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更大了，砸在馬車頂棚上劈啪作響，像是催命的鼓點。淩寒隻帶了墨塵和八名最精銳的親衛，冒著雨直奔皇城。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他們的馬蹄聲和雨聲混雜在一起，透著一股子不祥的寂靜。
    宮門口的氣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緊張。守衛增加了數倍，披堅執銳的禁軍士兵眼神銳利得像刀子，仔細查驗了淩寒的令牌和太子的手諭才放行。引路的內侍腳步匆匆，臉色白得跟紙一樣，連大氣都不敢喘。
    養心殿外，更是被圍得水泄不通。除了常規的侍衛，還有大批東宮禁衛和宗人府的護衛，涇渭分明地站在雨裏，互相警惕地對視著。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藥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和恐慌。
    太子蕭景禹就站在殿門外廊下，背著手，望著瓢潑大雨，臉色在宮燈搖曳的光線下明明滅滅。他蟒袍的下擺已經被雨水打濕了一片，但他似乎毫無察覺。三皇子蕭景琰也在，在一旁焦躁地踱步，時不時惡狠狠地瞪向殿內，又或者用嫉恨的眼神剜一下太子。
    看到淩寒到來，蕭景禹立刻迎了上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焦急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北椋王，你總算來了！”
    蕭景琰也停下腳步，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北椋王好大的架子，父皇病重，還要三催四請才肯來？”
    淩寒沒理會蕭景琰的挑釁，對太子沉聲道：“殿下，陛下情況如何？”
    蕭景禹重重歎了口氣，眉頭緊鎖：“十分不妙。傍晚時分突然嘔血昏迷，太醫署所有當值太醫都來看過了，湯藥灌下去毫無起色，施針也……唉，說是邪風入體，傷了心脈根本，已……已呈油盡燈枯之象。”他聲音帶著哽咽，眼圈也有些發紅，不管有幾分真心，這表演是到位了。
    油盡燈枯？淩寒心裏一沉。老皇帝身體是不好，但之前宮宴看著還沒到這個地步。這病來得太突然，太蹊蹺了。
    “本王略通醫理，可否容我一觀？”淩寒問道。他倒不是真的醫術有多高明，但混沌源力對生機感知敏銳，或許能發現些端倪。
    蕭景禹還沒說話，蕭景琰就跳了起來：“你看？你看什麽看！太醫署那麽多聖手都束手無策，你一個帶兵打仗的能看出什麽名堂？誰知道你安的什麽心！”
    “三弟！”蕭景禹厲聲嗬斥，“北椋王也是一片好意！如今父皇危在旦夕，任何一絲希望都不能放過！”他轉向淩寒，語氣誠懇，“王爺，請隨本王進來。隻是……禦醫說父皇需要絕對安靜，還請王爺……務必謹慎。”
    淩寒點了點頭，示意墨塵在外麵等候，自己跟著太子走進了養心殿內殿。
    內殿裏藥味更濃，還混雜著一種老人身上特有的衰敗氣息。龍榻之上，老皇帝蕭謹靜靜地躺著，雙目緊閉，臉色是一種不祥的金紙色，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幾個須發皆白的老太醫跪在榻邊，額頭上全是冷汗，一副束手無策、大禍臨頭的模樣。
    淩寒走近幾步，沒有立刻去碰觸皇帝，而是悄然運轉混沌源力，靈覺如同最精細的觸手，緩緩向龍榻探去。
    這一探，讓他心頭猛地一凜！
    在老皇帝那近乎枯竭的生機深處，他竟然感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卻精純無比的寂滅死氣！這死氣如同附骨之疽，纏繞在其心脈要害，不斷蠶食著本就微弱的生機！這絕非普通的“邪風入體”，這分明是被人以極高明的手法，下了陰毒的暗算！而且這寂滅之力的屬性……與青冥同源！
    是那個“幽泉”！他果然潛伏在宮裏，而且竟然敢對皇帝下手！
    淩寒強行壓下心中的震驚和怒火，臉色不變地收回靈覺。他現在沒有證據，直接說出來，打草驚蛇不說，還可能被反咬一口。
    “陛下……情況確實不容樂觀。”淩寒緩緩開口，語氣沉重，“似乎是某種……極其陰寒的邪氣侵入了心脈。”
    蕭景禹緊緊盯著他：“王爺可能醫治？”
    淩寒搖了搖頭：“此邪氣已與陛下本源糾纏，貿然驅除，恐傷及龍體根本。需得以溫和之力，緩緩滋養生機，再圖後計。”他這話半真半假，真的是一時半會兒沒法根除那寂滅死氣，假的是他並非完全沒辦法，隻是不能在這裏，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動手。誰知道這殿裏還有沒有青冥的眼線？
    蕭景禹臉上露出失望之色，但也沒再多問。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讓開！本王要見父皇！”是蕭景琰的聲音，他似乎想強行闖進來，被侍衛攔住了。
    “三殿下，陛下需要靜養！您不能進去！”
    “滾開！你們這些狗奴才！是不是太子和淩寒在裏麵謀害父皇？！給本王讓開！”
