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晨光，對鎮國王府的每一個人來說，都像是斷頭台上的刀光，冰冷而絕望。
    錦繡閣內，早已沒有了往日的奢華精致，滿地都是被翻得亂七八糟的衣物首飾。
    柳氏雙眼通紅，頭發散亂，像一隻困獸在房中來回踱步。這兩天，她變賣了所有能變賣的首飾，求遍了所有能求的娘家親戚，可湊起來的銀子，連本金的零頭都不到。
    二十萬兩，那是一個足以壓垮她的天文數字。
    “母親，怎麽辦？鬼王府的人……就快來了！”鳳若雪的臉上，再無半分平日裏的驕矜，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恐懼。
    “我怎麽知道怎麽辦！”柳氏尖叫起來，將桌上最後一隻完整的茶杯也掃落在地，“都怪那個小賤人！她就是個討債鬼！早知道，當初在亂葬崗，就該親手把她挫骨揚灰！”
    然而，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咚——咚——咚——”
    沉重而規律的敲門聲，準時響起，每一聲，都像是喪鍾，敲在母女二人的心上。
    不，那不是敲門，是砸門！
    “嘭！”
    鎮國王府那扇象征著榮耀與地位的朱漆大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轟然倒地，激起漫天煙塵。
    鬼福一身黑色勁裝，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身後，是兩列身披重甲、氣息彪悍的鬼王府護衛。他們就像一群從地獄裏走出來的勾魂使者，每一個人身上都散發著濃烈的煞氣。
    “三日期限已到。”鬼福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前院，“鎮國夫人，二十萬兩白銀，本息結清，請吧。”
    府裏的下人們早已嚇得瑟瑟發抖，縮在角落裏，連大氣都不敢喘。
    柳氏和鳳若雪連滾帶爬地從內院衝了出來。
    一見到鬼福，柳氏“噗通”一聲就跪下了，抱著他的腿開始嚎啕大哭。
    “福管家，求求您，求您跟王爺說一聲，我們真的沒錢啊！都是鳳千羽那個孽女，她……她跟外麵的人勾結，早就把王府的家底都給掏空了！現在她攀上了高枝，就要逼死我們這些親人啊！她這是不孝啊！”
    她一邊哭，一邊給鳳若雪使眼色。
    鳳若雪也立刻擠出幾滴眼淚，哭得梨花帶雨：“福管家，姐姐她……她以前癡傻，我們就多疼愛了她一些，沒想到她清醒後，竟如此怨恨我們……嗚嗚嗚……我們可是她血脈相連的親人啊……”
    母女二人一唱一和，演技堪稱炸裂，把自己塑造成了被惡毒長女迫害的無辜小可憐。
    若是換了旁人，或許還真就被她們這番表演給迷惑了。
    可惜，她們麵對的是鬼福。
    鬼福的臉上，連一絲多餘的表情都沒有。他甚至懶得低頭看她們一眼，隻是冷冷地吐出幾個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王爺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抬了抬手，身後的護衛“鏘”的一聲，齊齊拔出了腰間的佩刀。
    森然的刀光，晃得柳氏和鳳若雪睜不開眼，哭聲也戛然而止。
    就在這劍拔弩張，空氣幾乎凝固的時刻，一道清悅卻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從門外悠悠傳來。
    “喲，這麽熱鬧？這是唱的哪一出？苦情戲還是……碰瓷？”
    眾人聞聲望去。
    當看清那逆光而來的身影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自己的呼吸，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
    那是一個怎樣的女子？
    一襲素白的長裙，不施粉黛，卻勝過世間一切的濃妝豔抹。肌膚瑩白如上好的暖玉，在晨光下流轉著淡淡的光暈。墨發如瀑，襯著一張絕色傾城的臉，那雙本該是癡傻空洞的眼眸，此刻卻亮如寒星，清冷，銳利，帶著洞悉一切的淡漠。
    她就那樣靜靜地站著，明明身形纖細，卻自有一股迫人的氣場，仿佛她不是走進一座破敗的王府，而是君臨自己的領地。
    “鳳……鳳千羽？”
    鳳若雪的聲音都在發顫，眼中是嫉妒、震驚、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及的恐懼。
    怎麽可能？！
    那個形容枯槁、滿身傷痕的廢物，怎麽會在短短三天之內，脫胎換骨成了這般模樣？這通身的氣派，這絕塵的容貌，竟讓她這個“京城第一才女”，在瞬間黯然失色，形同塵泥！
    柳氏的反應則更為直接，那張因哭嚎而扭曲的臉，在看清鳳千羽的瞬間，變得猙獰無比。
    “你這個小賤人！你還敢回來！”她尖聲叫罵，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徹底撕下了偽裝，“你勾結鬼王府，害得我們家破人亡，現在是來看我們笑話的嗎？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女！”
    說著，她張牙舞爪地就朝著鳳千羽撲了過去，那塗著丹蔻的長指甲，閃著惡毒的光，直取鳳千羽的臉。
    然而，她還沒靠近，就被一道強勁的風攔住了。
    鬼福隻是往前站了一步，什麽都沒做，那無形的氣牆就讓柳氏再也無法寸進。
    鳳千羽看著她瘋狂的模樣，唇角那抹戲謔的弧度，更深了。
    “母親大人，火氣這麽大，是昨晚沒睡好，還是因為……湊不出錢來心裏發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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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像是一把精準的匕首，插進了柳氏的心窩。
