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的塵埃落定，沙行蜥妖留下的血腥氣在幹涸的河床上緩緩彌散，與傍晚微涼的空氣混合成一種獨特的氣味，提醒著方才那短暫卻凶險的搏殺。星瀾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著，體內靈力近乎枯竭帶來的虛脫感，以及右臂傷口因再次發力而傳來的刺痛，都無比真實地昭示著她還活著，並且依靠自己的力量，擊退了強敵。
    然而，勝利的喜悅和激動，在鳳臨那兩句冰冷而精準的點評下，迅速沉澱為一種更為清醒的認知。
    “靈力運用，粗糙不堪。心神消耗，十不存一。”
    “但是……此戰，不算辱沒混沌之名。尚可。”
    前一句像凜冽的冰水，澆熄了她因初戰告捷而生出的些許自得；後一句，尤其是那最後的“尚可”二字，卻又像暗夜裏微弱的炭火，雖不熾熱，卻足以溫暖她有些冰涼的手腳，讓她知道自己走的方向，至少沒有錯。
    她抬起頭，望向已經走到她身前的鳳臨。夕陽的餘暉從他身後漫過來，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模糊的金邊，卻讓他逆光的麵容顯得愈發深邃難辨，唯有那雙金色的眸子，依舊清晰，平靜地映照出她此刻略顯狼狽卻眼神明亮的模樣。
    “力道散了三成。”鳳臨的目光落在她剛才凝聚氣刃的右手方向，語氣平淡地補充道，“凝氣成刃，意在‘凝’與‘銳’。你初窺門徑，隻得其形，未得其神。十成靈力，七成用以維持氣刃形態不致潰散，真正用於破敵的，不過三成。若非混沌之氣本質高於那蜥妖的駁雜妖力，你傷不了它。”
    星瀾仔細回味著剛才那電光石火間的感覺，不得不承認鳳臨說得分毫不差。當時她隻是憑借一股本能和強烈的求生欲，強行將靈氣壓縮出去，過程確實艱澀無比，感覺大部分心力都用在如何“不讓它散掉”上，至於如何讓它更鋒利、更凝聚，根本無暇顧及。
    “請神君指點。”她虛心求教，眼中充滿了對知識的渴望。這種在實戰後立刻得到頂尖強者指點的機會，何其珍貴。
    鳳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抬手，伸出修長如玉的食指。沒有靈光閃耀，沒有氣勢勃發，甚至沒有引動周圍明顯的元氣波動。但星瀾憑借《煉神訣》和混沌靈根的敏銳，卻清晰地“感知”到，他指尖前方的空氣，乃至更微觀層麵的天地元氣，正以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被強行約束、壓縮、塑形。
    下一刻，一道薄如蟬翼、近乎完全透明、僅有寸許長短的微小氣刃，無聲無息地懸浮在他指尖之上。
    那氣刃是如此的微小，如此的不起眼，若非星瀾感知特殊，幾乎會忽略它的存在。但它出現的瞬間，星瀾卻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脊椎升起，渾身的汗毛都微微立起！那氣刃周圍的空間，呈現出一種極其細微的、肉眼難辨的扭曲感，仿佛它本身的存在，就足以割裂現實。
    “看清楚了。”鳳臨淡淡道。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那道寸許長的透明氣刃悄然射出，目標是不遠處河床上的一塊半人高的青灰色巨石。
    沒有聲音。
    沒有光芒爆裂。
    甚至沒有碎石飛濺。
    星瀾隻看到那透明氣刃如同熱刀切入牛油般，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巨石內部。然後，那塊巨大的岩石，沿著氣刃射入的軌跡，中心出現了一道極細、極直的縫隙。緊接著，上半截巨石沿著這道光滑如鏡的切麵，緩緩地、平穩地向下滑落，“噗”一聲輕響，砸在下麵的河床上，激起些許塵土。
    斷麵光滑如鏡，甚至可以清晰地倒映出天空中漸變的晚霞！
    星瀾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瞪得老大。這……這是什麽級別的控製力？！她方才那一道數尺長的無形氣刃，拚盡全力也不過在沙行蜥妖相對柔軟的腹部切開一道口子。而鳳臨這隨手凝練的、寸許長的氣刃，竟能如此輕描淡寫地、無聲無息地切割開如此堅硬的巨石！兩者之間的差距，簡直如同雲泥之別！
    “力量的本質，在於掌控。”鳳臨收回手指，那令人生畏的微小氣刃也隨之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散則弱，聚則強。混沌靈根賦予你駕馭萬氣的潛力，而非蠻力。何時你能將十成靈力，凝於一發之間，破其一點，方算初入門徑。”
    他頓了頓，看向星瀾：“壓縮，並非蠻橫的擠壓。需以神念為引，觀想其形，理解其性，引導其勢。如同匠人雕玉，心到，眼到，手到，力至。”
    “以神念為引，觀想其形，理解其性，引導其勢……”星瀾喃喃重複著這句話，腦海中仿佛有閃電劃過，之前許多模糊不清、僅憑本能行事的關竅，似乎被這句話照亮了一角。她之前凝聚氣刃，更像是把一團亂麻強行揉成一團，而鳳臨所描述的，則是將這團亂麻梳理、編織成一根無堅不摧的細絲！
    這不僅僅是技巧，更是一種境界，一種對力量本質認知的升華。
    “星瀾明白了！多謝神君指點！”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震撼與明悟帶來的激動，鄭重地向鳳臨行了一禮。這一禮，發自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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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臨微微頷首，不再多言，轉身走向河床一側一處背風、相對幹燥的岩石地帶，顯然打算在此露宿休整。
