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胸口的隱患

字數:6823   加入書籤

A+A-


    人生的很多遺憾便是,你積累了許許多多的願望,最終能夠實現的卻很少。
    陳安還是一尊金身神像的時候,看著人來人往,聽說了許多故事,對許多人許多事都向往之。
    例如,友誼。
    記不清具體的年份,隻記得有兩個年輕人,在西北偏殿裏指著金身神像結義。
    兩人共同進京趕考,若一人高中一人不中,當依然不離不棄,學那“東坡數間屋,巢子誰與鄰?”
    當時它根本聽不懂,隻當“東坡”是東邊的山坡。
    等到一批又一批讀書人來來去去,它終於從他們口中得知“東坡”是一個很厲害的文人蘇東坡。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年,它積累的學識多了,道聽途說的故事也多了,才了解到這原來是關於友誼的故事。
    巢三是蘇東坡的好朋友,隻是他沒有高中,也沒有耀眼的才華,當初蘇家兄弟“一舉成名天下知”的時候,與他們交遊的朋友多如過江之鯽,此時他們的朋友裏沒有巢三;蘇軾在高太後執政期間風光八年,賓朋滿座,此時沒見他的詩文中提到過巢三。
    後來蘇軾被貶黃州,迎來了一生至暗時刻,很多朋友紛紛遠離他,這時候巢三來了,他從眉州老家遠赴黃州,陪著蘇東坡走過人生的窪地。
    巢三總是在朋友落難時出現,猶如一道星光,為暗黑中的朋友照亮了人生。
    當聽到蘇東坡再次被貶海南,巢三已經七十幾歲了,他再度從眉州出發,步行萬裏前往海南去看望蘇東坡。
    這一次,他死在了路上。
    陳安很喜歡巢三這樣的人,他期待有巢三這樣的朋友,也想像巢三一樣照亮自己朋友深陷黑暗的人生。
    他身上的願力,猶如一夜星光,灑落在王瀌瀌身上。
    現在交通很方便,即便大陸和台島之間隔著海峽,真要過去也比當年巢三遠赴黃州和海南要容易得多。
    隻是麓山對陳安的桎梏想要突破,卻又要困難得多,這不是光靠意誌就能夠實現的。
    好在王瀌瀌挺過來了,她從黑夜中走過來,迎來了陳安灑下的星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王瀌瀌蹦蹦跳跳地歡喜不已,這樣的場景她不是第一次見到。
    小時候陳安就宣稱他可以給她表演一些非常神奇的戲法,但是作為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她不能告訴任何人。
    王瀌瀌可是個非常講義氣,非常守信用的小朋友,這麽多年她都堅定地沒有吐露過陳安的秘密。
    她隻是深深地記在腦海裏……但是過去的時間太久太久,越來越清晰之餘,偶爾也會想是不是自己臆造出來的?
    這種不確定很快就被她驅散,但此時此刻終究有些淚流滿麵的感覺,她沒有錯,她所有的堅信都不是她腦子出了問題。
    “你就知道什麽啊?和小時候一樣,都隻是道法的運用而已,這個可以當成祝福術,驅散邪祟,遠離厄運。”
    陳安說完,那些落在王瀌瀌身上的願力,在洗滌了她的身體後,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隻有寥寥數點融入了她的心髒位置。
    他積攢的願力不多,卻也不是王瀌瀌一瞬間能夠全部吸收的,就像師父常曦月一樣,一次一點即可養身健體,滋潤普通人的身體。
    “你說道法就道法,我以後再慢慢撬開你的嘴,嘻嘻!”王瀌瀌在他身前蹦個不停。
    以前躺在床上的時間太久了,恢複過來後,王瀌瀌就好像森林的小鹿一樣,一刻也安靜不下來。
    更何況陳安不承認他是金身神像也沒有關係,最重要的是他還是像以前一樣信任她,願意在她麵前展現自己的不同凡響。
    有這樣一個朋友,讓王瀌瀌很驕傲,她微微噘著嘴,雙手叉腰走來走去。
    “你小時候可沒有這麽煩人。”陳安也隨她去了,他第一次經曆人生,卻有更多包容心。
    隻是他又發現了一點異常。
    “等等——你以前是不是經常胸口痛?”
