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複一日的勞作與修行，讓成林逐漸熟悉了玉髓米田的節奏，卻也像反複刷著同一個無趣的任務，最初那點“真人體驗版修仙遊戲”的新奇感，早已被消磨殆盡，隻剩下重複的疲憊。
    這日午後，他頂著日頭除完一片雜草，直起酸痛的腰背，望著眼前似乎永無盡頭的田壟，一股強烈的煩躁和厭倦猛地湧上心頭。
    ‘我這本尊這麽大權力，難道就是個擺設嗎？’他內心幾乎是咆哮著，‘陳理啊陳理，這仙修得也太苦了！早知是這般光景，當初還不如去藏經閣當個清閑的值守，起碼幹什麽也方便，沒事給陳理當個小跟班不就行了！’
    念頭一旦升起，便再也壓不住。
    越想越憋屈，忍不住對著腦海裏和陳理隔空吐槽：‘誰家修仙要每天起早貪黑地除草、澆水、驅蟲啊？！這跟在老家種地有什麽區別？不對，種地還能搞機械化，現在這每天都要現在除草、澆水、驅蟲，還有個築基師兄整體催著我去養兔子？！’
    一陣帶著泥土和禾苗清香的風吹過，卻絲毫沒能撫平他心頭的焦躁。
    現實的緊迫感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
    ‘煉氣，必須得快點突破！’成林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真要按部就班地熬上十幾二十年，黃花菜都涼了！’
    所有的思緒，最終都匯聚成一個清晰且迫在眉睫的目標。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一切，都得從合理弄到一本真正契合我的光屬性功法開始。’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投向任務堂的方向，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必須得想個辦法，一個能快速、合理拿到陳理那邊資源的辦法。’
    天色驟然陰沉，濃重的烏雲如墨汁般迅速暈染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狂風率先而至，吹得靈田裏的玉髓米伏倒一片，預示著一場罕見的暴雨即將傾瀉。
    “快！所有人！立刻搶收東邊那片快熟的玉髓米！暴雨一來就全完了！”管事的吼聲穿透風聲，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在山穀間回蕩。
    命令如山，所有暫時無事的弟子都被緊急動員起來。
    成林和另外幾個平日裏隻有點頭之交的麵熟弟子被匆忙分在了一組。
    豆大的雨點已經開始零星砸落，在地上濺起小小的泥印。
    時間緊迫得容不得半分客套與商量。
    “我負責割斷穗頭！”
    “我來用控物訣搬運！”
    “我力氣大，我來捆紮！”
    幾人幾乎在瞬間便達成了默契，無需多言，立刻投入到緊張的搶收中。
    風雨聲中，隻剩下鐮刀割穗的唰唰聲、粗重的喘息聲以及簡短急促的互相提醒。
    “這邊！快！”
    “小心別掉地上！”
    “又來一陣風，穩住！”
    當成林將最後一捆沉甸甸、泛著金黃光澤的稻穀堆放到避雨處時，傾盆暴雨恰好轟然砸下，如同天河決堤，在他們身後形成了一道白茫茫的雨幕。
    幾人相視一眼，個個從頭到腳都沾滿了泥漿，雨水混著汗水從額發間不斷淌下，體內的靈力更是早已消耗一空，但看著眼前搶救下來的、小山般的金黃穀堆，一種共同奮戰後成功的暢快感油然而生，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疲憊卻滿足的笑容。
    “痛快！”一個高壯弟子抹了把臉上的泥水，喘著氣笑道，“不如咱們去膳堂點幾個小菜，讓我老子出貢獻點燒一壺熱酒，驅驅寒，也慶祝一下？”
    這話立刻引來幾聲附和。
    成林原本也覺疲憊，正想回去打坐休息，聞言卻是靈光一閃。
    看著眼前這些共患難的“戰友”，又想起平日獨自修煉的孤寂，一個念頭躍入腦海：或許，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正是一個絕佳契機？功法、貢獻點、……許多事情，或許都會迎來轉機。
    想到這裏，成林壓下身體的疲憊，臉上也露出真誠的笑意，接口道：“好主意！同去同去！”
    暴雨雖然會影響靈植但幾人都開始煉氣自是不在乎。
    當晚，成林便與那幾位共患難的同伴一同去了青雲峰膳堂。
    幾人圍坐在一張略顯陳舊木桌旁，點了幾碟冒著熱氣的靈食小菜——一碟清炒蘊靈藙、一碗赤鱗魚燉的奶白濃湯、還有一大盤靈氣四溢的靈穀飯。
    就著這些算不上珍饈卻足夠慰藉身心的飯菜，幾杯粗釀的靈穀酒下肚，方才搶收的緊張疲憊漸漸散去。
    大家邊吃邊聊，各自說著負責區域裏的趣事和辛苦，抱怨幾句難纏的靈獸或是挑剔的管事，氣氛很快熱絡起來。一頓飯下來，原本隻是麵熟的關係，迅速拉近了不少。
