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開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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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墨父子倆走後,蘇家族長家的堂屋內,煙霧繚繞,嗆得人睜不開眼。
    蘇德海坐在炕沿上,手中的旱煙袋鍋子幾乎沒停過。
    大兒子蘇長林滿臉擔憂的走進屋內,壓低聲音急道。
    “爹!您真要聽那孩子的?那可是官差啊!咱們這是……這是聚眾抗法啊!”
    “萬一丁家那頭真追究下來,咱們全村幾百口子還能有個好?”
    他雖然沒有進屋,但卻躲在外麵偷聽了一會,直到事情的來龍去脈。
    蘇長林越說越怕,聲音也都帶了顫音。
    “為了一個蘇墨,搭上全族的身家性命,這值當嗎?要不咱們還是……”
    “閉嘴!”
    蘇德海猛地吸了一口煙,吐出一團濃重的白霧,隔著煙霧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長林啊,你活了四十多年,可卻還沒個娃娃看得通透。”
    蘇長林聞言一愣,反問道。
    “爹,這是什麽意思?”
    “蘇墨今晚有句話說的很對,讓我十分擔憂,也因此答應了下來。”
    蘇德海的聲音沙啞,淡淡道。
    “他說,丁家已經把咱們往上爬的梯子,給撤了。”
    “啥……啥梯子?”
    蘇長林一臉茫然,這段他怎麽沒聽到呢?。
    “梯子,就是出頭的路!”
    “你想想,這麽多年咱們蘇家村,還有這周圍十裏八鄉,除了丁家之外,可有出過像樣的大人物?”
    “但凡稍微有個冒頭的,是不是最後都莫名其妙沒了聲響?”
    蘇長林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咱們蘇家世世代代土裏刨食,見個縣裏的衙役都得點頭哈腰。”
    蘇德海看著兒子,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咱們還要這樣窩囊多少年?你兒子,你孫子,難道也要像咱們一樣,一輩子當個任人揉捏的泥腿子?”
    “爹……我……”
    “若無變數,蘇族再過百年,也依舊是被人踩在泥裏的命!”
    說到這裏,蘇德海的聲音陡然拔高。
    “如今,蘇墨就是這個變數!他是咱們蘇族的希望!”
    “可丁家要斬斷我們的希望,咱們若是也不護著點,那可就真的永無出頭之日了!”
    “可是爹,那畢竟是官府……”
    蘇長林認為蘇德海說的不無道理,但心中還是有點怕。
    “你怕個球!”
    蘇德海猛地站起身,臉上透出一股決絕之色。
    “如果真出了事,我便自己扛下來,之後蘇族就要靠你了。”
    說罷轉身離去,隻留下蘇長林站在原地。
    不等天剛蒙蒙亮,蘇德海便召集了族中幾位德高望重的族老。
    在祠堂祠堂偏廳內,幾位老人麵色凝重,低聲商議了許久。
    最終,蘇德海一錘定音道。
    “今日這頓酒,不是慶功酒,而是同心酒!把全族的人心都給我聚起來!”
    “告訴大夥兒,誰要是敢在這節骨眼上掉鏈子,我蘇德海第一個饒不了他!”
    ……
    與此同時,蘇墨家的小院從清晨開始,就熱鬧得如同過年一樣。
    蘇明哲這次也是豁出去了,直接從床底掏出了一百兩銀子,交給了負責采買的族人。
    “買!都挑好的買!”
    蘇明哲咬牙切齒的說道。
    “豬肉要肥的!米麵要精的!酒要最烈的!別怕花錢!”
    在蘇明哲的豪氣之下,很快一車車的物資運進了村子。
    鎮上糧鋪最好的精米白麵,藥鋪裏平日舍不得用的桂皮、八角等香料。
    還有那頭三百多斤的大肥豬,此刻正被幾個壯漢按在案板上,發出震天的嚎叫。
    “好家夥!墨哥兒家這是不過了?”
    “你懂什麽!人家這是為了咱們族裏爭氣!”