    陳安緊盯著王瀌瀌的胸口。
    王瀌瀌略微有些臉熱,即便是好朋友,可她終究也是青春期的少女。
    尤其是今天沒有穿能夠最大程度壓製身材的漢服,充分暴露了她良好的母係基因傳承。
    她雖然不像母親宛月媛那樣每天都雙G過載,但也隻是略小了一個半罩杯的樣子,還在成長中的樣子。
    假以時日,未來可期。
    “當然……當然會有點,發育好的女孩子都是這樣,內部填充的腺體什麽的會痛,還會胸悶、腰背疼痛什麽的。”王瀌瀌臉紅紅地向他科普屬於女孩子的常識。
    果然陳安也隻懂得男孩子的一點東西,她依然記得小時候想要玩他的小唧唧,或者讓他想辦法幫她長一個出來時,他費盡腦汁地想出來的那些解釋還有哄她的借口。
    現在想想,那可絕對不是早慧就能夠想出來的理由,他終究是來曆不凡——可正是因為他的來曆不凡,卻依然願意陪著她一個小女孩玩耍,讓王瀌瀌覺得尤其珍視兩人之間的友誼。
    “不是,有人在你心髒裏動了手腳,說不定這就是你回台島後忽然患病,又一直治不好的原因。”
    他的願力鑽入王瀌瀌的身體以後,自然會完成和她的融合,並且會本能地排斥一些邪門歪道的東西,把它們顯示出來。
    王瀌瀌嚇了一跳,“原來是這樣!回台島以後,醫院裏檢查不出什麽問題來,我媽媽也不是沒有想過找一些奇人異士過來看,甚至還有南洋那邊有一甲子功力的國士,結果他們都沒有看出什麽來——他們果然道行低微!”
    陳安倒是不好妄下結論。
    “難說——他們也許確實是檢查不出來,也許是檢查出來了,甚至知道是誰動的手腳,但是不願意得罪下手的人,所以幹脆說看不出來。”陳安確實是第一次經曆人生,卻也知道人心不是那麽簡單。
    王瀌瀌有些恍然,腦海裏浮現出來許多人的模樣,他們大多數穿著相對普通人奇裝異服的打扮,也有一些普普通通卻好像更有本事的人,他們一一站在王瀌瀌的病床前,卻是束手無策。
    當時王瀌瀌隻感覺到絕望,她知道媽媽能夠請到的人,都是世間絕頂的高手了。
    聽陳安這麽說,才知道高手可能還是高手,隻是他們的心思更高,是王瀌瀌觸碰不到的深邃。
    “請了這麽多人,為什麽沒有請我師祖?”陳安相信,如果是李蟾影絕對能夠發現,而且以李蟾影的性子,她絕對不會怕得罪任何人。
    “我外公說,雲麓宮的道長擅長的是養生修身,他請了南嶽帝宮的人,也沒有用。”王瀌瀌解釋道。
    這老頭——陳安眯了眯眼睛,現在也不是計較的時候。
    陳安壓低了聲音,“這事兒,你隻能和你媽媽說,你外公和你身邊的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講,明白嗎?”
