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尷尬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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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州,客棧之中。
沉默在門裏門外蔓延,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終於,門外傳來一個清冷而壓抑的聲音,如同冰泉擊石般清晰:“小女子姓林,名朝雨,並非江湖中人。隻是對公子連日來的怪異舉動心生好奇,絕無冒犯之意,若有打擾,還望見諒。”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顯得正在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門外,那個清冷的、如同冰泉擊石般的聲音,在說出“林朝雨”這三個字之後,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仿佛她認為,隻要自己給出了一個“理由”,無論這個理由是多麽蹩腳,她便可以重新奪回一絲主動權,至少可以保全自己最後的一絲體麵。
你的聲音依舊是那麽平淡,卻又像是一把最鋒利的外科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她那份脆弱的偽裝。
“原來是林姑娘。隻是‘好奇’二字,恐怕不足以解釋深夜造訪之舉。”
“在下乃一介書生,身無長物,亦無驚世之才。興致所致,遊學至此。”
“實在不知有何‘怪異’之處,能引得姑娘如此關注?”
門外,那道剛剛才平複下去的呼吸聲,瞬間又一次變得急促而紊亂!
你甚至可以清晰地想象出,門外那個名為林朝雨的女子,此刻那張清冷如月的俏臉之上,是如何一陣青一陣白;她那雙原本應該古井無波的美眸之中,此刻又是如何羞憤交加。
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刻。
天目山那片由火把構成的死亡海洋,開始湧動。李自闡那平靜而又冰冷的聲音,在這片肅殺的山林之中響起,沒有絲毫波瀾,就像是在下達一個最普通的日常指令。
“陛下有旨。六合門勾結倭寇,圖謀不軌,罪在不赦。”
“傳我命令:封山!”
“凡持械抵抗者,格殺勿論!”
“凡六合門弟子,無論男女老幼,一個不留!”
“凡東瀛倭寇,務必盡數誅絕,不得走脫一人!”
“喏!”數千名錦衣衛緹騎齊聲應喝!那聲音匯聚成一股鋼鐵般的洪流,瞬間便撕碎了這黎明前最後的寧靜!
“殺!!!”伴隨著一聲令下!那片黑色的死亡潮水,開始從四麵八方,向著那座已經徹底陷入絕望的山巔,席卷而去!
最先衝在最前的,是那個身著猩紅飛魚服的、如同一團燃燒的地獄之火般的身影——凰無情!她甚至沒有騎馬,她的雙腳在崎嶇的山路之上快得如同一道紅色閃電!她那張帶著刀疤的臉上,充滿了一種近乎癲狂的嗜血興奮!
“田中影山!你這條東瀛的雜狗!給老娘滾出來受死!”她的聲音尖銳而刺耳,如同夜梟的悲鳴!她的目標,從一開始就無比明確——那個伊賀陰陽流的上忍!
田中影山的心瞬間沉入穀底!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他毫不猶豫,雙手猛地一合!
“忍法·煙幕之術!”
“砰”一團著刺鼻硫磺味道的紫色濃烈煙霧,瞬間便籠罩了他的身形!而他本人,則是如同一隻壁虎,向著後山的懸崖瘋狂逃竄而去!
“想跑?!在老娘麵前,你跑得掉嗎?!”凰無情發出一聲獰笑。
她根本就沒有被那煙幕所迷惑,那雙如同餓狼般的眼睛,死死地鎖定了田中影山那道正在亡命奔逃的身影!她的速度,竟然比以身法見長的忍者還要快上三分。
而與此同時,山巔之上,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已經展開。
那些六合門的弟子、那些東瀛的武士,他們剛剛才從宿醉之中驚醒,手中的兵器甚至還沒有握穩,便被那片如同潮水般湧來的黑色洪流所徹底吞噬!錦衣衛,他們不是江湖人,他們不用講任何的道義。他們是一群最冷酷,最高效的殺戮機器!他們三人一組、五人一隊,結成戰陣!手中的繡春刀,從最刁鑽的角度,以最節省體力的方式,收割著生命。
噗嗤!噗嗤!噗嗤!刀鋒入肉的聲音、臨死前的慘嚎、兵器碰撞的脆響,交織成了一曲死亡的樂章。
六合門門主魏無涯,他那身還算不錯的【玄·六合刀法】,在三名錦衣衛小旗的默契配合之下,僅僅隻撐了不到十個回合,便被一刀梟首!他那顆死不瞑目的、還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表情的頭顱,在地上滾了幾圈,便被無數穿著黑色官靴的大腳,踩成了一坨血球。
後山,懸崖邊。
田中影山已經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他的身後,是那個如同瘋子一般的紅色身影。
“雜狗!你再跑啊!”凰無情的臉上帶著貓戲老鼠般的殘忍笑容。
“八嘎!”田中影山發出一聲絕望的怒吼!他知道,今日自己必死無疑了!猛地轉身,手中的武士刀化作一道淒厲的寒光,向著凰無情的脖頸,狠狠斬去!
