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這三天裏，山穀裏每個人都忙得腳不沾地。
    赤炎帶著幾十個鳳翎衛，在山穀東側清理出一片直徑百丈的空地。他們把地麵夯實，用青石板鋪平，又在周圍豎起十二根刻滿符文的石柱，圍成一個圓圈。每根石柱頂端都鑲嵌著一塊拳頭大的靈石，在陽光下閃著溫潤的光。
    這是煉器陣的基礎。
    青鋒負責材料。老皇叔送來的物資裏，有大量煉製法寶需要的珍稀材料——萬年玄鐵、星辰砂、虛空晶石、混沌石碎片……還有幾樣連鳳臨看了都微微點頭的好東西：一塊巴掌大的“不朽神金”，據說是神域流傳下來的；三滴“真龍精血”，裝在寒玉瓶裏，打開時能聽見隱隱的龍吟；還有一根“鳳凰尾羽”，雖然是褪下的舊羽，但依舊神光流轉，散發著淡淡的威壓。
    青鋒把這些材料分門別類擺好，每一種都檢查了三遍，確認無誤。
    周老也沒閑著。他帶著幾個懂陣法的鳳翎衛，在煉器陣周圍布置了三十六重輔助陣法——聚靈陣、穩固陣、調和陣、防護陣……一層套一層，複雜得讓人眼花繚亂。他還親自在陣眼位置刻下了三道“法則鎖鏈符”，說是關鍵時刻能穩定方舟內部的法則結構，防止被歸墟的混亂法則侵蝕。
    赤璃帶著妖族手下，在陣法外圍埋下了七十二枚骨片。那些骨片埋下去後，地麵會微微震動，然後長出一圈圈淡金色的符文，像漣漪一樣向外擴散。赤璃說這是“妖族祝福”，能增加煉器的成功率，還能讓煉製出的法寶帶上一點“生機”，在死寂的歸墟裏或許有用。
    至於墨淵……
    他就坐在空地邊緣的一塊大石頭上，閉目養神。那把黑色的劍橫放在膝上，一動不動。但偶爾，劍鞘會微微震動一下，發出低沉的嗡鳴，周圍的空氣會突然變得鋒利起來，像有無形的劍意在流動。
    他在溫養劍意。
    星瀾這三天也沒閑著。鳳臨教了她一套特殊的呼吸法和運轉路線，讓她把狀態調整到最佳。她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打坐調息，把體內的混沌之力一遍遍梳理、提純、壓縮。她能感覺到，丹田裏那枚灰金色的元嬰越來越凝實，周圍的混沌之氣也越發溫順聽話。
    第三天傍晚，一切準備就緒。
    夕陽西下，天邊燒起一片絢爛的火燒雲。山穀裏靜悄悄的，所有人都站在煉器陣外，神情嚴肅。
    鳳臨站在陣眼位置，看了看天色。
    “開始吧。”他說。
    話音落下，十二根石柱頂端的靈石同時亮起，射出十二道粗壯的光柱，在陣眼上方交匯，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球。光球緩緩旋轉，發出低沉的轟鳴聲，周圍的靈氣開始瘋狂湧入。
    煉器陣，啟動了。
    赤炎一揮手，兩個鳳翎衛抬著一口巨大的、通體漆黑的爐子走進陣中。那爐子有三丈高，爐身刻滿了古老的符文，爐口冒著淡淡的青煙，散發著一股灼熱的氣息。
    “混沌熔爐。”赤炎介紹道，“神君早年遊曆時所得，據說是上古某位煉器宗師留下的。用它煉器，能最大程度保留材料的靈性。”
    鳳臨點點頭，手指一彈，一簇金色的火焰飛入爐中。
    “轟——！”
    爐火瞬間升騰，從淡青色變成熾白色，溫度急劇升高，連站在陣外的人都覺得臉上發燙。
    “放材料。”鳳臨下令。
    青鋒立刻行動。他指揮著十幾個鳳翎衛，按照特定的順序，把準備好的材料一樣樣投入爐中。
    萬年玄鐵最先投入，在爐火中迅速熔化，化作一灘銀白色的液體，像水銀一樣在爐底流動。
    接著是星辰砂，那些細小的砂粒在高溫中發出“劈啪”的爆響，炸開點點星光，融入玄鐵液中。
    虛空晶石投入時，爐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洞，吞噬著周圍的火焰和光線，但很快就被陣法壓製，化作一道道銀色的紋路，印在熔液表麵。
    混沌石碎片是最後投入的。那些灰撲撲的碎片一進爐子，爐火立刻變成了混沌的灰色，熔液也開始翻騰、扭曲，像活過來一樣。
    “星瀾。”鳳臨轉頭看向她。
    星瀾深吸一口氣，走到爐子前。
    爐火很熱，烤得她臉頰發燙，汗水瞬間就濕透了後背。但她沒退，隻是伸出手，按在爐壁上。
    入手滾燙，像摸到了燒紅的鐵。
    她閉上眼睛，調動體內的混沌之力。
    灰色的氣流從她掌心湧出，透過爐壁，滲入爐中。那團翻騰的混沌熔液接觸到她的混沌之力，突然安靜下來，然後開始有規律地旋轉、收縮、凝聚。
