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消失的老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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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家庭環境的耳濡目染,王鴦姳確實比一般學生要成熟,如果擔任學生會、班級的幹部,表現當然也更加優異,尤其是在處理一些製度性、機構性,具有體製特色的問題時,她的高度和眼界更是普通學生,甚至老師都比不了的。
她爺爺和父親本來就會親自教導,更何況還有的是機會當麵學習這些優秀的體製高層處理和解決問題的手段、技巧,起點就比普通人高太多太多了。
可惜,這些優勢在陳安麵前根本沒用,他也不會驚詫地看著王鴦姳,被她的高度和眼界折服。
王鴦姳跺了跺腳,跟在了陳安和王瀌瀌的身後,這家夥真是一點禮貌都沒有,好像除了王瀌瀌,其他美少女在他麵前和行屍走肉都沒有區別。
“這裏好安靜,但是安靜中又沒有詭異的感覺,好像是很正常的地方。”王瀌瀌感受了一下。
這種黑幽幽的工地上,隻有建築和機械高大的影子在夜色中隱隱約約,它們輪廓分明很容易讓人辨認,所以不會因為模糊的邊際被想象力放大成恐怖的幻影。
“因為常道長來做過法事了啊,當然正常。”剛剛馬本偉把前前後後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王鴦姳便根據已知信息理所當然地說道。
盡管在王鴦姳眼裏,六神花露門就是邪修門派,但是她也要承認,這個門派既然傳承不斷,而在現代竟然成為了阿姨都十分重視的對手,肯定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六神花露門要是無能,都是江湖騙子,那豈不是說阿姨更蠢?那當然不可能,阿姨修為通神,道法高深,作為她的對手即便有所不如,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原來你也知道常道長厲害啊,陳安可是盡得她的真傳,清明節和你阿姨切磋,你阿姨未必是陳安的對手。”王瀌瀌心地善良地勸道。
盡管和內地這邊的親戚聯係不多,也沒有太多真正的情感,但是不知為何王瀌瀌總感覺在這邊更安全,這邊的親戚也更讓人放心一些,不像在宛公館,每一張熟悉的笑臉,都讓王瀌瀌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就像眼前的王鴦姳,桀驁不馴又喜歡裝模作樣,但王瀌瀌從來不覺得需要防備她什麽,這種人最多就是有些討厭,卻絕對不壞。
“你別胳膊肘往外拐,你是姓王的,就是應該知道我們王家在宗教界最強大有力的援助南嶽帝門,你懂不懂?”王鴦姳沒好氣地對堂妹說道,“還有,記得和你媽媽說,多來南嶽帝宮做法事、捐香火什麽的……咱不缺這麽點錢,但關鍵是別人一說就是王家小媳婦怎麽不請自家人做法事啊,陰陽怪氣的不好聽。”
“因為南嶽帝宮沒有雲麓宮靈,我媽媽說她生我之前,分別去了南嶽帝宮和雲麓宮求子,但隻有雲麓宮的金身神像是靈的。”王瀌瀌說著嘻嘻笑,抓著陳安的手搖來搖去。
感覺好奇妙哦,媽媽先向金身神像祈願,隨後王瀌瀌就來到了這個世界,還和幫助她來到這個世界的金身神像成為了好朋友。
所以,王瀌瀌才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她一直是往裏拐的,她天生的、永遠地站在陳安這邊。
“你知道什麽!”王鴦姳雙手叉腰,眉頭差點豎起來,事關南嶽帝宮的榮譽臉麵,必須據理力爭,“我們南嶽帝宮有真正的神靈南帝,而不是那些神話故事裏編造出來的神仙!剛才又地震了你們沒有感覺嗎,那就是南帝的存在證據,最近郡沙三次不同尋常的麓山震動,都是南帝在降下神諭。”
“根本不是,那是麓山的山神,它在喊我和陳安早點回去和它玩。”王瀌瀌又想起了小羊羔的樣子。
“屁!”
“你怎麽能說髒話!”
“你太幼稚了,山神難道是小朋友嗎?”王鴦姳覺得匪夷所思,但是王瀌瀌會這麽說又理所當然,畢竟是陳安的好朋友。
“山神為什麽不可以是小朋友?”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鬥嘴。
陳安的目光則落在工地外圍的紅磚圍牆上。
紅磚是以黏土為原料的燒結型建築材料,他記得上個世紀雲麓宮最後一次重建時,就是在麓山頂就地取材挖土燒磚。
在那個年代,很多自建房都是自家人一起挖土做磚,然後再搭建一個土窯用木柴引火燒炭,讓黏土磚在高溫中燒結成型。
磚廠也比較常見,在早期的基建工程中承擔了重要角色,而隨著經濟發展和材料進步,還有環境保護需要,普通的紅磚廠越來越少見,取而代之的是使用工業廢渣、粉煤灰、垃圾發電站殘餘燃料渣製作的新型牆體材料。
眼前這樣的建築工地,依然大規模地采用紅磚來搭建外牆,非常少見。
也不像是為了節約成本特意購買的……因為這些紅磚現在的價格也不低了,而且看起來頗有些年份,而不是新出窯的新磚,更像是以前的陳年老磚廢物利用。
“別吵了。”陳安招呼著王瀌瀌和王鴦姳,“我已經有些眉目了。”
“什麽眉目?”王鴦姳問道,她這才想起來此行目的是降妖除魔,“陳安,你該不會真的認為自己能降妖除魔吧?如果你和我合作,可能還有些機會,如果你試圖自己解決,我建議你還是搖人更安全。”
陳安當然認為自己就可以,但是王鴦姳既然來了,他也沒有打算避開她,反問道:“馬本偉這事兒,你怎麽看?”