“來得好!”凰無情不閃不避,她手中那柄特製寬厚的戰刀,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霸道氣勢,迎麵劈下!
當!
一聲巨響!田中影山手中那柄百煉精鋼打造的武士刀,竟然被凰無情這霸道絕倫的一刀,硬生生從中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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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尼?!”
田中影山的眼中,露出了此生最後的難以置信的神色。
噗嗤!
那柄寬厚的戰刀餘勢不減,從他的頭頂一直劈到胯下!鮮血、內髒、混合著破碎的骨骼,瞬間爆裂開來!田中影山,這位伊賀陰陽流的上忍,被凰無情活生生劈成了兩半!
鬱州的客棧之中,尷尬的對峙繼續著。
就在你以為她會羞憤離去的時候,門外卻傳來了一聲極輕、帶著哭腔、仿佛用盡全身力氣的聲音:“公子說的是……是小女子唐突了……我……” 聲音戛然而止,她似乎再也說不下去,緊接著是一聲壓抑的嗚咽,以及“撲通”一聲跪地的聲音。
你依舊坐在床榻之上,甚至沒有睜開眼睛。
林朝雨跪下了。那個清冷如月的驕傲女子,終究還是在你的門外,跪下了。
你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隻是這一次,那聲音之中所有的“質問”與“嚴肅”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恰到好處的、帶著一絲“體諒”與“寬和”的溫潤。
“林姑娘,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如要和在下聊點什麽,明日海邊礁石之上,更合適。”
門外,那壓抑的嗚咽聲戛然而止。緊接著,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她逃走了,如同一隻狼狽的受驚小鹿。但你知道,她的心已經徹底亂了。
明天,她會來的。
安東府。
第二日的“商務館”,氣氛比昨日更加狂熱。
所有的新學員都已經從昨日那顛覆性的震撼之中回過神來,他們的眼中燃燒著對新知識的無與倫比的渴望。沈璧君坐在第一排,她的手中拿著一種名為“鉛筆”,可以反複書寫的神奇工具,麵前擺著一本由最廉價的草紙裝訂而成的厚厚“筆記本”。她的神情專注而虔誠,如同一個正在聆聽神諭的最忠實的信徒。
講台之上,淩華今日所講的內容,比昨日更加匪夷所思。她在黑板之上,寫下了四個大字——【貨幣戰爭】。“昨日,我們學習了商業的本質是武器。”
“那麽今日,我們要學習的,便是這場戰爭之中最核心、最致命的終極武器——貨幣。”淩華的目光掃過台下所有學員。
“請問諸位,錢是什麽?”台下一陣騷動。
有人回答:“錢是金子!是銀子!”
“錯了!”淩華毫不留情地否定了這個答案。“金銀,本身隻是一種稀有的金屬材料。它們之所以能成為貨幣,是因為它們背後所代表的,是信用!”
“當然,銅鐵、布帛、糧食和金銀一樣,因為它們具有實際上的實用價值,可以作為貨幣在市場交易裏流通。本質上都是一種以信用價值的以物換物!千百年來,人們對於‘金銀等同於財富’的一種根深蒂固的集體共識也是基於這個邏輯!”
“而我們‘新生居’要做的,就是要打破這種共識,並建立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新共識!”她從懷中取出了一張印刷精美的紙片。那是一張麵額為“壹圓”的新生居消費券。
“這張紙!它本身一文不值!”
“但是!隻要我們‘新生居’宣布,在我們所有的供銷社,隻有使用這種信用券,才能購買到我們那些廉價而又優質的商品!”
“那麽!這張紙!它就擁有了價值!”
“當天下的百姓,都離不開我們的布匹、我們的鐵鍋、我們的食鹽之時,他們就必須要用他們手中的真金白銀,來兌換我們手中的這張紙!”
