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蛻峽的陰冷與殺機，仿佛還黏在皮膚上，揮之不去。右臂外側的傷口雖然經過緊急處理，驅散了大部分侵蝕性的死氣，但依舊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刺痛，提醒著星瀾方才那電光石火間的生死一線。鳳臨那句“本尊的人”所帶來的短暫悸動與安全感，在重新上路後，迅速被更深的警醒與對前路的憂慮所取代。
    黑影樓，幽影衛。
    這些陌生的名詞，代表著隱藏在迷霧之後、實實在在的殺身之禍。他們如同附骨之疽，竟然能追蹤到迷蹤古道，並且精準地發動偷襲。鳳臨雖然輕描淡寫地處理了那名刺客，並讓其帶話回去，但星瀾明白，這絕非結束，很可能隻是更大風暴來臨前的一個小小序曲。對方既然敢動手，必然有所依仗，或者，混沌源石的誘惑，足以讓他們鋌而走險。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那枚溫涼的灰色玉簡，以及被妥善收藏起來的、與玉簡似乎存在某種聯係的混沌源石碎片。這些東西，是機緣，也是催命符。
    “害怕了？”走在前方的鳳臨，忽然開口，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什麽情緒。
    星瀾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盡管知道他可能看不見。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有點……但更多的是不甘心。”她頓了頓，看著自己依舊有些顫抖的右手，那是麵對絕對力量差距時身體最真實的反應，“剛才……我連他一招都接不住，若不是神君您……”
    “若非本尊在，你已是一具屍體。”鳳臨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陳述著最殘酷的事實，“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爭命。外力可依一時，不可依一世。今日有黑影樓，明日或許便有其他覬覦者。你待如何？”
    他的話語像冰冷的刀子，剖開了星瀾一直試圖回避的問題核心。她不能永遠躲在鳳臨的羽翼之下。且不說鳳臨是否願意一直庇護她，就算他願意，那種完全依賴他人、自身如浮萍般無力掌控命運的感覺，也絕非星瀾所願。
    穿越之初，她隻想苟全性命。但隨著見識到這個世界的光怪陸離，感受到自身靈根的非凡，尤其是經曆了方才那直麵死亡的瞬間，一種名為“不甘”和“渴望”的火焰，在她心底悄然點燃。
    她渴望力量！不是為了欺淩弱小，不是為了稱王稱霸，僅僅是為了——能夠主宰自己的命運，能夠擁有在麵對危險時，至少擁有反抗乃至逃脫的資格，而不是隻能無助地等待他人救援，或是淪為被隨意拿捏的棋子。
    “我要變強。”星瀾抬起頭，目光穿過前方稀薄的霧氣，落在鳳臨挺拔卻疏離的背影上，語氣堅定，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請神君教我！無論多苦，多難！”
    鳳臨的腳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沒有回頭，也沒有立刻回應。峽穀出口的光線已經近在眼前，預示著他們即將徹底離開這片險地。過了好一會兒，就在星瀾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的聲音才緩緩傳來：
    “路，在你腳下。能走多遠，看你自身。”
    這話依舊帶著他特有的冷漠與疏離，但星瀾卻從中聽出了一絲默許，或者說，是一種將選擇權交還給她自己的態度。她不再多言，隻是默默地將這份決心沉澱在心底，同時更加專注地運轉《煉神訣》，感知著周圍的一切，努力調整自身氣息，試圖從方才的驚嚇和受傷狀態中盡快恢複過來。
    走出蛇蛻峽，眼前豁然開朗。雖然依舊是一片荒蕪的山地，但比起峽穀內的壓抑和昏暗，已算是天高地闊。空氣也清新了許多，帶著草木和泥土的氣息，驅散了那股令人不適的腥膻味。
    然而，這份開闊與寧靜並未持續太久。
    就在他們沿著一條幹涸的河床前行，準備尋找地方稍作休整，讓星瀾處理一下手臂傷口時，危機再次降臨！
    這一次，並非來自人類修士的偷襲。
    “嗖！嗖！嗖！”
    數道迅疾如電的黑影，從河床兩側風化嚴重的巨石後猛地竄出！伴隨著低沉而充滿威脅性的“嘶嘶”聲，帶著腥風，直撲兩人而來！
    是妖獸！而且不止一頭！
    星瀾瞳孔驟縮，瞬間看清了來襲者的模樣。那是一種通體覆蓋著土黃色鱗甲、形似蜥蜴卻更加修長敏捷的妖獸，四肢短小卻帶著鋒利的爪子，尾巴如同鋼鞭，長吻中布滿了細密的、閃爍著寒光的牙齒。它們的眼睛是渾濁的黃色，充滿了野性的貪婪與饑餓。