    王瀌瀌微微張嘴吐了一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懵懂隨即散去,她緊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她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但從小聰明伶俐,跟隨著陳安在麓山像野孩子一樣滿山亂跑,鍛煉出來的卻是敏銳的觀察能力和危機意識——畢竟這麓山可是蛇蟲鼠蟻到處都有,兩個小朋友能夠健康活潑地成長,除了運氣和陳安的能力,當然也有自己機靈的緣故。
    隻有媽媽最值得信任,這一點王瀌瀌是承認的,外公確實疼愛她,但是王瀌瀌還是能夠察覺到媽媽的疼愛和外公的疼愛之間,有些微妙的區別。
    “剛剛我撒到你身上的點點星光,那個叫願力——我不知道別人會怎麽叫,但是我修行道法,就是會產生這個東西。”陳安的手指尖上浮現出一點願力,給王瀌瀌觀察。
    願力非常微小,猶如針尖麥芒,撒發著十字星的光輝,映照在王瀌瀌幽黑的瞳孔中,讓她的眼睛像貓眼一樣澄澈明媚。
    她點了點頭,忍不住好奇地伸手觸碰,那點願力就融入了她的指尖,隨即又滲了出來,回歸到陳安身上。
    瞧著她依然像小時候看到不認識的動植物一樣的反應,陳安心頭微暖。
    他笑了笑,“一個人短時間內能夠吸收的願力是有限的,我剛剛給了你一些,這一點你就吸收不了了。”
    “我不是想要啊,我就是想摸一摸,嘿嘿……”
    陳安繼續說正事,“你小時候離開麓山時,我的道行也不高,吸收的願力也比較微弱,你的吸收能力也有限,我還是送了十分微小的一點願力在你身上。”
    王瀌瀌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眼眸驚顫之餘臉色發白,她抬頭委屈而後怕地看著陳安。
    陳安仿佛又看到了小時候有點磕磕碰碰就跑到他麵前,好像遭了什麽大罪的王鹿鹿。
    他抬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王瀌瀌卻已經撲到了他懷裏,抽泣著肩膀輕輕聳動。
    “你也想到了是吧……沒有這點願力,對你動手腳的人,可能真的已經得手了,我們……”
    陳安沒有必要說下去,他也沒有多去想怎麽會有人對這樣的小女孩動殺心。
    人心是不可測的,可能是為了錢財,可能是為了仇怨。
    人命隻有在珍惜自己的人眼裏才是無價之寶,在其他人眼裏,都是有價的——幾塊錢到幾十萬、幾百萬不等吧。
    “對你動手的人,確實有些本事。我的這點願力,一直守護著你,直到早些年間才慢慢消磨掉了那些影響你身體的負能量。”
    陳安略一思索,還是覺得有另外一種可能,“不過,更大的可能是,你的病情是不是反反複複過?應該是我的願力曾經一度要把這些負能量完全消耗掉,但是對你下手的人又找到了機會……這個人真的很有可能就在你媽媽找來給你看病的能人異士裏。”
    王瀌瀌倒是不會怪媽媽,媽媽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有人對王瀌瀌做這種事情,尤其是她四歲就去了大陸,在台島這邊甚至都不認識什麽人。
    “我想不起來了……不過媽媽找的這些人,烏鵲那裏應該有名單和聯係方式,任何會接觸媽媽和我的人,烏鵲都會留記錄。”王瀌瀌也不會懷疑烏鵲,烏鵲要是想害王瀌瀌,根本不用如此費事,她負責母女的一切安全問題。
    可是那些什麽下蠱用咒和涉及道法的事情,就超出了烏鵲的能力範圍——烏鵲甚至不信這些,她覺得都是裝神弄鬼。
    “這些以後再說。我現在幫你把影響身體的負能量,徹底清除掉……”
    陳安說著,有點猶豫。
    “好的。”王瀌瀌當然迫不及待。
    陳安看著王瀌瀌的胸口,少女的山巒讓陳安想起了麓山的雪,早些年間氣候並沒有現在的異常,每到冬季湘南總是會下一兩場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覆蓋了麓山、覆蓋了一望無垠的廣闊大地,隻有湘江川流不息。
    麓山的西北偏殿裏,也能夠看到外麵的天井裏,一片寂靜柔軟的白雪。
    “我需要直接接觸皮膚。”陳安說出了為難的地方。
    啊——王瀌瀌的嘴巴張成了魚嘴的形狀,隨即緊抿在一起,臉頰便被收納的空氣鼓起來,像被人抓上岸的生氣河豚。
    她躺在病床上,消磨時間就是看電影電視劇和小說,裏麵常常有男女主角中毒或者受傷在隱私部位,需要處理時的尷尬場景。
    有時候隻是有些尷尬,但是兩人分得清輕重,最終還是會做……有些則直接就開始搞起來。
    塗口水啊——有時候會有中毒的情景,王瀌瀌就覺得沒有吸毒的必要,塗口水就可以了,在麓山的時候,她被毛毛蟲蟄了,陳安就給她塗口水。
    可能電視裏的男主角的口水沒有陳安的那麽神奇吧,躺在病床上的王瀌瀌無聊地想,要是自己和陳安遇到這樣的事情,根本不會這麽扭捏和尷尬,好朋友生死事大,哪裏還會猶豫?
    結果呢……
    現在呢……
    咋真的能讓自己碰上呢?
    王瀌瀌當然知道,自己身體裏有一些邪惡的東西,自然是越早祛除越好,免得有隱患。
    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卻不除掉,王瀌瀌都睡不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