“我覺得這個人不是好人,他說的話真真假假,很難判斷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在關係到自己小命的時候,還在至關重要的信息上打馬虎眼,這是對他自己的小命不負責,可以說是愚蠢。”王鴦姳無所謂地說道,“如果真的是心懷歹意的邪祟,我們可以除掉,可如果本身就是馬本偉自己惹來的報應,我們當然不能助紂為虐,讓他自己遭受報應即可。”
王瀌瀌在旁邊點了點頭,馬本偉給人的感覺確實不好。
“原來你也有腦子正常的時候。”陳安稱讚道,他一直就是這麽個思路,難得和王鴦姳有了一點點的默契。
王鴦姳不由得想朝他偏頭呲牙警告他,但馬上又有點得意,畢竟這好像是他頭一次誇讚她——不,自己怎麽能認為這是誇讚?這麽想著,王鴦姳就給了他胳膊一拳。
“我現在不跟你計較,明天到學校的。”陳安意味深長地說道。
王鴦姳痛苦地發現,她一想起明天又要繼續被他折磨就難受,但是她竟然還有些好奇他又會用什麽新花樣來折磨她!
“明天我還和你一起去上學好不好?”王瀌瀌期待。
“當然好。”
“你既然都跟著陳安去上學了,為什麽不幹脆也上學算了?”王鴦姳問道。
“我還要和陳安玩幾天。”
“你到學校裏來不一樣是玩?”
“我這幾天還要找山神。”
“神經病!”
陳安走到工地門口,剛剛和馬本偉打過招呼的保安老李頭正在那裏等著,滿臉憨厚而熱情的笑容,微微佝僂著身軀,但精神頭和身體似乎都還不錯。
“李大爺,我是昨天來做過法事的常道長的徒弟,今天過來看看情況。”陳安和氣地說道。
老李頭連忙打開工地門,“好,好,你們請進。”
陳安擺了擺手,“我先不進去了,聊一會……我想找你問問工地啊、馬老板的情況。”
“行,你盡管找我,剛才馬老板吩咐過了,我知無不言。”老李頭打開保安崗亭,地方不大,他把疊在一起的塑料椅子拆開給陳安三人坐,他自己坐在床上。
“地方有點埋汰。”老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王鴦姳和王瀌瀌都是第一次來保安崗亭,好奇地東張西望,窗戶開著也沒有什麽難聞的氣味,就是確實有點亂,是這兩個養尊處優的少女從未見識過的基層民眾的生活狀態。
“這就是你們家的搜刮對象嗎?”王瀌瀌深入思考和分析後得出了結論,雙手抱在胸前看著王鴦姳。
王鴦姳又想打王瀌瀌了,不過在她的印象中王瀌瀌是體弱多病的對象,還是不要對她動手動腳了,她畢竟沒有陳安那麽瓷實怎麽捶打飛踹都沒事——王鴦姳甚至想把陳安綁在鐵軌上讓時速三百五十公裏的高鐵碾壓他,才能發泄她對他的仇恨。
王鴦姳隻好壓低聲音解釋,“這裏隻是他工作的地方,他自己家裏肯定不是這樣子的!我家也沒有搜刮別人,我家是祖上流傳下來的資產,你懂不懂!”
“那你家祖上搜刮他的祖上,然後積累的資產。”
“你也姓王!”
陳安沒有理會又開始吵架的王鴦姳和王瀌瀌,麵對著老李頭,看了一眼窗外沉寂的工地,笑著問道:“大爺,馬老板和你是老鄉吧?”
老李頭這才把目光從王鴦姳和王瀌瀌身上收回來,雖然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麽,但是兩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也實在太可愛了,可惜自己孫子在女孩子麵前半天崩不出一個屁來,不然真的想撮合一下,要是自己有這麽一個孫媳婦,那真是祖上積德了。
老李頭笑著點了點頭,“是的,不隻是我,工地上大部分人都是馬老板的同鄉,我們基本都是本地人,馬老板發達以後提攜鄉鄰,讓大家都有活幹,都有飯吃啊。”
陳安拍腿讚歎,“這麽說來,馬老板真是個好人啊。我們國家盛行的鄉土觀念,鄉裏互相提攜,就是最典型的先富帶動後富啊!”
