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殿內死寂無聲，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陰影湮滅後的冰冷氣息。
    璃瑩爪尖還殘留著那淨化光芒帶來的、微弱的灼熱感。
    癱軟的仆從和那塊不祥的暗晶石已被悄無聲息地移走，仿佛從未存在過。
    璃瑩還沉浸在方才驚心動魄的對抗和阿爾特斯那句做得不錯帶來的巨大衝擊中，小腦袋暈乎乎的，一會兒後怕，一會兒又忍不住心底冒起喜悅的小泡泡。
    她甚至沒注意到阿爾特斯是什麽時候回到王座的。
    阿爾特斯端坐於王座之上，麵容恢複了慣常的冰冷淡漠，仿佛剛才那瞬間爆發的殺意隻是璃瑩的錯覺。
    但他麵前懸浮的黑暗政務符文，流轉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一倍不止，無數信息如同黑色的瀑布般衝刷而下，又被他的意誌精準地捕捉、分類、處理。
    他沒有立刻召見赫爾曼，也沒有派遣魔軍包圍西側駐地。
    那太直接，太無趣，也容易打草驚蛇，說不定還有幕後黑手。
    他的清算，從更細微、更精準的地方開始。
    就在璃瑩慢慢平複心跳，開始小口小口啃著阿爾特斯不知何時放在她窩邊的、壓驚用的彩虹果子時，城堡內外，數件看似毫不相關的事情，幾乎同時發生。
    負責城堡物資調配的一名中級管事，因賬目不清、中飽私囊的罪名被喀戎親自帶走的暗影衛隊從辦公室拖走，他恰好與赫爾曼麾下第三魔將的一位表親交往甚密。
    陰影峽穀在魔界的幾個明麵上的貿易點，同時遭到稅務稽查司的突擊檢查，理由是其商品涉嫌蘊含不穩定能量，危害公共安全，所有貨物被當場查封。
    之前與赫爾曼第三魔將麾下親衛接觸過的那幾名流浪商人，在他們常駐的旅館被一隊沉默的城堡禁衛請走，名義是配合調查一起能量汙染事件。
    甚至，連赫爾曼將軍本人，都收到了一份來自最高統帥部的正式調令，並非撤職或貶斥，而是將他暫時調離核心防區。
    前往一處偏遠但戰略位置重要的邊境堡壘進行為期三個月的常規巡視與防務評估。
    調令措辭嚴謹，符合程序，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這些動作快、準、狠，如同精密的外科手術，精準地切割著赫爾曼可能依賴的關係網、資源渠道以及他本身的權力觸手，卻沒有直接觸碰他本人。
    這既是警告，也是削弱，更是逼他自亂陣腳。
    阿爾特斯甚至沒有動用太多自己的力量，僅僅是利用了魔界固有的規則和機構，就將一場潛在的叛亂危機，化解於無形的前奏之中。
    這才是真正至高權力者的手段。
    璃瑩對這些發生在城堡外的波瀾一無所知，她隻感覺到，阿爾特斯今天處理政務的時間格外長，周身那股低氣壓也持續了很久。
    連她試圖用新學會的光愈術去治愈一株看起來有點沒精神的觀賞性魔植，都因為他的凝重而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直到傍晚時分，喀戎再次如同影子般出現，低聲匯報了各項指令的執行情況後，阿爾特斯麵前那狂暴的符文流才漸漸平複下來。
    他閉上眼，揉了揉眉心，一絲極淡的疲憊在他臉上一閃而逝。
    雖然清算是必須的，但處理這些瑣碎的、源於內部傾軋的麻煩事，顯然並不讓他愉快。
    璃瑩敏銳地捕捉到了他那一閃而過的疲憊。
    她猶豫了一下，從窩裏爬出來，跌跌撞撞地飛到王座邊，仰頭看著他。
    阿爾特斯睜開眼，垂眸看著她。
    璃瑩抬起小爪子，爪尖再次凝聚起那微弱卻純淨的光芒。
    這一次，光芒不再是帶著攻擊性的熾白，而是恢複了原本的柔和溫暖，如同冬日裏的小太陽。
    她將爪尖輕輕按在阿爾特斯放在王座扶手上的手背。
    光愈術的力量，帶著她純粹的關切和想要安撫的意念，如同涓涓細流，緩緩滲入。
    阿爾特斯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弱的光明力量對他浩瀚如海的黑暗本源來說，如同杯水車薪，幾乎微不可察。
    但這光芒中蘊含的那份純粹的、不摻雜質的溫暖與撫慰之意，卻像一縷陽光，照進了他冰冷沉寂的心海深處，蕩開了一圈細微的漣漪。
    他從未感受過這樣的治療。
    不僅是在修複身體的損傷，也是在熨帖精神的疲憊。
    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那隻按在他手背上、散發著柔和光暈的小爪子，感受著那份奇異的暖意順著皮膚緩緩蔓延。
    璃瑩有些緊張地看著他，生怕自己的舉動冒犯了他，她有點後悔過來了，魔王正在煩著呢。
    【我去，我怎麽腦子發熱，自己過來了，大佬要是不喜歡，會不會把我彈飛啊？】
    然而，阿爾特斯並沒有推開她。
    他甚至微微放鬆了原本緊繃的手指，任由那暖流持續著。
    過了好一會兒，璃瑩感覺自己的力量快要耗盡了，才小心翼翼地收回爪子，光芒熄滅。
    她有點忐忑地看著阿爾特斯，雖然他不會把自己怎麽樣，但是他發怒怪嚇人了，精神壓力大。
    阿爾特斯的目光從手背上移開，落在她有些忐忑的眼眸上。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做出了一個讓璃瑩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頂，動作有些生疏，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和。
    “...尚可。”
    他低聲說了一句，聲音比平時低沉沙啞了幾分。
    隻是兩個字的評價，卻讓璃瑩瞬間心花怒放，所有忐忑不翼而飛！
    【他喜歡！他真的喜歡！我的光愈術還能當精神安慰劑用！】
    她開心地蹭了蹭他的手掌，發出滿足的咕嚕聲。
    阿爾特斯收回手，重新坐直身體，周身的低氣壓似乎消散了不少。他看著窗外的夜色，眼底深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這隻小東西似乎總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給他帶來一點意外。
    嚴肅冷酷的日子他不知道生活了多少年，但如今被她掀起了不少波瀾。
    ...
    魔王的清算還在繼續，黑暗中的博弈、交鋒還在繼續。
    但在這冰冷的魔宮深處，一縷微弱的暖光，似乎正悄然融化著某些堅固的壁壘。
    夜色，依舊深沉。
    但某些東西，已經開始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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