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撫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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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歇馬驛的驚魂一夜,如同投入湖麵的巨石,漣漪久久未平。
    盡管淩寒下令封鎖消息,對外隻宣稱剿滅了一夥流竄的山匪,但黑甲玄騎中彌漫的凝重氣氛,以及秦湘對蘇瑤那毫不掩飾的冰冷審視,都無聲地宣告著某些東西已經改變。
    墨塵在蘇瑤的持續診治和淩寒不惜耗費內力輔助疏導下,傷勢終於穩定下來,雖仍虛弱,但已能短暫清醒,隻是對那夜夢魘中的囈語,他卻搖頭表示記憶模糊,隻隱約記得聽到了詭異的笛聲和感受到極大的恐懼。這讓淩寒對黑巫教那防不勝防的詭異手段更多了幾分忌憚。
    隊伍再次啟程,氣氛愈發沉悶。秦湘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外圍警戒和偵查上,對蘇瑤幾乎采取了無視的態度,除非必要,絕不交流。蘇瑤則依舊安靜地待在自己的馬車裏,研讀醫術,調配藥粉,仿佛對外界的暗流毫無所覺,隻是偶爾望向窗外時,那雙清冷的眼眸中會掠過一絲極淡的憂思。
    淩寒樂得清靜,繼續扮演著他的角色,內心卻時刻警惕著可能來自暗處的下一次襲擊。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接下來的數日行程,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別說黑巫教的襲擊,就連尋常的毛賊都沒遇到一個。
    這種反常的平靜,反而讓淩寒和秦湘心中的那根弦繃得更緊。暴風雨前的寧靜,往往最為窒息。
    五日後,車隊抵達了北上的重要樞紐——撫遠城。
    此城規模遠勝朔風城,地處南北漕運與陸路交匯之要衝,商賈雲集,繁華鼎盛,城牆高厚,守軍精良,乃帝國腹地真正的雄城之一。還未靠近,便能感受到那股撲麵而來的喧囂與活力。
    然而,一踏入撫遠城地界,淩寒便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
    城門口盤查的兵卒數量遠超尋常,對往來人等的檢查也格外嚴格,尤其是對他們這支打著北疆旗號、擁有黑甲玄騎護衛的車隊,更是反複查驗文書,仔細核對人數車輛,眼神中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審視和戒備。
    入城之後,這種感覺更加強烈。街道依舊繁華,人流如織,但淩寒卻能感覺到,暗中有無數道目光從四麵八方投射而來。茶樓窗口、街角巷口、甚至挑著擔子的小販……那些目光混雜著好奇、探究、敬畏,甚至還有一絲隱晦的敵意。
    “看來,我們的行蹤,早已被無數雙眼睛盯上了。”淩寒坐在馬車中,透過紗簾觀察著外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這撫遠城,水可比朔風城深多了。
    秦湘顯然也感受到了這股暗流,她下令黑甲玄騎收縮護衛圈,更加警惕,自己則策馬靠近淩寒的馬車,低聲道:“世子,撫遠城是韓相門生,巡撫李敬堯的地盤。此人官聲……複雜,與京城關係密切,我們需萬分小心。”
    淩寒點了點頭。李敬堯的名字他聽過,是朝中有名的能臣,也是堅定的削藩派幹將,據說為人圓滑,手段老辣,深得韓相信任。將這樣的一個人放在撫遠城這等緊要位置,朝廷的用意,不言而喻。
    車隊按照慣例,前往驛館下榻。然而,剛到驛館門口,便被一隊盔明甲亮、裝備精良的巡撫親兵攔住了去路。
    為首一名身著遊擊將軍服飾的軍官,麵無表情地拱手道:“末將撫遠城巡防營遊擊周闖,奉巡撫李大人之命,在此迎候北疆世子殿下。李大人聞聽殿下途經本城,特在巡撫衙門備下薄宴,為殿下接風洗塵,請殿下移步。”
    來了。淩寒心中冷笑。果然是宴無好宴。
    秦湘臉色一沉,上前道:“周將軍,世子殿下旅途勞頓,需要休息。李大人的好意心領了,接風宴就免了吧。”
    周闖皮笑肉不笑地道:“秦將軍,李大人一片盛情,早已準備妥當,城中諸位同僚也已到場等候。世子殿下若是不去,豈非讓李大人和滿城文武寒心?再者,撫遠城近來治安不佳,時有宵小作亂,驛館簡陋,恐護衛不周。巡撫衙門戒備森嚴,更能保障殿下安全。還請殿下莫要推辭。”
    這話軟中帶硬,既抬出了滿城文武的麵子,又以安全為由施壓,顯然是不容拒絕了。
    秦湘還要再爭,淩寒卻已掀開車簾,露出了那副標準的紈絝笑臉:“哎呀,原來是李巡撫盛情相邀!本世子一路顛簸,正想找點樂子呢!有酒有宴,再好不過!秦將軍,不必多說了,就去巡撫衙門!”
    他一副興致勃勃、迫不及待的樣子,跳下馬車,還對周闖笑道:“周將軍,前頭帶路!”
    秦湘見狀,隻能將勸阻的話咽回肚子裏,眼神複雜地看了淩寒一眼,揮手示意車隊跟上。
    巡撫衙門位於城中心,高牆深院,氣派非凡。此刻衙門外車馬盈門,顯然所謂的“滿城文武”確實來了不少。
    淩寒被周闖引著,一路穿廊過院,來到一處燈火通明、裝飾奢華的大廳。廳內早已坐滿了本地的官員和鄉紳名流,見到淩寒進來,紛紛起身見禮,態度恭敬,笑容滿麵,隻是那笑容底下藏著多少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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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位之上,一位身著二品緋色孔雀補子官袍、麵容清臒、留著三縷長須、眼神精明內斂的中年官員站起身,笑著迎了上來:“這位便是北疆世子殿下吧?下官李敬堯,久仰世子風采,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幸會幸會!”