    星瀾連忙跟上，也顧不上手臂的疼痛和身體的疲憊，尋了處離鳳臨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下。她先是從鳳臨給她的那個簡陋儲物袋裏找出傷藥，重新處理了一下右臂的傷口。這一次，她處理得格外仔細，清理、上藥、包紮，動作雖然生澀，卻一絲不苟。她知道自己必須盡快恢複狀態，前路未知，不能再因傷勢拖後腿。
    處理完傷口，她又取出一塊下品靈石握在手中，開始盤膝打坐，運轉功法，汲取靈氣，滋養幹涸的經脈與識海。
    夜色漸漸籠罩下來，荒原之上氣溫驟降，寒風呼嘯著刮過幹涸的河床，發出嗚嗚的聲響，更添幾分蒼涼與孤寂。天幕之上，星辰稀疏，月光被薄雲遮掩，顯得有些晦暗。
    星瀾沉浸在修煉之中，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靈石中溫和的靈氣流入體內，按照功法的路線緩緩運轉，修複著戰鬥帶來的損耗，同時也嚐試著去理解和實踐鳳臨方才關於“凝練”的指點。她不再急於求成，而是放慢速度，用心神去細細感知每一縷靈氣的流動，嚐試著用意念去引導它們，讓它們在流轉中自然而然地變得更為凝聚。
    就在她心神空明，物我兩忘之際，一種奇異的感應，毫無征兆地從懷中傳來。
    是那枚混沌源石的碎片！
    它原本一直安安靜靜地待在那裏，除了最初在迷魂蕩測試靈根時有過異動，之後便再無反應。但此刻，當星瀾運轉功法，體內那帶著混沌特性的靈力緩緩流淌時，懷中的源石碎片，竟然傳來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卻清晰可辨的溫熱感！
    不僅如此，星瀾甚至能感覺到，那源石碎片似乎在與她體內流轉的靈力產生著某種極其微妙的共鳴！仿佛沉睡的寶物，被同源的氣息輕輕喚醒，發出了一聲無人能聞的、滿足的喟歎。
    這感覺非常輕微，如同蝴蝶振翅拂過心尖，若非星瀾此刻心神高度集中且感知敏銳，幾乎會將其忽略。但它的確存在！
    星瀾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她分出一縷心神，小心翼翼地探向懷中的源石碎片。
    那溫熱的共鳴感更清晰了一些。她嚐試著將一絲精純的、帶著混沌意境的靈力，主動導向源石碎片。
    嗡——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嗡鳴響起！那源石碎片表麵的那些天然紋路，似乎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微不可查的混沌光澤，隨即又迅速隱去。而星瀾導向它的那一絲靈力，並未被排斥，也未被吸收，而是如同溪流匯入深潭，與源石內部某種浩瀚而沉寂的力量，產生了一種水乳交融般的和諧共振！
    在這一瞬間，星瀾感覺自己的心神仿佛被無限拔高，以一種超越視覺的方式，“看”到了周圍天地間，那無處不在、卻雜亂無章的天地元氣。而在源石碎片所在的那個“點”，這些雜亂無章的元氣，似乎變得……溫順了一些？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力場的安撫和梳理？
    這奇異的感覺隻持續了不到一息便消失了，懷中的源石碎片再次恢複了沉寂與冰涼，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她的錯覺。
    但星瀾知道，那不是錯覺。
    她緩緩睜開眼睛，下意識地用手按住了胸口，隔著衣物感受著那枚源石碎片的存在。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混沌源石……竟然能與她的靈力產生共鳴？它並非死物，而是擁有某種靈性或者特殊的規則？鳳臨說過，這東西對她修行有益，難道指的就是這種共鳴？它能幫助她更好地感知、甚至……梳理天地元氣？
    無數個疑問在她腦海中翻騰。她抬眼，望向不遠處同樣在閉目調息、周身氣息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鳳臨。月光偶爾穿透雲隙，落在他完美的側臉上，鍍上一層清冷的銀輝。
    他是否早就知道這源石會與她產生共鳴？他帶她去找這源石，真的僅僅是為了解決天漏之體嗎？還是有著更深層的目的？
    星瀾發現，自己對這位神秘神君的認知，依舊如同管中窺豹。他像一座隱藏在海麵下的冰山，顯露出的永遠隻是微不足道的一角。
    然而，此刻充斥在她心中的，除了疑惑，更多卻是一種奇異的安定與期待。
    源石與她共鳴，證明她與這神秘的寶物之間存在聯係。鳳臨的指點雖然嚴苛，卻次次直指核心，讓她受益匪淺。
    前路或許依舊危機四伏，迷霧重重。但至少，她並非全然無助。她有亟待探索的自身靈根之秘，有剛剛顯現出神異的源石碎片，還有身邊這位雖然冷漠、卻會在關鍵時刻給予她最珍貴指引的……神君師父。
    她重新閉上雙眼，再次進入修煉狀態。這一次，她刻意放緩了靈力運轉，更加用心地去體會、去捕捉那可能與源石碎片之間存在的、微妙的共鳴波動。
    夜還很長。
    她的修行之路，也同樣漫長。
    但此刻，星瀾的心中，卻充滿了探索未知的力量與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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