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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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之內,熏香嫋嫋,光線透過雕花窗欞,落下斑駁的光影。
淩寒快步走入廳中時,一位身著月白雲紋錦袍、腰係玉帶、手持一柄折扇的年輕公子正背對著他,悠然欣賞著壁上懸掛的一幅仿前朝名家的《春山行旅圖》。
聽到腳步聲,那公子轉過身來,露出一張頗為俊朗的麵容,眉眼疏朗,嘴角天然帶著三分笑意,顯得隨和而灑脫。他看起來約莫二十出頭年紀,氣質溫潤,並無尋常皇族子弟那般盛氣淩人的壓迫感,反而像是一位飽讀詩書的閑雅文人。
“可是北疆淩寒世子?在下趙宸,冒昧來訪,叨擾了。”他拱手笑道,語氣自然親切,毫無架子。
淩寒臉上立刻堆起受寵若驚的燦爛笑容,忙不迭地躬身行禮,姿態甚至有些誇張:“哎呀呀!真是六皇子殿下!殿下金枝玉葉,駕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折煞小子了!快請上座!看茶!看最好的茶!”
他一邊熱情地招呼著,一邊手足無措地指揮著旁邊垂手侍立的仆役,將一個驟然見到天大貴人的紈絝子弟形象演繹得活靈活現。
趙宸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笑著擺手:“世子不必多禮,快快請起。什麽金枝玉葉,不過是投胎投得好些罷了。今日唐突來訪,實乃宸之過。”他態度謙和,自顧自在主客位坐下,動作優雅自然。
仆役奉上香茗。趙宸端起茶盞,輕輕撇了撇浮沫,並未立刻飲用,而是目光再次投向那幅《春山行旅圖》,讚道:“世子府上倒是雅致,這幅仿李思訓的《春山行旅》,筆法雖略顯匠氣,少了些原作的磅礴仙氣,但山石皴擦、雲水勾勒倒也頗見功力,算是仿作中的上品了。世子好眼光。”
淩寒心中微微一動。這位六皇子,開口不談風月,不論朝局,卻先評點畫作,果然如傳聞中所言,是個醉心此道的雅痞人物?還是刻意為之的試探?
他臉上露出“尷尬”又“自豪”的混合表情,搓著手笑道:“殿下真是法眼如炬!不瞞您說,這畫是陛下賞賜的,小子哪懂什麽好壞?隻覺得掛著氣派!不過聽您這麽一說,果然是幅好畫!回頭我得好好再看看!”
趙宸聞言,哈哈一笑,用扇骨輕輕敲了敲掌心:“世子倒是坦誠有趣。如今這京城裏,附庸風雅者眾,能如世子這般直言不懂的,反倒是鳳毛麟角了。”
他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地問道:“聽聞世子一路入京,頗多驚險?還遭遇了南疆匪類?沒受驚吧?”
又來了。淩寒心中冷笑,麵上卻立刻垮了下來,拍著胸口,一副心有餘悸的後怕模樣:“別提了殿下!可嚇死我了!那些南蠻子,凶得很!又是放蛇又是吹笛子的,邪門得很!幸虧我手下那些粗人還有點力氣,不然您今天可能就見不著我了!這京城好是好,就是路上不太平!”
他再次將事件定性為“南疆匪類”和“邪門把戲”,極力淡化其背後的複雜因素。
趙宸聽得認真,眼中卻掠過一絲若有所思的光芒,他輕輕抿了口茶,歎道:“確是受驚了。如今這世道,邊陲之地是不太平。不過世子洪福齊天,自有神明庇佑。對了,”
他放下茶盞,仿佛忽然想起什麽,從袖中取出一個細長的錦盒,笑道:“今日來得匆忙,也未備什麽厚禮。前幾日偶得前朝製墨大家韋誕的一方殘墨‘青麟髓’,雖隻剩半錠,亦是難得。知世子乃北疆豪傑,或不好此道,但留著賞玩,或贈予府上清客,也算宸的一點心意。”
他打開錦盒,隻見黑絲絨襯墊上,躺著半塊黝黑泛著青紫光澤的殘墨,造型古拙,隱隱有暗香襲來,一望便知不是凡品。
贈墨?
淩寒眼神微不可察地一凝。這禮物送得蹊蹺。既不顯貴重招搖,又極投文雅之士所好,更關鍵的是——前朝韋誕的墨?這讓他瞬間聯想到了蘇瑤口中的前朝秘藏。是巧合?還是意有所指?
他臉上露出“驚喜”又“為難”的神色,雙手接過錦盒,如同捧著燙手山芋:“這……這太貴重了!殿下,這怎麽好意思……小子一個粗人,哪懂欣賞這個?別糟蹋了好東西!”