“沒錯……就是要這樣才好。我老婆家裏是新化的,他們那邊就是一茬接一茬地帶出去,現在那裏是中國打印機之鄉了,全國百分之八九十的打印店、打印機修理店都是他們開的,還有婁底那邊做假……”老李頭說著,大概覺得這不是什麽好例子,便含含糊糊地帶過去了。
“嗯,也有一定的運氣成分吧,這些地方也是首先出了一個能人,然後以他為頭。馬老板就是你們這裏的能人吧?”陳安試探著問道。
老李頭下意識地點頭,然後猶豫了一下,“馬老板當然是能人,畢竟能夠接得住別人對你的提攜,本身也是需要能力的。不過我們這個地方最早的能人,其實是馬老板的老丈人。”
陳安雙手離開膝蓋,上身微微向前,接著問道:“馬老板的老丈人?那應該也是一個能人,而且還善於發掘人才,是他帶著馬老板做起來了,還是說馬老板繼承了老丈人的部分家業發展壯大?”
“都有。”老李頭重重地點頭,“馬老板的老丈人叫徐厚才。馬老板原來是在老丈人的工地上做保安的,他勤快又會來事,盡職盡業,好幾次有人來工地偷建材,馬老板都拚了命地阻攔,還被打得住了院。後來徐老板就越來越重視他,首先就把磚廠交給馬老板管理,但磚廠大形勢不好,馬老板也無力回頭,可是後來他又參與到建築公司這邊來,就做得風生水起了,幫徐老板拉了很多生意……”
磚廠?
陳安連忙問道,“你說的磚廠,是以前那種燒窯的老紅磚廠?”
“沒錯。”老李頭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可惜啊,徐老板後來迷上了賭博……沾上了這個,就沒救了。他不顧老婆和女兒的勸阻,跑到東南亞那邊賭,後來就再也沒有回來了,最後有人看到他,好像是在緬甸,隨後就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個世界上果然沒有什麽新鮮事……陳安作為金身神像的時候,聽說過很多女婿被精明的老丈人吃幹抹淨的事情,卻也聽說過更多女婿做掉了老丈人的事兒。
女婿裏,像豬八戒那樣老實的可真不多……人家天蓬元帥,幹活賣力,給高老莊攢下了良田沃土多少家業啊!
“老爺爺,燒窯的地方,是不是要燒火,然後溫度很高啊?”王瀌瀌不諳世事,確實日常生活的閱曆,但“燒窯”還是能夠有點兒明白的。
老李頭發出煙嗓幹嘔式的笑聲,“小姑娘真可愛……是啊,燒窯當然要燒火,不但溫度要很高,而且以前我們的老式燒製法,要燒半個月啊……現在一些老法子做好磚頭,還是要燒一個半月,像閩南紅磚什麽的,不過我們這邊已經失傳了,除了一些講究的大老板,也沒人這麽燒磚了啊。”
“至少燒半個月……”王瀌瀌忽然抱著自己的胳膊打了個冷顫,想想都可怕。
她回憶著陳安跟她說的,等離子體是在高溫狀態下形成的……那個黑影,該不會就是被人在紅磚窯裏燒了至少半個月吧?
王鴦姳則狐疑地看著陳安和王瀌瀌,感覺這兩個人好像發現了什麽,自己卻完全沒有頭緒。
這豈不是說明自己沒有他們機智?不可能,一定是他們隱瞞了什麽重要信息,否則在同樣的條件下,自己一定也能夠捕捉到關鍵線索。
她也不至於現在就促催陳安快點說出馬本偉的問題,隻好耐心而聚精會神地繼續聽下去。
“李大爺,那你說的徐老板的紅磚廠在哪裏?我記得紅磚廠的占地麵積一般很大吧,如果那塊地也屬於徐老板,那麽到現在可能就是一大筆錢了吧。”陳安問道。
老李頭指了指窗外,“喏,這片工地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往那邊過去,還有老磚廠的一些窯洞在那裏,陸陸續續地搬了許多老磚頭出來用,不過還有一個窯好像是整個燒壞了,裏麵的磚都結在一起用不了,馬老板幹脆把它封死了。”
陳安不著痕跡地在老李頭這裏閑聊著,實際上把關鍵問題都問到了,然後便離開了保安崗亭,也沒有和老李頭說要幹什麽,便在離開老李頭的視線後,沿著紅磚圍牆繞到了工地後麵,前往老磚廠的另一片區域。
陳安讓王鴦姳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明在前麵帶路。
王鴦姳莫名有些犯怵,她聽得雲裏霧裏的,但是又敏銳地察覺到了一些指向可怕真相的線索,又驚又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