    成林喝著碗裏寡淡卻十分暖身的菜湯，臉上雖帶著笑應和著同伴，眼角的餘光卻始終留意著膳堂門口的方向，心思全然不在眼前的飯菜和閑聊上。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又帶著些許訝異的女聲，穿透淅淅瀝瀝的雨聲和堂內的嘈雜，清晰地從門口傳來：
    “陳師兄？今日怎麽得閑，想起到我這青雲峰來了？”
    是掌門林清霜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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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霎時間，不僅成林，他們這一桌乃至附近幾桌的弟子都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豎起了耳朵。
    隻聽得一個溫和含笑的男聲回應道，聲音不大，卻奇異地壓過了所有雜音：“隻是看這暴雨來得急，想找個地方喝酒賞雨，沒想到能在此處碰到掌門。”
    “原來如此，”林清霜的聲音裏似乎帶上了一絲極難察覺的輕快，“我正好也還未用膳，不如……一起？”
    她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但細心之人或許能聽出那話語底下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
    “好啊。”那男聲從善如流地應下。
    緊接著，在膳堂內幾乎所有弟子或明或暗的注視下，三道身影走了進來——正是掌門林清霜、藏經閣閣主陳理長老，以及一頭熊？
    這第三人身體熊壯威武，赫然就是練功閣閣主趙鐵山。
    他們並未在喧鬧的一樓多做停留，隻是徑直沿著側邊的樓梯，上了那專為長老們準備的清靜閣樓。
    直到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樓梯轉角，樓下凝滯了一瞬的空氣才重新流動起來。
    成林身邊那位高壯弟子猛地灌了一口酒，壓低聲音，難掩激動地對同伴們說：“剛才……那位是我青雲門的林掌門？”
    “何止！”旁邊一個消息靈通的弟子立刻接口，聲音同樣壓得低低的，卻充滿了驚歎，“旁邊那位，是藏經閣的陳長老和練功閣趙長老，平日裏想見一位都難，今日竟三位一同出現了！”
    “這頓飯吃得……真是太值了！”另一人喃喃道，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興奮。
    而成林，握著微溫的湯碗，注意力從門口撤回。
    鄰桌幾位穿著其他峰頭服飾的弟子也開始正高聲談論。
    “……聽說了嗎？清河鎮王家和李家又為了一處新發現的微型靈礦脈打起來了，執事堂都派人去調解了……”
    “哼，附屬家族紛爭不斷，還不是仗著宗門規矩不能互相下死手。倒是最近好像看到幾個穿著灰色服飾的人在附近坊市出沒，鬼鬼祟祟的……”
    “管他呢，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還是想想三個月後的宗門小比吧，聽說這次頭名的獎勵是一枚築基丹！”
    隻見那幾人還在繼續閑聊，消息靈通的一位雜役弟子湊過來低聲道：“幾位師兄消息準確，小比確實定在三月後，不僅是築基丹，前十都有豐厚獎勵，法器、丹藥，甚至有可能被某位金丹長老看中，收為記名弟子呢！”
    閣樓上，一間雅致僻靜的房間裏，燭火微搖，映照著窗外連綿的雨幕。一張不大的梨木桌上，已由侍立弟子精心擺好了數碟靈氣盎然的佳肴與一壺溫好的靈酒。屋內陳設簡單，卻處處透著古樸的韻味，將樓下的喧鬧徹底隔絕開來。
    林清霜、陳理與趙鐵山三人圍桌而坐。
    雖都已至結丹之境，早已辟穀，無需憑借凡俗食物維係生機，但青雲門特供的這些靈食皆取材珍稀，經由秘法烹製，內蘊的靈氣非但純淨且極為充裕，適量食用對穩固乃至精進修為都小有裨益。
    此刻，林清霜與陳理正臨窗而坐，望著窗外被雨簾籠罩的山色，雨打芭蕉，聲聲入耳，別有一番意境。
    林清霜執起麵前剔透的玉杯，淺啜一口靈酒，目光悠然望向窗外被雨幕籠罩的山巒，語氣舒緩地開口：“這場雨來得急，估計要下幾日了。山間靈氣經此一番洗練，想必明日會更加清透澄澈。”
    她微微一頓，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唇角含了一絲極淡的笑意，“說起來，前幾日靈獸穀的白鶴苑裏，似乎有幾枚靈鶴卵順利孵化，新生的雛鳥茸茸的，很是惹人憐愛。”
    陳理聞言頷首，目光從窗外收回，帶著些許溫和的感慨應和道：“師妹觀察入微，雨滌山青，確是佳景。”然而他眼中隨即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溫和地追問。