    “是‘沙行蜥妖’，二階群居妖獸，嗅覺靈敏，擅長潛伏突襲。”鳳臨的聲音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例行公事的介紹意味。而他本人，在話音落下的瞬間，身影便如同鬼魅般向後飄退了數丈，恰好落在了一塊高大的岩石上，袖手而立，金色的眸子淡漠地俯視著下方，儼然一副置身事外、冷眼旁觀的姿態。
    他竟然……又不出手？！
    星瀾的心猛地一沉！如果說上次麵對幽影衛的偷襲，鳳臨最後關頭出手還帶著一絲維護之意，那麽這次，麵對這幾頭明顯是衝著她這個“軟柿子”來的二階妖獸，他的態度明確得近乎殘酷——這是她的戰鬥，她必須自己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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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麽一遲疑的功夫，三頭沙行蜥妖已經呈品字形將她包圍！腥臭的氣息撲麵而來，那渾濁的黃色眼珠死死鎖定了她，仿佛在打量一頓唾手可得的美餐。它們能感覺到眼前這個人類氣息微弱，而且還帶著傷，是最好不過的獵物。
    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雜念！星瀾猛地一咬舌尖，尖銳的痛感讓她瞬間驅散了心中的慌亂和那一絲對鳳臨不出手的委屈。她腦海中飛速回放著鳳臨之前的指點，回想著在蛇蛻峽中躲避空間褶皺、順應混亂氣流的感覺，回想著《煉神訣》中關於凝聚神識、駕馭元氣的法門。
    不能硬拚！力量、速度、防禦，她全麵處於下風！
    唯一的優勢，或許就是混沌靈根對天地元氣的獨特親和，以及《煉神訣》帶來的敏銳感知！
    “吼！”
    左側一頭沙行蜥妖率先發動攻擊，四肢猛地蹬地，如同一支離弦的土黃色利箭，張開血盆大口，朝著星瀾的脖頸咬來！速度快得驚人！
    與此同時，右側和正前方的兩頭蜥妖也同時發動，利爪與鋼尾封死了她可能閃避的角度！
    電光石火之間，星瀾的精神高度集中，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來。她能清晰地“看到”三頭妖獸撲擊的軌跡，能“聽到”它們肌肉繃緊、利爪破風的聲音，甚至能“感知”到它們體內妖力流動的薄弱之處！
    躲不開！那就……攻其必救！
    所有的念頭在瞬間凝聚成一個行動！她不再試圖維持那三尺範圍的靈氣光環進行被動防禦——那在二階妖獸的利爪麵前顯得如此脆弱。她將全部的心神、全部剛剛恢複不多的靈力，以一種近乎瘋狂的方式，強行壓縮、凝聚！
    目標，並非任何一頭妖獸的身體，而是……正前方那頭蜥妖撲擊時，前肢下方那一處妖力流轉似乎略有滯澀的點！那是《煉神訣》感知到的、可能的弱點！
    如何攻擊？她沒有法器，沒有符籙，甚至來不及施展任何複雜的法術！
    她隻有氣！周身那與她性命交修、源自混沌的靈氣！
    “凝！”星瀾在心中發出一聲無聲的呐喊！
    那原本散布周身的三尺靈氣，在她竭盡全力的壓縮與意誌引導下，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強行攥住，於她身前尺許之處，凝聚成了一道……薄如蟬翼、近乎透明、邊緣卻散發著細微空間扭曲波紋的——無形氣刃！
    這氣刃沒有任何實質形態，完全由高度壓縮凝聚的混沌靈氣構成，因其極致的內斂與凝實，反而散發出一種極其隱晦卻又銳利無匹的氣息！
    去！
    意念一動，那道無形的氣刃如同瞬移般，撕裂空氣，發出極其輕微的、仿佛布帛被割裂的“嗤”聲，精準無比地射向了正前方沙行蜥妖前肢下的那個弱點！
    這一切說來緩慢，實則發生在刹那之間！
    正前方那頭沙行蜥妖，渾濁的黃色眼珠中剛剛閃過一絲嗜血的興奮，下一秒，便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極致危險降臨！它想要閃避，但撲擊的勢頭已老，根本來不及變向！
    “噗嗤！”
    一聲輕微卻令人牙酸的入肉聲響起！
    那道無形氣刃，毫無阻礙地切開了沙行蜥妖相對柔軟的腹部鱗甲，精準地沒入了那個妖力滯澀的節點！
    “嘶嗷——！”
    一聲淒厲至極、完全不同於之前威脅性嘶鳴的慘叫，從這頭沙行蜥妖口中爆發出來！它的撲擊動作瞬間變形，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重重地摔落在星瀾身前不足三尺的地方，濺起一片塵土。它痛苦地翻滾著，腹部被切開一道不算大卻極深的傷口，妖血汩汩湧出，更重要的是，它體內的妖力循環仿佛被這一擊徹底打亂，氣息瞬間萎靡了下去，顯然受了重創！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另外兩頭正準備撲上來的沙行蜥妖猛地刹住了身形，渾濁的眼珠中首次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它們無法理解，這個氣息微弱的人類，是如何在瞬間重創了它們的同伴？那無形的攻擊，讓它們感到了莫名的恐懼。