    此人便是撫遠巡撫李敬堯。他話語熱情,舉止得體,但那雙微微眯起的眼睛裏,卻透著一種如同老狐般的審視和算計。
    “李大人客氣了!”淩寒哈哈一笑,毫不客氣地受了禮,目光肆意地在大廳內掃視,最終落在侍立一旁的歌姬舞女身上,露出頗感興趣的神色,“李大人這巡撫衙門,可比我們北疆王府氣派多了!美人兒也多!好好好!”
    他這副急色輕浮的模樣,讓在場許多官員眼中都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李敬堯笑容不變,引淩寒入上座,寒暄幾句後,宴席便開始。絲竹聲聲,歌舞曼妙,觥籌交錯,表麵上倒是一派賓主盡歡的和氣景象。
    李敬堯十分健談,從風土人情談到詩詞歌賦,又“不經意”地問起北疆的風物和淩嘯王爺的身體狀況,言語間充滿了對北疆王的“敬仰”和對淩寒“獨自”入京的“關切”。
    淩寒應對得“完美無缺”,對北疆事務表現出毫不關心和不耐煩,不斷將話題引向帝都的繁華逸樂,對李敬堯的試探要麽裝傻充愣,要麽用更荒唐的話語帶偏,活脫脫一個被酒色掏空了腦子的廢物世子。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李敬堯忽然歎了口氣,語氣變得有些沉重:“說起來,世子殿下途經歇馬驛,竟遭遇山匪襲擾,實在令人憤慨!是下官失職,治理地方不力,讓殿下受驚了!所幸殿下洪福齊天,麾下將士勇武,方能化險為夷。不知那夥山匪……可留有活口?下官定要嚴查到底,將其背後勢力連根拔起!”
    圖窮匕見!果然問到了歇馬驛之事!
    淩寒心中冷笑,麵上卻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連連擺手:“別提了別提了!嚇死本世子了!幸虧秦將軍和她手下那些兄弟拚死保護!至於活口?唉,那些山匪凶悍得很,寧死不降,都殺光了!一個沒留!李大人你也別查了,晦氣!”
    他語氣肯定,眼神“真誠”,仿佛真的對那晚的“山匪”恨之入骨又後怕不已。
    李敬堯仔細打量著淩寒的神情,似乎想從中找出一絲破綻,但最終隻是惋惜地歎道:“真是可惜……若是能留下活口,順藤摸瓜,或能清除地方一害。不過殿下放心,下官已加派兵力,清剿各處山匪,定保境內安寧,絕不會再讓此類事件發生!”
    他又勸了幾杯酒,話鋒忽然一轉,看似隨意地問道:“對了,聽聞殿下隊伍中,有一位醫術高明的蘇先生?據說在河陰城還救了殿下?不知可否請來一見?下官近年身體略有不適,久聞神醫之名,也想請教一二。”
    來了!真正的目標在這裏!
    淩寒心中警鈴大作,麵上卻露出“驚訝”和“得意”:“哎呀!李大人也聽說了?沒錯沒錯!那位蘇先生醫術確實了得!本世子那次差點就去見閻王了,多虧了他!不過……”他話鋒一轉,露出惋惜的表情,“真是不巧,蘇先生前幾日感染了風寒,病得厲害,一路都在車上躺著呢,實在不便見客,怕過了病氣給李大人和諸位,那就罪過大了!”
    他這話半真半假,蘇瑤因驅動清心笛遭反噬,確實元氣未複,臉色蒼白,說是病了倒也無人懷疑。
    李敬堯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但很快便笑道:“原來如此,那真是遺憾。待蘇先生病體康複,若有緣,再請教不遲。”
    宴席又持續了半個時辰,方才散去。李敬堯親自將淩寒送出衙門,態度依舊熱情周到。
    回到驛館,一進入房間,淩寒臉上那醉醺醺、輕浮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冰冷的銳利。
    秦湘緊隨其後進入房間,臉色凝重:“世子,李敬堯果然起疑了。他重點問了歇馬驛和蘇先生。”
    “他知道的,遠比表現出來的多。”淩寒走到窗邊,望著巡撫衙門的方向,眼神幽深,“歇馬驛的事,他恐怕早已收到詳細匯報。今晚這出宴請,接風是假,試探是真。尤其是對蘇瑤……”
    他轉過身,看向秦湘:“他對我這個‘廢物世子’或許放心了幾分,但對蘇瑤,他興趣很大。看來,黑巫教或者說與黑巫教有牽連的勢力,已經將觸角伸到李敬堯這裏了。”
    秦湘心中一凜:“那我們……”
    “今夜不會平靜。”淩寒打斷她,語氣肯定,“李敬堯不會輕易罷休。他明麵上不敢動我們,但暗地裏……一定會想辦法確認蘇瑤的身份和狀況。通知下去,所有人打起精神,尤其是蘇先生那邊……”
    他的話音未落,窗外夜空中,極其遙遠的地方,再次飄來了那一縷若有若無、詭譎幽怨的笛聲!
    這一次,笛聲更加清晰,仿佛就在城外不遠處的山間回蕩,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誘惑和……召喚的意味!
    淩寒和秦湘的臉色同時一變!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一名親衛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將軍!世子!蘇先生她……她情況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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