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銘端著酒杯的手指，微不可查地一頓。
    月光下，他抬起頭，視線越過庭院的圍牆，望向了深邃無垠的夜空，仿佛那裏有什麽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怎麽了？”
    墨靈萱何其敏銳，立刻就察覺到了他這一瞬間的異常。
    蕭銘收回視線，將杯中殘酒飲盡，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分凝滯。
    “沒什麽。”他放下酒杯，語氣平靜，“隻是覺得今晚的月色，太安靜了些。”
    墨靈萱順著他剛才的方向看去，夜空中隻有一輪清冷的孤月，連星子都稀疏了幾分。
    安靜？
    對於修士而言，過於安靜，往往意味著危險。
    她心中一凜，周身靈力下意識地運轉起來，仔細感知著周圍的一切。
    風聲，蟲鳴，遠處更夫的梆子聲……一切都再正常不過。
    “你是不是太緊張了？”墨靈萱收回感知，蹙眉看著蕭銘，“城主府守衛森嚴，又有大陣守護，能有什麽事？”
    “或許吧。”蕭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站起身來，“夜深了，師姐也早些休息。你今夜心緒不寧，靈力紊亂，不宜飲酒過量。”
    他這話點明了她之前的狀態，讓墨靈萱臉上微微一熱。
    她確實心亂如麻，否則也不會做出半夜邀師弟對飲這等出格之事。
    “我心中有數。”她嘴上應著，卻也順勢站了起來，“你也是，別總想些亂七八糟的，天塌下來，有宗門頂著。”
    “好。”蕭銘點頭應下。
    目送著墨靈萱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後，庭院中的燭火也隨之熄滅，蕭銘臉上的那份隨和與平靜，才緩緩褪去。
    他再次抬頭，望向那片空無一物的夜空。
    妖尊。
    那股威壓雖然一觸即收，但其層級，絕不是普通妖皇能比。
    那是一頭真正經曆了歲月洗禮，狡詐而強大的古老妖物。
    它的神識掃過洛水城，絕非偶然。
    林嘯天的擔憂，並非杞人憂天。
    洛水城，這顆人族腹地的明珠，已經被一頭潛伏在黑暗中的巨獸盯上了。
    他不能再被動等待。
    蕭銘的身影在原地變得模糊，下一瞬，便如一縷青煙，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沒有驚動城主府的任何禁製與守衛。
    片刻之後，他出現在洛水城最高的建築——觀星樓的樓頂。
    夜風獵獵，吹動他的衣衫。
    他閉上雙目，那浩瀚如宇宙的妖帝感知，以他為中心，無聲地鋪展開來，籠罩了整座洛水城，並向著城外那片黑暗的山脈延伸而去。
    妖尊的氣息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抹去了所有痕跡。
    但在妖帝的感知下，任何偽裝都形同虛設。
    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縷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屬於那妖尊的本源妖氣。
    這縷妖氣，像一根看不見的線，牽引著蕭銘的感知，最終指向了城西一處偏僻的角落。
    那是一條肮髒混亂的巷子，凡俗的乞丐與落魄的修士混居於此。
    蕭銘的身影再次消失，出現在了那條巷子的入口。
    惡臭與酒氣混雜，幾個醉漢倒在牆角，發出沉重的鼾聲。
    他的腳步很輕，走在泥濘的地麵上，卻沒有沾染半點汙穢。
    最終，他在一扇破敗的木門前停下。
    那縷本源妖氣的終點，就在這裏。
    他沒有敲門，隻是伸出手指，在門板上輕輕一點。
    “吱呀——”
    那看似堅固的門鎖，內部結構瞬間化為齏粉，門悄然無聲地開了一道縫。
    屋內一片漆黑，彌漫著一股血腥與腐朽混合的怪味。
    蕭銘走了進去，反手將門合上。
    黑暗中，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房梁上撲下，五根閃爍著烏光的利爪，直取他的後心！
    那是一頭偽裝成人類的狼妖，修為在靈師初階，動作狠戾而刁鑽。
    然而，它的利爪在距離蕭銘後背還有三寸的地方，便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它禁錮在了半空。
    狼妖眼中現出極度的驚恐，它瘋狂地催動體內妖力，卻發現自己像是被凍結在琥珀裏的蟲子，連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黑暗中，一個平淡的聲音響起。
    “剛剛，是誰在聯係你？”
    狼妖渾身劇顫，它看不清對方的臉，卻能感覺到那股讓它從靈魂深處戰栗的威壓。
    它咬緊牙關，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咆哮，竟想引爆妖丹自盡。
    “在我麵前，你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蕭銘的聲音依舊平淡，那狼妖卻驚恐地發現，它體內奔騰的妖力，瞬間被一股更霸道、更古老的力量徹底鎮壓、撫平，連自爆都成了一種奢望。
    一縷微不可察的妖帝之力，探入它的識海。
    沒有慘叫，沒有掙紮。
    狼妖的身體軟了下來，雙目失神，口中無意識地呢喃著：
    “血月……祭品……黑風山……門……”
    幾個破碎的詞語過後，它腦袋一歪，徹底沒了聲息。
    並非死了，而是神魂被那浩瀚的信息流衝刷，變成了白癡。
    蕭銘鬆開手，任由那狼妖的身體軟倒在地。
    血月，祭品，黑風山，門……
    線索已經很清晰了。
    那妖尊的目標，恐怕是想在洛水城，或者說在黑風山脈，開啟某個與妖界有關的“門”。
    而開啟這個門，需要大量的“祭品”。
    所謂的祭品是什麽，不言而喻。
    他走出這間屋子，當他離開巷口時，身後那扇破敗的木門內，燃起一簇紫色的火焰，將屋內的一切，連同那頭變成白癡的狼妖，都焚燒得幹幹淨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天邊，已經泛起了一抹魚肚白。
    當第一縷晨光照進青蓮小築的庭院時，蕭銘正好推開自己的房門，伸了個懶腰，仿佛一夜好眠。
    他必須加快速度了。
    在“血月”出現之前，不僅要解決墨靈萱的火毒，還要去那黑風山脈，看看到底是什麽“門”，值得一尊妖尊如此大費周章。
    清晨的陽光，驅散了洛水城的夜色。
    白酥雪一大早就跑了出來，手裏拿著那枚烏黑的城主令，興奮地計劃著要去城裏哪些店鋪“大殺四方”。
    “師兄，大師姐！我們今天去萬寶閣看看吧？聽說裏麵的法衣可漂亮了！用這個令牌，是不是能打很低的折扣？”
    墨靈萱從房中走出，她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眼下帶著淡淡的青色，顯然昨夜並未休息好。
    她瞥了一眼興奮的小師妹，又看了看神清氣爽的蕭銘，心中那份疑慮再次浮現。
    昨夜，她明明感覺到蕭銘身上有一瞬間的氣息波動，可之後，他卻平靜得像是什麽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