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13.遊戲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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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經抑製器。”
    五個字,從伊芙琳蒼白的唇間吐出,輕得像一聲歎息,卻重逾千鈞地砸在死寂的審訊室裏。她沒有看漢克,目光依舊空洞地落在前方的牆壁上,仿佛剛才做出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決定。
    漢克喉嚨裏的嗚咽戛然而止,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裏麵希冀的光芒如同被冷水澆滅的炭火,瞬間黯淡,隻剩下死灰般的絕望和……一絲茫然的不解。他不懂,將軍為什麽不殺他?為什麽選擇……那種東西?
    擴音器裏,阿瑞斯沉默了。這沉默比之前的任何言語都更具壓迫感。伊芙琳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冰藍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最終呈現出的、出乎他意料的光澤。
    沒有預想中的滿意,也沒有被違逆的憤怒。隻有一種深沉的、近乎審視的寂靜。
    良久,他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平穩依舊,卻像是淬了冰:
    “如你所願。”
    押著漢克的士兵粗暴地將他拖了出去。年輕機械師最後看向伊芙琳的眼神,複雜得像一團糾纏的亂麻,有劫後餘生的茫然,有對她選擇的困惑,或許,還有一絲微弱的、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憐憫?
    審訊室的門重新合攏,將外界的一切隔絕。現在,這裏隻剩下伊芙琳,和那個即將到來的、象征著她徹底交出思想自由的刑具。
    她沒有等太久。
    金屬門再次滑開,走進來的不是士兵,而是那個伊芙琳在醫療艙見過的、表情淡漠的醫療官。他手裏拿著一個銀灰色的、造型簡潔卻透著冰冷科技感的金屬頸環。頸環內側,密布著細微的、如同神經突觸般的感應觸點。
    神經抑製器。
    它將像一條無形的鎖鏈,纏繞住她的大腦,將她最後的避難所——她的思想,也置於阿瑞斯的監控之下。喜怒哀樂,每一個情緒的波動,每一個潛藏的念頭,都可能被捕捉,被分析,被掌控。
    醫療官走到伊芙琳麵前,能量束自動解除。她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腕,上麵留下了清晰的勒痕。她沒有反抗,甚至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隻是平靜地站起身,微微低下頭,將脆弱的脖頸暴露出來。
    醫療官的動作機械而精準,將冰冷的金屬頸環扣在了她的頸項上,與那顆星淚石項鏈並排。頸環合攏時,發出“哢噠”一聲輕響,內部傳來極其細微的嗡鳴,仿佛有無數隻冰冷的電子蟲,正試圖與她的神經末梢建立連接。
    一陣輕微的眩暈和惡心感襲來,伊芙琳閉了閉眼,強行壓下不適。
    醫療官拿出一個手持掃描儀,在她頸環附近掃描了一下,光屏上跳出複雜的生理數據流和神經信號圖譜。
    “連接穩定,抑製器已激活。基礎情緒閾值設定完成。”醫療官毫無感情地匯報,像是在調試一台機器。
    伊芙琳感覺到一種奇異的剝離感。一些激烈的、尖銳的情緒,如同被蒙上了一層薄紗,雖然依舊存在,卻失去了原本鋒利的邊緣。憤怒、悲傷、恐懼……它們還在,卻變得模糊而遙遠,難以掀起巨大的波瀾。但同時,一種更深的、更冰冷的絕望,如同深海底流,在她意識深處緩緩湧動。
    醫療官完成任務,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審訊室裏,又隻剩下伊芙琳一個人。不,不再是一個“人”了。是一個戴上了思想枷鎖的囚徒。
    她抬起手,指尖輕輕觸碰著頸間冰涼的金屬環。它緊貼著她的皮膚,像一個永不愈合的傷口,提醒著她此刻的處境。
    擴音器裏沒有再傳來阿瑞斯的聲音。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服從”,以一種他或許都未曾預料的最徹底的方式。
    伊芙琳緩緩走到光屏前,上麵依舊顯示著K17小行星帶附近的星圖,那三艘突擊艦如同完成了狩獵的禿鷲,正在緩緩轉向,準備返航。
    她看著那片星域,目光平靜無波。神經抑製器濾掉了她臉上可能流露的悲痛,但那雙眼睛深處,有什麽東西在沉澱,在凝固。
    她沒有選擇殺死漢克,不是出於軟弱,而是因為那毫無意義。一條人命換不來自由,隻會讓她在噩夢中永世沉淪。她選擇了抑製器,不是屈服,而是為了保留最後的火種——活著,才有可能。
    阿瑞斯以為他掌控了一切,掌控了她的身體,現在連她的思想也要納入麾下。但他或許不明白,當一個人連思想都被迫“平靜”時,那最深處滋生的東西,可能不再是憤怒的火焰,而是……冰冷的、絕對理性的、隻為毀滅而存在的意誌。
    神經抑製器能監控她的情緒波動,能限製她的激烈反應,但它無法讀取她最底層的、如同程序代碼般被冷靜編譯過的“意圖”。
    伊芙琳轉過身,不再看那片帶來噩耗的星域。她走向審訊室的門口,步伐穩定。
    門開了,守衛依舊等在外麵。
    “回去。”她淡淡地說,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如同AI合成音。
    守衛有些訝異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沒料到她是如此平靜,但還是依言押送她返回觀景套房。
    走在熟悉的通道裏,伊芙琳能感覺到頸間抑製器細微的嗡鳴,像是一種無時無刻的提醒。沿途遇到的帝國士兵投來目光,這一次,除了以往的審視和輕蔑,似乎又多了一絲別的什麽……是好奇?還是對這件“新配件”的打量?
    她無視所有目光,徑直走回那間華麗的牢籠。
    金屬門在身後合攏。
    她走到觀景窗前,窗外,星辰依舊,地球依舊。
    她抬起手,不是撫摸星淚石,而是輕輕按在冰冷的神經抑製器上。
    阿瑞斯·溫特斯頓,你得到了一個看似完美的、沒有激烈情緒的藏品。
    但你永遠不知道,在這片被強製平靜的海麵之下,正在孕育著怎樣一場,足以吞噬星辰的……絕對零度的風暴。
    遊戲,的確進入了下一階段。隻是,規則或許已經悄然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