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閣內，一片狼藉。
    名貴的瓷器碎片與撕碎的絲綢交織在地，柳氏披頭散發，狀若瘋婦，再無半分平日裏端莊溫婉的模樣。
    “擠不進去？一群廢物！飯桶！養你們有什麽用！”她尖利的咆哮聲，幾乎要掀翻屋頂，“那就給我打出去！拿棍子打！把那些賤民都給我打跑！誰敢再議論一個字，就割了他的舌頭！”
    鳳若雪站在一旁，臉色同樣難看到了極點。她死死地攥著手帕，精心描繪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比柳氏更在乎名聲！
    鳳千羽這個賤人，不僅毀了母親苦心經營的賢良名聲，更連帶著將她“京城第一才女”的清譽也拖下了水！
    試想，一個在如此惡毒繼母手下長大的才女，她的才情和品性，還能有幾分可信度？人們會怎麽想她？會不會覺得她和她母親是一丘之貉，靠著欺壓嫡姐才換來的風光？
    一想到那些潛在的流言蜚語，鳳若雪就恨得咬碎了一口銀牙。
    “母親，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鳳若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扶住氣得搖搖欲墜的柳氏，“我們不能再派人出去了！現在外麵群情激憤，我們要是動手打了人，就是坐實了心虛，到時候禦史台參我們一本，父親那裏就真的無法交代了！”
    “那你說怎麽辦？！”柳氏抓住她的手，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難道就任由那個小賤人在外麵敗壞我們嗎？！”
    “她蹦躂不了多久的。”鳳若雪眼中閃過一抹陰狠，“她越是鬧，就越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一個敗壞門楣、汙蔑長輩的嫡女，就算父親回來了，也容不下她！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等風頭過去，再關起門來，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收拾她！”
    然而，她的話音剛落，一個丫鬟驚慌失措地衝了進來，聲音都在發顫。
    “夫……夫人！二小姐！不……不好了！”
    “那個……那個大小姐……她……她從清風苑出來了！正朝著大門口走去！”
    什麽？！
    柳氏和鳳若雪如遭雷擊，臉色瞬間煞白。
    這個瘋子，她還嫌事情鬧得不夠大嗎？！她竟然敢親自走出來！
    與此同時，清風苑。
    小翠氣喘籲籲地跑回來，臉上是激動和擔憂交織的複雜神色：“大小姐，成了！外麵……外麵都炸開鍋了！”
    鳳千羽卻異常平靜。她已經換下那身破爛的嫁衣，穿上了一件小翠找出來的、雖然洗得發白但幹淨整潔的素色布裙。她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將一頭如瀑的長發用一根布條簡單地束在腦後。
    洗去汙穢，褪去華服，此刻的她，像一朵於懸崖峭壁上悄然綻放的雪蓮，清冷、孤傲，卻帶著一種直擊人心的脆弱和倔強。
    “做得很好。”她對小翠點了點頭，然後邁開了步子，“走吧，好戲開場，主角該登台了。”
    “大小姐，您……您真的要去？”小翠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當然。”鳳千羽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演員已經就位，劇本也已寫好，總得有個完美的謝幕才行。”
    她就這麽一步一步，從偏僻破敗的清風苑，走向了王府正門。
    一路上，所有見到她的下人，都像是見了鬼一樣，紛紛避讓，眼神裏充滿了驚恐和不可思議。
    那個癡傻瘋癲、任人欺淩的嫡女，真的……不一樣了。
    當鳳千羽的身影出現在王府大門內時，外麵原本嘈雜鼎沸的人群，有了一瞬間的死寂。
    隨即，爆發出了比之前更加猛烈的聲浪！
    “是她！是鳳千羽大小姐！”
    “天啊！她還活著！快看她穿的，那是下人的衣服吧？也太瘦了！”
    “你們看她的臉，毫無血色！這副模樣，分明就是長期受虐待的！那張討債檄文上寫的，恐怕都是真的！”
    “繼母做到這份上，簡直喪盡天良！鎮國王爺要是知道了，不得氣死！”
    人群的議論，像一把把尖刀，刺向匆匆趕來的柳氏和鳳若雪。
    “鳳千羽！”柳氏看到那個素衣身影，所有的理智瞬間崩斷。她指著鳳千羽，厲聲尖叫，“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孽障！竟敢偽造文書，汙蔑長輩，敗壞王府聲譽！你還有臉出來？來人！給我把這個瘋子拿下！堵上她的嘴，拖回去家法伺候！”
    幾名護衛對視一眼，雖然忌憚鳳千羽的手段，但在主母的嚴令下，還是硬著頭皮，提著棍棒圍了上去。
    圍觀的百姓們發出一陣驚呼，有人不忍地閉上了眼。
    鳳千羽站在那裏，麵對著逼近的棍棒，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懼色。她的目光甚至越過了這些家丁，直直地看向柳氏，嘴角噙著一抹冰冷的、嘲諷的笑意。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徹骨的威壓，如同無形的巨浪，瞬間席卷了整個長街！
    喧鬧的人群，叫囂的柳氏，舉著棍棒的家丁……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時間仿佛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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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朝著街角看去。
    一輛通體漆黑，由兩頭形似麒麟、鱗甲森然的異獸拉著的華貴馬車，正無聲無息地駛來。馬車所過之處，連空氣都仿佛要被凍結。
    g更讓人心驚的是馬車上懸掛的圖騰——一個猙獰的惡鬼麵具。
    鬼王！是鬼王的座駕！
    人群“轟”的一聲炸開，又在瞬間死寂。百姓們驚恐萬分地向後退去，自動讓開一條寬闊的道路，臉上血色盡褪，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在萬眾矚目之下，車簾被一隻骨節分明、戴著黑玉扳指的手緩緩掀開。
    一個身著玄色蟒袍，頭戴銀色鬼麵的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
    他身形高大挺拔，僅僅是站在那裏，就散發出一股君臨天下的霸道氣場。那麵具之下，隻露出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目光所及，萬物臣服。
    東陵國戰神，鬼王，東方墨！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柳氏和鳳若雪的腿都軟了，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幹二淨。
    然而，這位讓整個京城都為之戰栗的鬼王，卻無視了所有人。他邁開長腿，徑直穿過人群，目標明確地，一步步走向了那個被家丁圍在中間的、孤立無援的身影。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做什麽？難道是嫌鎮國王府丟人，要親手清理門戶？
    在無數道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夜君離停在了鳳千羽的麵前。
    他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
    鳳千羽也抬起頭，看著這個在夢中出現過的男人。那雙眼睛，和那晚一樣，冰冷、霸道，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熟悉。
    是她的大恩人。
    東方墨緩緩抬起手。
    柳氏的眼中閃過一絲惡毒的快意，以為鬼王要教訓鳳千羽。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石化了。
    隻見鬼王那隻足以捏碎金石的手，輕柔地、小心翼翼地，拂去了鳳千羽鬢邊沾染的一片落葉。
    動作溫柔得，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隨即，他那冰冷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響徹全場，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他側過頭，那雙毫無感情的眸子，落在了麵如死灰的柳氏身上。
    “本王的人，你也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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