    一擊得手，星瀾自己也愣住了。
    她看著那頭在地上痛苦掙紮的沙行蜥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仿佛不敢相信剛才那道淩厲無匹的氣刃，是出自自己之手。一股強烈的虛脫感伴隨著靈力幾乎被抽空的不適洶湧而來，讓她眼前陣陣發黑，腳步都有些虛浮。
    但與此同時，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興奮、激動與成就感的情緒，在她心中炸開！
    她做到了！在沒有依靠鳳臨的情況下，她憑借自己的力量，運用混沌靈根的特性，成功地擊退重創）了一頭二階妖獸！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實戰勝利！
    她抬起頭，目光越過那兩頭遲疑不前的沙行蜥妖，望向高踞岩石之上的鳳臨。
    鳳臨依舊站在那裏，衣袂在微風中輕輕拂動，神情淡漠如初，仿佛下方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但在星瀾望過來的瞬間，她似乎捕捉到，他那雙深邃的金色眸子裏，極快地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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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麽？是驚訝？是認可？還是別的什麽？
    星瀾無從分辨，也無暇細究。因為那兩頭被震懾住的沙行蜥妖，在短暫的遲疑後，似乎被同伴的鮮血刺激，凶性再次壓過了恐懼，發出一聲更為暴戾的嘶吼，眼看就要再次撲上！
    星瀾心中一緊，強忍著虛脫感，再次嚐試調動體內那近乎幹涸的靈力。她知道，剛才那一擊是福至心靈，是壓力下的超常發揮，此刻她狀態極差，絕無可能再發出第二道同等威力的氣刃。
    然而，就在她準備拚死一搏時，岩石上的鳳臨，終於再次開口了。
    “夠了。”
    平淡的兩個字，卻仿佛帶著無形的律令。
    那兩頭蓄勢待發的沙行蜥妖，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渾濁的眼珠中瞬間被無邊的恐懼填滿。它們甚至不敢再看星瀾一眼，發出一聲如同哀鳴般的低嘶，然後夾著尾巴，頭也不回地、倉皇無比地竄入河床兩側的亂石之中，消失不見。
    連同那頭被重創的沙行蜥妖，也掙紮著，拖著流血的身軀，艱難地爬走了。
    轉眼間，危機解除。河床上隻剩下星瀾略顯踉蹌的身影，以及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
    鳳臨從岩石上飄然落下，來到星瀾麵前，目光掃過她蒼白卻帶著異樣潮紅因激動）的臉頰，以及右臂上再次滲出血跡的傷口。
    “靈力運用，粗糙不堪。心神消耗，十不存一。”他的點評依舊犀利，毫不留情，“若非混沌靈根對元氣掌控天生優勢，方才你靈力反噬，已先傷己。”
    星瀾聽著這冷水般的話語，激動的情緒稍微平複，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冒險。那無形氣刃的凝聚，確實抽幹了她幾乎所有的靈力和心神，若非成功，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鳳臨話鋒微轉，金色的眸子直視著星瀾，其中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於絕境中，能摒棄畏懼，尋得一線生機，並將自身特質運用於實戰……此戰，不算辱沒混沌之名。”
    他頓了頓，補充了最後兩個字：
    “尚可。”
    依舊是那平淡無波的“尚可”，但聽在星瀾耳中，卻比任何華麗的讚美都更讓她心潮澎湃。她知道，這來自於鳳臨的評價，是何等的珍貴。
    她看著鳳臨那近在咫尺、俊美得不似凡塵中人的容顏，看著他眼中那仿佛沉澱了萬古孤寂的金色，忽然覺得，這條充滿荊棘的修行之路，似乎……也沒有那麽可怕了。
    初戰告捷，禦氣成刃。
    這隻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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