    星瀾能感覺到，熔液裏的每一種材料都在和她共鳴。玄鐵的堅硬，星辰砂的靈動，虛空晶石的穩定，混沌石的包容……所有的特性，都在她的混沌之力調和下，慢慢融合在一起。
    這是個精細活。
    她必須時刻保持輸出穩定，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多了，材料會失去平衡，炸爐；少了，材料無法完全融合，煉出來的就是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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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開始發白。
    “穩住。”鳳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平靜，有力，“按我教你的路線運轉，不要急。”
    星瀾點頭，咬著牙堅持。
    時間一點點過去。
    爐子裏的熔液已經完全融合，變成了一團直徑三尺的、灰蒙蒙的光球。光球表麵流淌著銀色的紋路，偶爾炸開幾點星光，看起來神秘而美麗。
    “現在。”鳳臨說，“塑形。”
    他雙手掐訣，一道道金色的符文從他指尖飛出，沒入光球中。光球開始變形，拉長，兩端變尖，中間變粗，漸漸有了船的雛形。
    但這還不夠。
    “墨淵。”鳳臨看向空地邊緣。
    墨淵睜開眼睛，站起身。
    他走到爐子前，看了一眼爐中的光球，然後拔出了劍。
    不是完全拔出，隻是拔出了一寸。
    “錚——！”
    清越的劍鳴響徹山穀，一道淡青色的劍光從劍鞘中飛出，精準地斬在光球表麵。
    劍光沒有破壞光球，而是像刻刀一樣，在光球表麵刻下了一道道細密的、鋒利的紋路。那些紋路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副複雜的劍陣圖案，散發著斬斷一切的銳氣。
    劍意銘刻。
    墨淵刻完最後一筆，收劍回鞘，轉身走回原地，重新坐下，閉上眼睛。
    整個過程，不超過三息。
    但他的劍意，已經永遠留在了方舟上。
    “赤璃。”鳳臨又說。
    “來了！”赤璃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手裏拿著一根特製的骨筆。筆尖蘸著一種暗紅色的、散發著血腥味的液體——那是她自己的精血混合了妖族秘藥調製的。
    她在方舟表麵畫了起來。
    畫的不是符文，而是一種古老的、像圖騰一樣的圖案——扭曲的線條，交錯的骨節，還有一隻眼睛形狀的標記。那是妖族的“骨文”，據說能溝通天地，賦予法寶靈性。
    赤璃畫得很認真，一筆一劃，毫不馬虎。畫到一半時，她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血霧灑在骨文上，那些圖案立刻活了過來，像血管一樣微微搏動。
    “周老。”鳳臨看向周老。
    周老早就準備好了。他拿著一根玉筆，筆尖蘸著金色的墨汁——那是用神朝特有的“神紋砂”調製的，能承載最複雜的陣法。
    他在方舟表麵補上最後的部分。
    一道道金色的符文從他筆下流出，像鎖鏈一樣纏繞在方舟上，與墨淵的劍意、赤璃的骨文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完整而堅固的防護體係。
    聚靈陣、穩固陣、防護陣、隔法則陣、抗侵蝕陣……整整三十六重陣法，一層疊一層，精密得像最複雜的機械。
    周老畫完最後一筆，長長舒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
    “成了。”他說。
    爐子裏的光球已經完全成型。
    那是一艘船。
    長約三丈，寬一丈，通體呈混沌的灰色，表麵流淌著銀色的紋路、淡青色的劍意、暗紅色的骨文、金色的符文。四種力量交織在一起，不但不衝突，反而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平衡，讓整艘船散發著一種古樸、神秘、堅固的氣息。