    “你……你……”柳氏氣得渾身哆嗦，指著她，卻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鳳千羽環視了一圈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又看了看跪在一旁，哭得我見猶憐的鳳若雪，仿佛才明白過來。
    “哦，我懂了。”她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這是在給我演苦肉計，想用‘孝道’來壓我，讓鬼王府高抬貴手？嘖嘖，不愧是夫人，算盤打得我在聽雪閣都聽見了。”
    這番夾槍帶棒的話，讓周圍的百姓瞬間品出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
    柳氏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她知道，再裝下去已經沒用了。
    “鳳千羽，你少在這裏妖言惑眾！”她厲聲喝道，“我是你的嫡母！你吃我們家的，穿我們家的，如今翅膀硬了，就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你這種白眼狼，就該被天打雷劈！”
    “嫡母？”鳳千羽笑了，那笑容，卻比冬日的寒風還要冷。
    她一步步走到柳氏麵前，微微俯身，用隻有她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一個給我下毒，把我打包扔去亂葬崗喂狗的女人，也配自稱是我的‘嫡母’？柳如眉，是誰給你的臉？”
    柳氏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她怎麽會知道？！這件事，她做得天衣無縫！
    “你……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她色厲內荏地尖叫，試圖掩蓋自己的心虛。
    鳳千羽直起身子，不再理會她，而是從寬大的袖中，慢條斯理地取出了一張折疊好的紙。
    “好了，廢話少說。”她將那張紙在柳氏麵前展開，“我今天來，不是來跟你們敘舊的。我是來……收債的。”
    那是一份債權轉讓文書。
    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鬼王府已將鎮國王府所欠的二十萬兩白銀本息，全權轉讓給了——鳳千羽！
    文書的末尾，蓋著鬼王府那枚象征著至高權力的赤金大印！
    “不！不可能！這是假的！你偽造文書！”柳氏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起來，一把想去搶奪文書。
    鳳千羽手腕一翻，輕易避開。
    一旁的鬼福，適時地冷冷開口：“此文書，由我家王爺親筆簽押，大印為憑。夫人若覺得是偽造，大可以去京兆府告上一狀，看看府尹大人，敢不敢受理？”
    一句話，堵死了柳氏所有的退路。
    告鬼王府？除非她活膩了！
    柳氏的身體晃了晃，差點一頭栽倒在地，幸好被鳳若雪及時扶住。
    “姐姐……你怎麽能這樣……”鳳若雪淚眼婆娑地看著鳳千羽，“你……你成了我們的債主，不就是要逼死我們嗎？”
    “逼死你們？”鳳千羽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
    她從袖中，又取出了另一份文件。
    “不不不，我怎麽會逼死你們呢？”
    她將第二份文件，當著所有人的麵，緩緩展開。
    “畢竟，殺人是犯法的。我隻是……合理合法地，收回我的東西罷了。”
    那是一份地契！
    鎮國王府，占地百畝，亭台樓閣，連同府內所有陳設的……地契！
    地契的抵押文書上，簽著鎮國公的大名，蓋著他的私印，而在接收方那一欄，赫然寫著“鳳千羽”三個字！旁邊，同樣有鬼王府的大印作為見證！
    轟——！
    如果說，第一份文書是晴天霹靂，那麽這份地契，就是足以將她們砸進無邊地獄的巨石！
    “當初，父親出征前，因軍費不足，以王府為抵押，向鬼王府借款二十萬兩。如今，你們還不上錢，按照約定，這座府邸的歸屬權，自然也就易主了。”
    鳳千羽收起地契，用一種宣告的、不容置喙的語氣，平靜地說道：
    “也就是說，從現在起，這座鎮國王府，包括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姓鳳。”
    “是我，鳳千羽的鳳。”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個驚天的反轉，震得目瞪口呆，大腦一片空白。
    廢物嫡女，搖身一變，成了王府的主人？！
    而原本高高在上的國公夫人和二小姐，瞬間從主人，變成了鳩占鵲巢、還欠了一屁股債的……乞丐？
    這劇情，簡直比戲文裏唱的還要離譜！還要刺激！
    柳氏眼前一黑，這一次，再也撐不住，“噗通”一聲，直挺挺地昏死了過去。
    “母親！母親！”鳳若雪尖叫著，掐著柳氏的人中，可她的眼中，早已沒有了焦急，隻剩下無邊的絕望和怨毒。
    她輸了，輸得一敗塗地，一無所有！
    不！她還有最後一張底牌！
    鳳若雪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瞪著鳳千羽，聲音尖利地嘶吼道：“鳳千羽，你別得意！你敢這麽對我們，太子殿下是不會放過你的！他馬上就到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
    話音剛落，街道的盡頭，驟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以及太監那獨有的、尖細的唱喏聲，由遠及近——
    “太子殿下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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