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多好的媳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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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東剛跨進屋門,就看見周小月蹲在地上哭的傷心無比。
    他的心猛的一揪,腳步放輕走過去,先彎腰撿起地上的藥包。
    “起來吧,地上涼。”陳東伸手扶住周小月的胳膊。
    周小月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拉起來,抬頭時撞進陳東的眼神裏,整個人都愣了。
    他的手怎麽這麽穩?
    以前碰他,他要麽傻笑躲閃,要麽手忙腳亂推人,從沒有過這樣子。
    而且他的眼神,清明得很,沒有半分往日的呆滯,就像……
    就像三年前那個還沒傻的陳東。
    難道,他不傻了?
    “你……”
    周小月張了張嘴,想問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怎麽會有這種荒唐的念頭?
    一個傻了三年的人,怎麽可能突然變正常?
    就在這時,陳東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略顯發黃的牙。
    那笑容傻乎乎的,和平時沒兩樣。
    周小月心裏的那點期待瞬間碎了,她垂下眼,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我真是被這日子逼瘋了,竟然指望一個傻子能護著我。”
    她掙開陳東的手,伸手去奪他手裏的藥包。
    “我去煎藥,你別亂跑了。”
    剛要走,眼角卻瞥見了他腰上。
    那隻鬆鴉的羽毛露在棉襖外,黑亮的羽尖還帶著點雪沫。
    再往上看,陳東肩上還搭著幾個鬆塔!
    “你這是……偷來的?”
    周小月的聲音一下子就啞了,眼淚又湧了上來。
    她抓起陳東的胳膊,眼中滿是急切。
    “是我沒用,是我沒本事讓你吃飽穿暖,可你也不能去偷東西啊!”
    “被人抓住了,他們會打死你的!”
    陳東剛想解釋“是我自己打的、撿的”。
    可看著周小月通紅的眼睛,那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看著她這樣自責,他實在忍不住,一把將她瘦弱的身體攬進懷裏。
    他的胳膊不算有力,卻把她裹得很緊,手掌輕拍著她的後背,像在安撫受了驚的孩子。
    周小月渾身僵住,連呼吸都頓住。
    這三年,她受過的隻有陳旺的白眼、王海英的辱罵,村裏人的指指點點。
    還有陳東每天瘋癲的樣子。
    不是將屎拉在炕上,就是搬石頭砸爛鐵鍋……
    她從沒被人這樣抱著過!
    她的手懸在半空,不知道該推開還是該抱住。
    這溫暖太陌生了,卻又太讓人貪戀。
    就像寒冬裏突然撞見的一縷陽光,明明知道可能轉瞬即逝,卻還是忍不住想多靠一會兒。
    陳東抱著周小月,能清晰感受到她身體的僵硬,也懂她心裏的疑惑。
    傻了三年的人突然不一樣,換誰都難信。
    他輕輕鬆開手。
    “小月,我知道我傻了三年,讓你受了太多苦。”
    “但我腦子不是一直糊塗,有時候能清醒一會兒……”
    “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往後我清醒的時候多了,一定把咱的日子過起來,補上對你的虧欠。”
    周小月抬著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她想起這三年,確實有過幾次,陳東偶爾會安靜坐著,眼神不那麽呆滯,甚至會喊她一聲老婆。
    隻是每次都隻有短短幾分鍾,轉眼又變回傻樣子。
    今天他清醒的時間,好像真的長了些!
    “是不是……你給我抓的藥起作用了?”
    陳東又補了一句,剛好戳中周小月的心。
    她的眼淚又差點掉下來。
    是啊,這三年她從沒斷過給陳東抓藥。
    剛開始是抱著一絲希望,想著萬一能治好呢?
    後來希望慢慢磨沒了,可藥還是習慣性去抓著。
    現在聽陳東這麽說,那點快熄滅的火苗,好像又亮了起來。
    “可能……是吧。”
    她吸了吸鼻子,把藥包抱在懷裏。
    “那我去煎藥,你別再亂跑了。”
    “好,我去做飯。”
    陳東點頭,跟著她往外走。
    周小月眼中的驚訝之色再度湧上。
    陳東竟然說要去做飯!