“到了那時,天下的財富,將會源源不斷地流入我們的金庫!而我們所付出的,不過是一些紙和油墨而已!”
沈璧君的大腦再一次一片空白!她手中的鉛筆“啪嗒”一聲掉落在地。她那顆曾經在商海之中引以為傲的精明頭腦,在這種憑空創造財富的宏大手筆麵前,顯得是何等渺小與可笑!那個男人,他要的從來就不是自己江南沈家的那點蠅頭小利。他要的,是整個天下的經濟鑄幣權!
他要成為,這個世界的新財神!
而在沈璧君正在接受著世界觀的洗禮之時,她的家人,也正在以各自的方式,融入進這個新世界。
紡織車間的培訓班報名處,沈璧華這個曾經的江南闊少,正一臉諂媚地對著負責報名的工作人員,遞上了一錠銀子。
“這位大哥,行個方便。我想進蘇婉兒姑娘所在的那個班組。”
那工作人員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將銀子推了回去。
“這裏不收賄賂,你莫要害我被開除,我家還有幾個孩子要吃飯!所有的人員分配,都是隨機的。”
“想追我們的‘觀音姐’?先學會怎麽當一個合格的工人再說吧。”
上了一上午課,還在消化淩華那些經濟學原理的沈璧君,在遠處看著自己那個正在吃癟的弟弟,她沒有去阻止,心中甚至覺得有些欣慰。至少,在這裏,他總能學會一門手藝,總比在外麵推牌九、擲骰子要好得多。
而在那個環境清幽,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安老院”裏,沈明和與和玉璞夫婦則是滿心震撼。他們在這裏,竟然見到了許多曾經隻在傳說中聽到過的大人物!退休的內閣大學士、前戶部侍郎,甚至還有那些慶王、譽王早已失勢的年老遺孀王妃!這裏,簡直就是一個大周朝失勢權貴的養老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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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心神激蕩之時,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二十年前曾經來姑溪調查江湖滅門慘案的前刑部緝捕司郎中——張自冰。他和他的夫人柳雨倩正坐在院子裏下棋,歲月仿佛並沒有在他們的臉上留下太多痕跡。而在他們的旁邊,一個身材高挑、氣質英武,被周圍護工們恭敬地稱為“張教授”的中年美婦,正在為他們準備著家常菜肴。
沈明和連忙上前,拱手行禮。
“張大人,柳夫人,在下沈明和。”
“二十年前在姑溪曾有幸宴請過二位,沒想到二位風采依舊啊。”
“這位想必就是令媛吧?如此英氣秀麗,不知是許配了哪家的公子佳偶?”
他還在用舊時代的那套社交辭令,試圖拉近關係。
那個正在切菜的英武美婦,頭也沒有抬,隻是用一種陳述事實的平淡語氣,回答道:“我的夫君?新生居社長,楊儀。”
轟隆!這句話,就像是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沈明和的天靈蓋之上!
他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雙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當場昏死過去!
清晨的海風,帶著一絲微涼的鹹濕氣息,吹拂著你的儒袍。你緩步走來,神情愜意而又自然,就像是一個真正早起觀潮的遊子。
礁石之上,那個名為林朝雨的女子,早已等候在那裏。她那張清冷的俏臉之上,帶著一絲肉眼可見的憔悴;那雙原本應該是澄澈如秋水的美眸,此刻也是眼眶微紅。顯然,昨夜的那場尷尬的對峙,讓她徹夜難眠。
看到你的到來,她的身體明顯地一僵,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混雜著羞憤、畏懼、與一絲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期待的神色。她有些局促地站了起來,對著你,深深地彎下了腰。 那是一個五體投地般的大禮,是她在用自己的身體,為昨日的 “唐突” 做出最卑微的懺悔。
然而,你隻是微笑著對著她,輕輕地一點頭,仿佛一個和藹的長輩在回應一個晚輩的晨間問候。
“林姑娘早。” 你的聲音溫和而又平淡,就像是昨夜的那一切、那場讓她尊嚴盡失的精神崩潰,根本就從未發生過一般。 林朝雨那正深深彎下的腰,瞬間僵在了半空。她猛地抬起頭,那雙美麗的眼眸之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她準備了一整夜的說辭,那顆早已準備好迎接你的審判與質問的卑微的心,在你這句輕描淡寫的 “早上好” 麵前,顯得是何等的滑稽與可笑!
