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力如同溫潤的溪流，在星瀾近乎幹涸的經脈中緩緩流淌，修複著破損的傷處，滋養著枯竭的神魂。腿上的劇痛在靈藥和自身神力的雙重作用下，逐漸轉為深沉的麻木和癢意，那是傷口在緩慢愈合的征兆。
    她依舊靠坐在冰冷的混沌礁石上，不敢完全放鬆，但緊繃了太久的精神，在這相對安全的環境裏，終究是難以抗拒地鬆懈下來幾分。疲憊如同厚重的毯子，包裹著她，讓她眼皮沉重，幾乎要沉入黑暗。
    但腦海中那些紛亂的畫麵，卻不肯輕易放過她。
    鳳臨護在青鸞身前時那冷硬的側臉……
    他看向自己時，那雙金色眼眸裏毫不掩飾的不悅與質疑……
    青鸞依偎在他身邊，那低眉順眼卻暗藏得意的姿態……
    還有那句如同冰錐般刺入心底的——“你何時變得如此多疑？”
    每一個畫麵，每一句言語，都像是淬了毒的鉤子，反複撕扯著她的心髒。委屈、憤怒、不甘、還有那蝕骨的懷疑……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混亂的漩渦，幾乎要將她吞噬。
    她用力甩了甩頭，試圖將這些擾人的思緒驅散，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不遠處的墨淵。
    他依舊保持著那個背靠礁石的姿勢，閉目調息，仿佛與這片冰冷的石頭融為了一體。但與之前不同的是，他手中多了一柄連鞘的長劍。
    那劍鞘通體漆黑，不知是何材質打造，沒有任何花紋裝飾，古樸到了極致。墨淵的手骨節分明，修長而穩定，正握著一塊看似普通的灰色軟布，極其緩慢、卻又異常專注地，一遍遍擦拭著那毫無裝飾的劍鞘。
    他的動作很輕，很慢，仿佛不是在擦拭一件兵器，而是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在與陪伴自己多年的老友低聲交流。那專注的神情，那仿佛隔絕了外界一切的沉靜，與他周身那冰冷疏離的氣質奇異地融合在一起。
    星瀾看著他那副心無旁騖的模樣，看著那柄雖然未出鞘，卻自然散發著森然銳意的長劍，心中那份因為獲救而產生的巨大疑問，再次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
    他為什麽救她？
    在這危機四伏、人人自危的混沌海，出手救助一個素不相識、還明顯帶著麻煩被追殺）的陌生人，這絕非常理。她不相信這世上真有那麽多“恰逢其會”和“路見不平”。
    猶豫了片刻，星瀾還是輕聲開口，打破了這片被劍意籠罩的寂靜。她的聲音因為傷勢和疲憊，依舊帶著些微的沙啞：
    “墨淵前輩……”
    墨淵擦拭劍鞘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隻是從喉間發出一個極其輕微的、表示他在聽的單音：“嗯？”
    星瀾抿了抿有些幹裂的嘴唇，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她心頭許久的問題：
    “你……為何救我？”
    她緊緊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是有所圖謀？還是另有所因？
    聽到這個問題，墨淵擦拭劍鞘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但也僅僅隻是一下，隨即又恢複了那緩慢而穩定的節奏。
    他依舊沒有抬頭，沒有看她，仿佛這個問題，與他擦拭劍鞘一樣，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片刻的沉默後，他開口了，聲音依舊是那般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在陳述一個如同“天是藍的”般理所當然的事實：
    “順心而為。”
    四個字。
    簡簡單單，幹幹淨淨。
    沒有慷慨激昂的陳述，沒有故作高深的解釋，更沒有挾恩圖報的暗示。
    僅僅是因為，他想這麽做，所以他便做了。
    這個答案，完全出乎星瀾的意料。她設想過無數種可能，或是看中她的混沌靈根，或是與操控霧妖的幕後黑手有仇，或是需要她做什麽事情……卻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純粹到幾乎有些任性的理由。
    順心而為。
    星瀾怔住了。她看著墨淵那冷硬如石刻的側臉，看著他專注於擦拭長劍的、仿佛隔絕了世間一切紛擾的模樣，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這是一種她從未接觸過的……純粹。
    不同於鳳臨那背負著責任與過去的沉重，不同於青鸞那包裹在溫柔下的算計。
    墨淵的“順心而為”，像他手中的劍，直接，鋒利，不染塵埃。
    可正是這份純粹，反而讓她更加困惑，也更加……不安。
    一個如此強大，又如此“順心而為”的男人，他的出現，對於她和鳳臨之間那本就岌岌可危的關係，究竟意味著什麽？
    是攪亂渾水的變數？
    還是……打破僵局的契機？
    她不知道。
    墨淵似乎並不在意她的反應，回答完之後，便再次沉浸在他與劍的世界裏，將外界的一切隔絕。
    星瀾收回目光，靠在礁石上，心中那因為獲救而稍稍平複的波瀾，再次被這簡單的四個字攪動起來。
    順心而為……
    那她的心，此刻又在告訴她什麽呢？
    是繼續沉溺於被誤解的委屈和憤怒？
    還是……想辦法弄清楚真相，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她閉上眼睛，感受著結界內那森然卻令人心安的劍意，感受著體內緩緩恢複的力量，一個模糊的念頭，開始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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