    吵鬧聲越來越大。
    蕭景禹臉色一沉，對淩寒道：“王爺稍坐，本王去去就來。”說完，轉身走出了內殿。
    淩寒站在龍榻前，看著氣若遊絲的老皇帝，心情複雜。這位帝王，猜忌、權衡了一輩子，如今卻像風中殘燭，躺在榻上任人擺布。而害他的人，很可能就藏在這深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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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目光掃過那幾個瑟瑟發抖的太醫，又看了看殿內垂手侍立的宮女太監。每一個人看起來都那麽惶恐，那麽卑微，但誰又能知道，他們之中，有沒有那雙隱藏在暗處的眼睛？
    養心殿外，蕭景琰幾乎要瘋了。他被東宮侍衛死死攔住，看著太子蕭景禹從容地走出來，那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讓他妒火中燒。
    “蕭景禹！你把父皇怎麽樣了？！為什麽不讓我進去？！”蕭景琰赤紅著眼睛吼道。
    蕭景禹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冰冷：“三弟，注意你的言辭！父皇病重，需要靜養，你在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驚擾了聖駕，你擔待得起嗎？”
    “我擔待不起？我看是你做賊心虛！”蕭景琰口不擇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淩寒在搞什麽鬼！韓相剛倒，父皇就病重，天下哪有這麽巧的事？！”
    他這話已經近乎指控太子謀逆了。周圍侍衛和官員們聽得臉色發白，大氣都不敢出。
    蕭景禹眼中寒光一閃，卻並未動怒，隻是語氣更冷：“三弟，你魔怔了。來人，送三皇子回府休息！沒有本王手諭，不得出府半步！”
    這就是要軟禁了！
    “你敢？！”蕭景琰又驚又怒。
    “你看我敢不敢！”蕭景禹厲聲道，“為了父皇安危，為了朝廷穩定，三弟，你還是在府裏好好清醒清醒吧！帶走！”
    東宮侍衛立刻上前，不由分說，架起掙紮怒罵的蕭景琰就往外拖。
    蕭景禹看著三弟被拖走的背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除掉這個蠢貨弟弟是計劃的一部分，但老皇帝突然病重，卻打亂了他的步驟。他原本還想借著清查韓黨餘孽和應對青冥的由頭，一步步鞏固權力，現在……隻能提前了。
    他轉身走回殿內，看到淩寒依舊站在那裏，似乎在沉思。
    “讓王爺見笑了。”蕭景禹歎了口氣，“三弟他……也是憂心父皇，一時失態。”
    淩寒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他心裏清楚，太子這是趁機鏟除競爭對手呢。不過，蕭景琰也確實是個不穩定因素，關起來省心。
    “陛下情況危急，國不可一日無君。”蕭景禹走到淩寒身邊，壓低聲音，語氣沉重，“王爺，如今朝局動蕩，外有青冥虎視眈眈，內有……唉，本王雖暫理監國，但威望不足，恐難服眾啊。還需王爺……鼎力相助！”
    他終於圖窮匕見。老皇帝眼看不行了，他要淩寒明確表態支持他登基。
    淩寒看著太子，心中冷笑。這就等不及要上位了？他沉吟片刻，道：“殿下放心，穩定朝局，鏟除妖邪，淩寒義不容辭。隻是當務之急，還是陛下的安危，以及……找出謀害陛下的真凶。”
    他沒直接答應支持太子登基，但表達了合作的態度，同時把重點拉回到了皇帝遇刺和青冥身上。
    蕭景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但很快掩飾過去，點頭道：“王爺說的是！此事，本王定會一查到底！”
    又在養心殿待了片刻，確認老皇帝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那寂滅死氣似乎隻是潛伏，並未立刻爆發），淩寒便告辭離開了。他知道，留在這裏也做不了什麽，反而容易成為靶子。
    走出養心殿，雨還在下。墨塵無聲地跟了上來。
    “王爺，情況如何？”墨塵傳音問道。
    “陛下是中了寂滅死氣的暗算，十有八九是‘幽泉’的手筆。”淩寒語氣冰冷，“太子想趁機上位，三皇子被軟禁了。這宮裏宮外，現在就是個一點就炸的火藥桶。”
    他抬頭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雨水打在臉上，冰涼。
    “走吧，先回去。這渾水，咱們還得蹚，但不能讓人當槍使了。”
    得盡快想辦法，一方麵要穩住老皇帝的傷勢，至少不能讓他現在就死，不然帝都立馬大亂；另一方麵，得抓緊找到另外兩樣“鑰匙”，絕不能讓青冥得逞。
    還有那個藏在宮裏的“幽泉”……淩寒眼中寒光閃爍。得把他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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