    他這次清醒的時間真的更長了些。
    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突然變成傻子。
    算了,哪怕有一刻好的,就好好珍惜吧。
    周小月拿了藥罐,在土爐子上熬藥。
    陳東則去外麵拿了幹柴進屋——那是趙鐵柱給他送過來的。
    燒一鍋水,將鬆鴉退毛,就連絨毛都摘的很仔細。
    甚至這時候,陳東竟回憶起上一世自己年輕時的樣子……
    鬆鴉處理幹淨,開膛掏內髒後,用鹽醃起來。
    等灶炕火燒起來,將鬆塔埋進火炭裏,沒一會兒的功夫,便飄出濃香的鬆脂味。
    周小月在爐子邊煎藥,聞著這香味,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陳東正蹲在灶坑邊,眼睛盯著裏麵的鬆塔,時不時翻一下。
    側臉在火光裏顯得很安靜,一點都不像平時的傻子。
    陳東又將醃好的鬆鴉肉放進鍋裏清蒸。
    等鬆塔皮烤焦,把它們拿出來放涼,輕輕一掰,裏麵的鬆子就掉了出來。
    他找了塊幹淨的粗布,把鬆子倒進去,一點點擦幹上麵的碎屑。
    然後他坐在灶邊,開始剝鬆子仁。
    鬆子放在石頭塊上,用斧子輕輕一砸,鬆子殼破碎,就露出杏色鬆子仁來。
    陳東將剝好的鬆子仁放在碗裏,沒一會兒就弄了大半碗。
    鍋裏的水慢慢燒開,鬆鴉的香味混著鬆塔的香,飄滿了小屋子。
    周小月煎好藥,端著藥碗過來,就看見陳東正把剝好的鬆子仁往她麵前遞。
    “你嚐嚐,挺香的。”
    周小月看著碗裏鬆子仁,又看了看陳東發紅的指尖,心裏像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
    鼻子一酸,眼淚又差點掉下來。
    從小到大,沒有人這樣對過她!
    她沒接,隻是低聲說道:“藥好了,你先喝藥吧。”
    陳東也不勉強,接過藥碗,皺著眉一口喝了。
    藥很苦,可他看著周小月站在旁邊,眼神裏帶著點不自在的躲閃,心裏卻覺得很甜。
    鍋裏的鬆鴉還在蒸著,鬆鴉的香味滿屋子飄。
    陳東掀開鍋蓋,用筷子戳了戳。
    肉爛了。
    他小心地把鬆鴉夾出來,放在幹淨的粗瓷盤裏,一點點把肉拆下來,還仔細挑掉藏在肉絲裏的小骨頭。
    周小月站在旁邊,看著他的動作,又愣了。
    從燒火,處理鬆鴉到現在拆肉,前後足有一個多小時。
    陳東沒傻笑,沒亂鬧,比正常人還細心。
    她心裏又冒起疑惑。
    真的是趙大夫的藥起作用了?
    他怎麽能清醒這麽久?
    “餓壞了吧,趁熱吃。”
    陳東捏起一塊最嫩的肉,遞到周小月嘴邊,眼神裏沒了半分傻氣,隻有認真。
    周小月的嘴唇顫了顫,眼淚一下子湧到眼眶裏。
    長這麽大,沒人這麽喂過她。
    在周家沒人疼,在陳家隻有委屈!
    現在這塊熱乎的肉遞到嘴邊,讓她感覺是那樣的不真實。
    此時,即便自己的肚子咕咕直叫,她還是硬生生忍住。
    偷偷咽著口水,往後退了半步。
    “你吃吧……你得多吃點,病才能好得快。”
    她心裏清楚,陳東現在的清醒說不定是暫時的,萬一……
    他一會兒又變傻了呢?
    可又忍不住盼著。
    要是他能一直好下去,就不用但心有人害他了。
    到時候她就能放心離開,去找自己的母親!
    陳東卻並不知道周小月此時心裏在想什麽,隻感覺這個小媳婦是個知冷知熱的。
    多好的媳婦啊!
    自己這一世,還真是沒白來!
    不過,這肉還是要讓媳婦吃的,她太瘦了!
    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是那樣惹人疼惜。
    “你是我老婆,得聽我的。”
    “那……我吃一小塊,剩下的你吃。”
    “聽我的,這些你都吃了!”
    “這……”
    周小月仍舊糾結猶豫。
    “你要是不吃,我一會變傻了……”
    “別……我吃!”
    她可不想再看到陳東癡傻的樣子,哪怕能讓他多清醒一會!
    但當肉入口後,她的眼淚卻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三年了!
    她早就忘了肉的味道。
    陳東忍不住鼻子一陣發酸。
    “把這些都吃了,我今天就不會變傻了。”
    “真……真的嗎?”
    她太希望這樣平靜的時刻多一點,再多一點……
    “當然是真的,你吃著,我去把剩下的鬆子剝出來。”
    不等陳東剝完鬆子,周小月從屋裏走了出來。
    “我去張嬸家一趟……這個給你。”
    周小月並沒把鬆鴉吃完,一隻鬆鴉本來就沒多少肉,她竟然給陳東留了兩條肉腿!
    陳東張了張嘴,想喊出跑出屋子的周小月,思量後卻作罷。
    “這隻是開始,往後,我會讓這小屋裏再也不缺煙火氣!”
    “也再不會讓周小月受委屈!”
    陳東想起跟趙鐵柱的約定,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收拾好東西,打算出去。
    但想到周小月以為自己被陳旺接走時傷心難過的樣子,又轉身回來,寫了張字條放到炕上,這才放心離開。
    黃昏暮色中,整個山泉村一片寂靜。
    村北一棵鬆樹下,趙鐵柱背著大撅把子,兩手揣在棉襖袖子裏,跺著腳。
    看到陳東真的來了,三兩步衝了過去。
    “東子,你果然沒騙我!”
    他也是真擔心陳東的清醒隻是暫時的。
    “騙你幹啥……東西給我,你回去吧。”
    “啥?你要一個人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