……”
“哦,對了,還有那位女工頭!那胸脯,那屁股,簡直是天生尤物!被她用那種帶著媚勁的聲音罵一句,我的骨頭都要酥了。”
“到底該先從哪個下手呢?真是傷腦筋啊,嘿嘿,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全都要!”
這位無可救藥的紈絝子弟,在他那充滿粉色幻想的夢境中,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處在一個危險而詭異的環境中。
他更不會知道,他所覬覦的那三位“美人兒”,任何一個都擁有可以將他連同整個家族都輕易碾成齏粉的恐怖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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