“誒,寶劍贈英雄,香草贈美人。好墨,自然贈予懂它、或可能懂它之人。”趙宸笑容意味深長,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淩寒的眼睛,“世子不必推辭,收下便是。或許日後,世子便知其妙處了。”
淩寒心中警鈴大作,麵上卻隻好千恩萬謝地收下,珍而重之地交給旁邊仆役,吩咐好生收起來。
兩人又閑聊片刻,多是趙宸說起京城風物、書畫趣聞,淩寒則在一旁插科打諢,時而附和,時而問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蠢問題,逗得趙宸頻頻發笑,氣氛看似十分融洽。
約莫半個時辰後,趙宸起身告辭。淩寒一路殷勤送至府門,直到對方馬車遠去,他臉上那熱情洋溢的笑容才緩緩冷卻,化作一片深沉的思索。
這位六皇子,絕非表麵看上去那麽簡單。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似乎都暗藏機鋒。那方殘墨,更是透著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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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世子府西側一處僻靜的院落內,這裏是蘇瑤臨時的藥房兼居所。
屋內彌漫著濃濃的藥香。蘇瑤正小心翼翼地將一味研磨好的赤色藥粉倒入一個盛滿碧綠液體的玉碗中,兩者相遇,頓時發出輕微的“滋滋”聲,冒起一股白煙,液體顏色逐漸轉為清澈。
她輕輕舒了口氣,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連日來的調養和暗中配置各種藥物,極大耗費了她的心神。但唯有沉浸在醫毒之道中,才能暫時壓製那無時無刻不在啃噬內心的仇恨與恐懼。
窗外隱約傳來前廳方向的喧嘩聲。她知道今日有貴客臨門,一位皇子。這讓她本就緊繃的心弦更加警惕。帝都的每一份“關注”,都可能意味著新的危險。
她走到窗邊,透過縫隙向外望去,隻能看到層層疊疊的屋簷和遠處森嚴的宮牆輪廓。這座巨大的城市,像一個華麗的囚籠,也像一個充滿未知陷阱的狩獵場。
黑巫教的眼線是否已經滲透至此?他們下次會在何時何地催動蠱蟲?那位心思難測的世子,真的能護住自己嗎?而自己那複仇的希望,那驪山秘藏的渺茫線索,又該如何追尋?
迷茫之際,她的目光落在桌角一枚剛剛晾幹的紫色幹花上——這是她昨日借口查驗藥材,在一家名為“百草堂”的藥鋪角落發現的。那是她蘇家獨有的暗號,表示“已知悉,待時機”!
她的心髒猛地一跳!家族在外果然還有殘存的勢力!他們知道了自己的到來,正在暗中等待!
一絲微弱的、卻真實無比的火光,在她幾乎冰封的心底重新燃起。她必須活下去,必須找到他們!
……
府邸另一角,演武場內。
秦湘正在練劍。劍光如雪,氣勢淩厲,破空之聲不絕於耳。她將一套北疆軍中常用的劈殺劍法使得虎虎生風,仿佛要將連日來的憋悶、警惕、以及對淩寒處境的擔憂,全都傾瀉在這柄劍上。
汗水浸透了她的勁裝,勾勒出矯健而充滿力量的曲線。她的眼神專注而冰冷,隻有在這種純粹的武力發泄中,她才能找到一絲掌控感。
六皇子的突然到訪,讓她剛剛稍緩的神經再次緊繃。這些天潢貴胄,沒有一個省油的燈。世子看似應付自如,但其中的凶險,她豈能不知?
她恨這種無力感。恨自己隻能守在這方寸之地,眼睜睜看著世子獨自周旋於群狼之中。她寧願麵對千軍萬馬,也好過在這奢華的牢籠裏猜度人心。
一套劍法使完,她收劍而立,胸口微微起伏,目光卻不自覺地投向主院方向。世子他……此刻又在麵對怎樣的機鋒?
……
最深處的陰影中,墨塵如同枯木般盤坐在自己簡陋的房間內。他並未點燈,黑暗中,隻有他微弱的呼吸聲和體內內力運行時極其細微的流轉聲。
他的臉色依舊灰敗,但那雙渾濁的老眼,在黑暗中卻偶爾閃過一絲令人心悸的厲芒。地煞毒的侵蝕被他用近乎自毀的方式強行壓製了下去,代價是修為的永久受損和時不時的經脈劇痛。
但這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他的靈台如同最精密的羅盤,感知著府邸內外的每一絲異常。六皇子的到來,那馬車離去的方向,甚至遠處街角幾個看似閑聊的販夫走卒之間隱秘的手勢交換……都清晰地倒映在他那曆經無數生死錘煉出的直覺中。
世子的處境,比他預想的還要複雜。這座帝都,比他當年隨王爺來時,更加暗流洶湧。
他緩緩抬起枯瘦的手,看著掌心那縱橫交錯的老繭和疤痕。這把老骨頭,還能替世子擋下幾支暗箭?
無所謂。能擋一支,便是一支。
直到徹底磨碎成粉的那一天。
……
夜色漸深,世子府華燈初上,將這座金絲牢籠點綴得流光溢彩,卻也照不透其深處湧動的重重暗影。
淩寒獨自坐在書房內經過墨塵徹底清理的),麵前書桌上,正擺放著六皇子趙宸贈送的那方“青麟髓”殘墨。
他手指輕輕撫摸著墨塊冰冷而細膩的質地,目光幽深。
趙宸……驪山……前朝秘藏……這位看似閑散的皇子,究竟在棋局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他拿起墨塊,對著燈光仔細察看。忽然,他的動作頓住了。在墨塊底部一道極其細微的裂痕處,他似乎看到了一點極淡的、不同於墨色的暗紅痕跡。
那痕跡……看起來竟有幾分像是幹涸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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