你沒有再理會她那僵硬的姿態,隻是自顧自地將目光投向了遠處的海麵,與那個充滿了勃勃生機的港口。
“今日風浪甚佳,確是觀潮的好時候。”
“姑娘似乎對這港口的‘新生居’貨船,頗感興趣?” 林朝雨的大腦一片混亂。她終究還是強行壓下了心中的五味雜陳,順著你所給出的那唯一的台階,顫抖著走了下來。 “是。”
“小女子確對這安東府來的‘新生居’商號聞名已久。”
“隻是不知這‘新生居’的種種新政,與公子又有何幹係?” 安老院那片寧靜的庭院之中,氣氛一度陷入了死寂。
沈明和那直挺挺倒下的身體,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亂。
“老……老爺!” 和玉璞嚇得花容失色,連忙撲了過去。
張自冰與柳雨倩夫婦也是眉頭緊鎖,站了起來。
“沈老板這是怎麽了?”
張又冰卻是輕歎了一口氣。她放下了手中的菜刀,走了過去,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按在沈明和的人中穴之上。一股溫和而又磅礴的、帶著勃勃生機的【神?萬民歸一功】的內力,緩緩地渡入了他的體內。
“嗯……” 沈明和悠悠轉醒,他的眼神之中依舊充滿了迷茫與恐懼。
張自冰扶著他坐下,沉聲問道: “沈老板,你們沈家在江南好好的皇商不做。舉家遷來這苦寒的安東府養老,是不是遇到什麽天大的困難了?”
柳雨倩則拉著驚魂未定的和玉璞的手,柔聲安慰道: “沒事的,隻是一時驚慌過度暈過去了,不要著急找大夫的。”
沈明和緩了好半天,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看著眼前這個氣質英武,自稱是楊儀 “夫君” 的女子,顫抖著問道: “多謝社長夫人相救……”
“隻是小老兒實在不解,為何這新生居社長的嶽父嶽母,還要與我等住在此地的安老院?”
“社長夫人您又為何要親自下廚為張大人夫婦做飯?” 在他的世界觀裏,權貴就應該有權貴的樣子,怎麽可能會如此的 “平易近人”? 張又冰聽到 “社長夫人” 這四個字,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好笑、又帶著一絲無奈的表情。 “我可不是社長夫人。”
“這新生居社長親口承認的夫人,隻有兩位。”
“一位是飄渺宗的宗主幻月姬幻夫人。”
“還有一位麽……”
“咳咳咳……二位還是不知道為好。”
“剩下的被社長收入房中的姐妹,都隻能做姨娘了。” 她頓了頓,看著沈明和那張已經因為聽到 “幻月姬” 這個名字而再次變得呆滯的臉,繼續用一種最平淡的語氣,投下了一記足以將他的靈魂都徹底碾碎的重磅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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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社長不會有意怠慢我們這些姐妹。”
“我們這些做姨娘的姐妹,在新生居都是有固定職位的,每日都要上班。”
“就算是幻夫人……她如今也還在西山的礦場之上,開著那種叫做‘起重機’的巨大的鋼鐵器械,為我們新生居開山采石呢!” “至於我麽……這安老院是專門給來安東府養老的達官貴人準備的地方。”
“條件比普通職工父母的安老所要好一些。”
“我父親也算是朝廷命官,他們老兩口住在這裏更合適。”
“而我最近剛從京城回來,為父母做些家常菜,乃是子女本分罷了。”
張又冰後麵的那段合情合理的解釋,沈明和已經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他的腦海之中,隻剩下一個如同魔咒般的、荒誕而又恐怖的畫麵:飄渺宗的宗主!那個在傳說之中活了幾百年,神仙一般的人物!
幻月姬!
正在一個巨大的鋼鐵怪物之上!
像一個最普通的苦力一樣!開山采石?!
這是何等的荒謬!何等的驚人!又是何等的讓人不寒而栗的可怕! 他那顆剛剛才被救回來的脆弱心髒,再也承受不住這種足以顛覆整個世界的恐怖的信息。
他的眼神瞬間渙散,嘴角流出了一絲晶瑩的涎水,臉上露出了一個孩童般的癡傻笑容。
沈明和,這個在江南商海沉浮了一輩子的老江湖,他的精神與世界觀,在這一刻被徹底地摧毀了。
他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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