    船頭尖細，像梭子；船身流線，像魚；船尾平緩，像燕尾。沒有桅杆，沒有帆，也沒有槳，看起來就像一枚巨大的灰色梭子。
    “混沌方舟。”鳳臨看著它，眼中閃過一絲滿意，“成了。”
    他抬手一招，方舟從爐中飛出，緩緩落在地上。
    落地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輕得像羽毛。
    所有人都圍了過來，看著這艘剛剛誕生的方舟，眼神裏充滿了驚歎和期待。
    赤炎伸手摸了摸船身，入手溫潤，不燙也不涼，像暖玉。他用力按了按，船身紋絲不動，堅固得嚇人。
    “好家夥。”他咧嘴笑了，“這玩意兒，扛得住歸墟的風嗎？”
    “試試就知道了。”鳳臨說。
    他看向星瀾“能撐住嗎？”
    星瀾臉色蒼白，但眼睛很亮。她剛才消耗很大，體內的混沌之力幾乎被抽幹了，但看著這艘親手參與煉製的方舟，心裏充滿了成就感。
    “能。”她說。
    “那就開始吧。”鳳臨說，“啟動它，看看效果。”
    星瀾點頭，走到方舟前，把手按在船身上。
    這一次，她不需要輸出太多混沌之力，隻需要一點引子，激活方舟內部的能量循環。
    灰色的氣流從她掌心湧出，沒入船身。
    方舟表麵的紋路——銀色的、淡青色的、暗紅色的、金色的——同時亮起！
    四種光芒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混沌色的光罩，將整艘方舟籠罩在內。光罩表麵，有劍氣流轉，有骨文跳動，有符文閃爍，看起來神秘而強大。
    “嗡——”
    方舟發出低沉的嗡鳴，緩緩離地，懸浮在半空中。
    離地三尺，穩穩當當，沒有一絲搖晃。
    “走一圈。”鳳臨說。
    星瀾心念一動，方舟動了。
    它像一條靈活的魚，在空中緩緩遊動，轉彎，加速，減速，停駐……所有動作都流暢自然，完全受她控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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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山穀裏飛了一圈，最後停在眾人麵前。
    “感覺怎麽樣？”赤璃迫不及待地問。
    “很好。”星瀾從方舟上跳下來，臉上帶著笑容，“很穩，很快，操控起來也很容易。”
    她看向鳳臨“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鳳臨看了看天色。
    夕陽已經完全落山，天邊隻剩下一抹暗紅的餘暉。夜幕降臨，星子開始浮現。
    “明天。”他說，“明天一早，出發。”
    所有人都沉默了。
    明天。
    終於要來了。
    這條通往絕地的路，終於要踏上了。
    沒有人說話，但每個人眼裏，都燃著一團火。
    那是決心，是勇氣，是……視死如歸。
    “好了。”鳳臨拍拍手，“方舟煉成了，大家都辛苦了。今晚好好休息，把狀態調整到最佳。明天……我們要上路了。”
    眾人點頭，陸續散去。
    赤炎和青鋒帶著鳳翎衛去檢查裝備，赤璃帶著妖族手下去準備最後的骨片，周老去整理剩下的典籍，墨淵……他還是坐在那塊大石頭上，閉目養神。
    空地上，隻剩下鳳臨和星瀾，還有那艘懸浮的混沌方舟。
    星瀾看著方舟，看了很久。
    “鳳臨，”她輕聲說，“我們真的能回來嗎？”
    鳳臨沒說話，隻是走到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暖，很有力。
    “不知道。”他誠實地說，“但我會盡我所能，帶你回來。”
    星瀾轉頭看他，笑了。
    “嗯。”她說，“我相信你。”
    兩人並肩站著，看著夜幕下的方舟。
    方舟靜靜懸浮，表麵流淌著混沌的光，像一顆等待起航的星辰。
    明天，它就要載著他們，駛向那片未知的、危險的、可能沒有歸途的絕地。
    但星瀾不怕。
    因為鳳臨在。
    因為……他們在一起。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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