    “隻是……靈鶴孵化雖是喜事，但每年皆有，不知師妹為何特意提及此事？”他言語依舊從容，卻顯然未解其深意。
    二人的交談不急不緩，於這雨夜中自有一番閑適氣度。
    而與這恬淡氛圍格格不入的，正是對麵坐著的趙鐵山。
    他對窗外景致和兩人之間的談話毫無興趣，全身心都撲在了眼前一桌靈氣盎然的佳肴上，仿佛正進行一場嚴肅的“戰鬥”。
    一雙竹筷被他使得風生水起，精準地掠過每一盤菜，大口吃得專注投入，額角甚至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那副全然沉浸、心無旁騖的享受模樣，讓一旁垂手侍立的弟子都看得暗自咋舌。
    ‘陳哥今日怎的如此遲鈍？林師姐這話中的意思豈不是……’趙鐵山塞了滿嘴的炙肉，咀嚼的動作不易察覺地頓了一下，腦中瞬間閃過弟弟趙小山的反複叮囑——“哥，掌門和陳長老之間的事，你萬萬不可多嘴！”。
    他硬生生將幾乎要衝口而出的話和著肉塊一起咽了回去，把頭埋得更低，更加賣力地專注於眼前的“戰鬥”，仿佛要用行動表明自己隻是個無情的吃飯靈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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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理正與林清霜說著話，腰間懸掛的一枚傳訊玉簡忽然泛起溫潤白光，微微震動起來。
    他話語一頓，略帶歉意地朝林清霜微一頷首：“稍待。”隨即分出一縷念力探入玉簡之中。
    片刻後，陳理收回心神，眉頭卻不自覺地微微蹙起，麵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一直留意著陳理的林清霜見狀，放下酒杯，輕聲詢問道：“師兄，是閣中有什麽急事嗎？”
    “唉，”陳理歎了口氣，晃了晃手中光芒漸熄的玉簡，“是鎮守藏經閣的田師弟發來的傳訊，措辭倒是恭敬，字裏行間的意思嘛，無非是催促我這個常年神龍見尾不見首的龍首閣主別再閑逛了。”
    他搖了搖頭，繼續解釋道：“田師弟說，既然我人恰好在青雲峰，便順勢向師妹你借調幾名得力弟子帶回藏經閣。此番暴雨雖歇，但濕熱之氣反湧，正是那些專噬靈墨、啃噬玉簡的‘墨蠹’和‘金噬蟲’孵化泛濫之時。雖然閣中藏書多為玉冊金章，等閑不壞，但這些修仙界的靈蟲卻也非同小可，一旦成災，後果不堪設想。”
    他語氣變得認真起來：“需得趁眼下暴雨初停，各峰弟子暫得空閑，立刻著手布置驅蟲陣法，並徹底清掃閣內角落縫隙，將所有蟲卵隱患扼殺於萌芽之中。此事關乎宗門傳承，耽擱不得。”
    “如今天色已晚，雨又剛停，”林清霜指尖輕點桌麵，麵露些許難色，“此刻即便去任務殿發布緊急任務，恐怕也難以召集到足夠的值守弟子前來應命了。”
    她話音剛落，就聽對麵傳來“哐當”一聲輕響。
    一直埋頭與靈食“奮戰”的趙鐵山竟猛地抬起頭，腮幫子還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插話道：“呃……樓下……樓下膳堂裏不正有一堆閑著吃飯的弟子嗎？我看他們精力旺得很！”說完，他也不等回應，又迅速埋下頭去，仿佛剛才隻是不小心漏出了一句話。
    陳理聞言先是一怔，隨即撫掌失笑：“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大牛這話倒是提醒我了，現成的人手不就在眼前麽！”
    他立刻轉向林清霜，語氣變得輕快而果斷：“掌門師妹，事急從權，明日恐怕要麻煩你這邊補個手續，備案一下弟子臨時調派之事。我這就先行下樓去問問，看他們之中有誰這幾日暫時暫無緊急職司，願隨我往藏經閣一行。驅蟲之事，確是宜早不宜遲。”
    陳理心中念頭電轉，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掠過他的眼角。
    ‘如此便是穩了！’他暗自喝彩，指尖在袖中輕輕一撚，仿佛捏住了那稍縱即逝的契機。‘正發愁該如何不著痕跡地與那成林產生交集，苦於沒有合適的由頭。真是瞌睡便有人送枕頭，田玄這古板性子催得妙，鐵牛這憨人更是歪打正著，可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他的目光不經意掃過桌上佳肴，又掠過窗外沉沉的夜色，心思早已飛到了樓下膳堂。
    一股運籌帷幄的從容感油然而生。
    ‘妙極！問題是那恪盡職守的田玄出的，答案卻是這隻顧埋頭苦幹的鐵牛給的。一板一眼遇上懵懂直覺，倒成全了我這順勢而為。’
    想到這裏，他幾乎要為自己的好運氣撫掌輕笑，強自按捺下去後，眼底隻剩下一片深沉的玩味。
    ‘計劃天衣無縫。若是這般陰差陽錯、公事公辦的場麵，都能猜到成林……那才是真正活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