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翻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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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墨被兩名衙役,一左一右請離了考場,穿過重重院落,帶到了貢院的內堂。
    堂上正中端坐一人,身穿緋色官袍,麵容清瘦,目光銳利,正是北源知府孫陽。
    “學生蘇墨,叩見府台大人。”
    蘇墨行禮問候,沒有等孫知府發問,便高高舉起了手中那張汙損的考卷,以及完好的草稿。
    “稟報大人,學生有冤啊。”
    他將府試期間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坦誠講述。
    “學生縣試末名,自知才疏學淺,不敢怨懟。”
    “然府試首場,學生便被分入屋頂缺瓦的號舍,唯恐雨水浸濕考卷,日夜不安。”
    “今日第二場,學生正在答題,守在門口的衙役卻突然潛伏到身後,突兀的大聲報時,且時間明顯錯漏。”
    “學生驚慌之下,筆墨失控,致使作答紙當場汙損。”
    蘇墨的聲音微微發顫,似是後怕,然後又舉起那張汙跡斑斑的考卷。
    “還請大人明鑒!此等行徑與毀人前程何異?學生懇請大人徹查!”
    “若明日下雨,學生的考卷必保不住,這分明是有人在刻意妨害科考。”
    孫知府靜靜地聽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麵。
    出於前一場考試,對蘇墨文章的欣賞,他在事件出現不久,便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
    這場鬧劇,就是周同知搞出來的,而且確實和丁家有關。
    “蘇墨。”
    孫知府緩緩開口道。
    “你可知,你今日在考場大鬧,已犯擾亂科場之罪?本官若要治你,你這前程一樣保不住。”
    雖然清楚蘇墨大鬧一場,就是為了見自己,但是孫知府可不會就那麽簡單的翻過此事。
    “你,就不怕本官治罪嗎?”
    聞言,蘇墨抬起頭,迎著那道威嚴的目光,臉上卻無懼色。
    “學生怕,但學生更相信大人。”
    “哦?”
    “學生在清河縣時,便聽聞府台大人的政績。”
    蘇墨朗聲道。
    “大人上任四年,專注農桑,改良糧種,推廣新犁,是清河百姓口中的清官、好官。”
    “學生相信,似大人這般明察秋毫、心係萬民的青天,絕不會容忍此等宵小之輩,在您主考的科場上,行此齷齪陷害之舉!”
    先給戴上一頂高帽,隻要對方高興了,這事情也就好辦了。
    說白了,這事情本就可大可小,其結果全憑孫知府一人之念。
    說到這裏,蘇墨不動聲色地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學生不敢奢求其他,隻懇請大人,準許學生用草紙謄寫文章,或準許學生提早交卷,以避宵小暗算!”
    孫知府聞言心中暗笑。
    這小子,真是個小狐狸。
    “用草紙謄寫?大業開朝以來,聞所未聞。”
    孫知府麵上不動聲色,毫不鬆口道。
    “規矩就是規矩。”
    蘇墨的心一沉,心中不由思考著別的辦法。
    “不過……”
    孫知府話鋒一轉,又道。
    “本官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他看了一眼,蘇墨那張完好的草稿紙。
    “你既說草稿已成,那本官,便再賜你一張作答紙。”
    蘇墨聞言大喜,剛要道謝,便聽到孫知府的話。
    “你先別急著謝恩。”
    孫知府的聲音冷了下來。
    “本官不要你照著草紙謄抄,你便在此處,當著本官的麵,將你那篇草稿,從頭到尾默寫出來。”
    “隻給你一張紙,寫錯一字或塗改一處,便當場黜落,你可敢?”
    這比照抄的難度,高了何止十倍!
    然而蘇墨非但沒有畏懼,反而大喜叩首。
    “學生遵命!謝大人成全!”
    默寫可以說是他的強項,一點都不帶害怕的。
    一張新桌案被搬到堂下。
    蘇墨凝神靜氣,在孫知府和堂上所有官吏的注視下,他緩緩閉上眼,將那篇早已爛熟於心的文章,在心中默念一遍。
    隨即,他提筆蘸墨。
    落筆!
    端正的館閣體,躍然紙上。
    孫知府看著那一行行字,暗自讚賞。
    這等天資配上這份苦功,此子若不中,簡直是天理難容。
    一個時辰後,蘇墨放下筆,吹幹墨跡,恭敬呈上。
    “大人,學生默寫完畢。”
    孫知府接過,隻掃了一眼,便點了點頭。
    “下去吧。準備第三場考試。”
    ……
    第三場考試如期而至。
    蘇墨再次走進那間破敗的號舍,心中卻已一片澄明。
    果然,昨日那兩名如臨大敵的衙役,早已消失不見。
    巡邏的衙役雖依舊在巷道中走動,但路過他門口時,最多隻是好奇地朝裏瞥一眼,便匆匆離開,再無半點刻意的刁難。
    這府試最難的一關,他已經闖過了。
    丁家的陰謀,在這位孫知府的麵前,終究是未能得逞。
    很快,府試三場,全部結束。
    蘇墨與陳易、陳尚澤在客棧中,靜靜地等待著放榜。
    而在貢院的閱卷房內,一場激烈的爭論,才剛剛開始。
    燈火通明,孫知府高坐主位。
    “大人!下官以為,此卷當為案首!”
    孫知府的副手王通判,將一份考卷重重拍在桌上說道。
    “三場考試的文章層層遞進,論述精辟,尤其是那篇務實策論,簡直是為大人您量身打造!此等大才不為案首,實乃我北源府之憾!”
    “不可!”
    周同知立刻站了出來,極力反對道。
    “大人!下官承認此子文章尚可,但他品行有失!”
    “曾經在第二場考試時咆哮公堂,此等心性,若點為案首,豈非縱容狂悖之徒?”
    他又拿起蘇墨的試帖詩。
    “況且,他這首詩格律雖無錯,卻全無靈氣,匠氣十足!如何能冠絕十縣?”
    周同知態度堅決,蘇墨中榜的事情已經阻攔不了了,但他絕不能讓蘇墨奪了案首,否則他無法向丁家大公子交差。
    堂上爭論不休。
    “夠了。”
    孫知府拍板拿了主意,緩緩開口道。
    “王通判所言不差,蘇墨此子才華卓著,三場考試的文章,皆是上上之選。”
    聞言,周同知的心瞬間沉入穀底。
    “但是,就如周同知所慮,亦不無道理。”
    “此子年方八歲便鋒芒太露,性子確實需打磨一下。”
    孫知府的話鋒一轉,看向周同知,
    沉吟片刻,做出了最終的裁決。
    “如此,便將蘇墨定為第二吧。”
    “至於案首……”
    孫知府從取中的卷子裏,抽出了丁明智那份平庸的答卷,淡淡道。
    “便定為丁明智吧,年紀輕輕,寫得一手好文章,也算難得。”
    當然,到底是文章寫得好,還是孫知府對丁家有什麽想法,那就不好說了。
    反正此言一出,周同知是大喜過望,連連叩首。
    “大人英明!”
    王通判雖有不甘,卻也明白知府大人的難處。
    第二名是蘇墨,這是認可了其才學。
    又顧及了丁家的勢力,給了丁明智案首,平衡了各方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