    村民們看著這流水般的食材,一個個眼睛都直了。
    不用人招呼,各家各戶便自發地行動起來。
    男人們搬來了自家的大鐵鍋、長條凳,在祠堂門口的空地上,用石頭壘起了十幾口簡易的土灶。
    婦人們則在溫氏的帶領下,洗菜、切肉、和麵。
    村裏那位平日隻在紅白喜事,才露一手的大廚王嬸,更是被請來掌勺。
    外麵熱鬧的熱火朝天,蘇墨在屋內卻有些心神不寧。
    鋪開宣紙想要練字靜心,可筆下的字跡卻有些浮躁。
    “墨兒。”
    溫氏推門進來,手裏端著一碗剛熬好的熱茶。
    她見兒子眉頭緊鎖,不由得擔憂道。
    “怎麽了?外麵這麽熱鬧,你怎麽反而不開心?”
    蘇墨放下筆,看著母親輕聲說道。
    “娘,您知道大家為什麽這麽高興嗎?”
    溫氏聞言一愣,反問道。
    “不是因為你中了秀才,為了躲避那個丁家嗎?”
    “不全是。”
    蘇墨搖了搖頭,聲音有些低沉道。
    “昨日官差要來抓我,被擋了回去,但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這頓飯不是為了慶祝,是為了讓族裏的叔伯兄弟們,吃了這頓飯,好幫我擋官差的。”
    “擋官差?”
    溫氏遲疑了片刻,聲音微顫的說道。
    “族長他們,他們答應了嗎?”
    雖說她也知道官差,以及丁家的事情,但知道的並不全麵,沒想到會這麽嚴重,甚至要動用全村人民。
    “族長知道,族老們也就都知道了。”
    “至於其他人,今天吃過之後,自然也就知道了。”
    溫氏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心中湧起巨大的愧疚。
    她下意識想衝出去,告訴大家真相,但卻怕毀了兒子的安排。
    最終,她選擇相信兒子,故作平靜的說道。
    “墨兒,娘相信你,有需要娘的地方,你就叫娘啊。”
    蘇墨看著母親的背影,歎了一口氣。
    他知道此事對於善良的溫氏來說,其實是有些違心的,但形勢逼人,沒有辦法啊。
    重新提起筆,寫下了一個個大字。
    想到哪裏便寫到哪裏。
    直到寫滿了三張大字,他心中那股躁動,才終於慢慢平息下來。
    越是困境,就越要靠實力立足。
    若我亂了陣腳,這一局便真的輸了。
    蘇墨深吸一口氣,將廢紙揉成一團,扔進紙簍。
    隨後,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時文選粹,開始大聲背誦。
    午時,宴席開場。
    幾十張桌子擺滿了祠堂前的空地,熱氣騰騰的菜肴,如流水般被端了上來。
    紅燒肉色澤紅亮,燉雞湯香氣撲鼻,大白饅頭堆得像小山一樣。
    蘇墨換了一身幹淨的長衫,走到了主桌前。
    這裏坐著的是族長蘇德海,以及幾位白發蒼蒼的族老。
    蘇墨沒有坐下,而是拿起酒壺恭敬的行禮道。
    “族長爺爺,各位族老爺爺,我是族裏的小輩,今日這頓酒理應由我,來為長輩們斟滿。”
    一位族老擺了擺手,便要客氣道。
    “你是秀才公,使不得……”
    “族老爺爺,在外麵我才是秀才。”
    蘇墨打斷了他,語氣誠懇道。
    “但在蘇家村,我永遠是蘇家的子孫,為長輩倒酒是本分。”
    說著他便彎下腰,為每一位族老斟滿了酒杯。
    接著,他並沒有停下,而是提著酒壺,走向了旁邊的村民桌。
    蘇墨挨個走到村民桌前,凡是麵前有酒杯的,無論長幼他都親手為其添酒。
    村民們哪裏受過這等禮遇?
    一個個受寵若驚,紛紛站起身來,雙手捧著酒杯,激動得滿臉通紅。
    “哎喲!墨哥兒!這怎麽使得!”
    “我這輩子,竟然能喝上秀才公親自倒的酒!這話說出去,隔壁村的老李頭得羨慕死我!”
    蘇墨微笑著,沒有半點架子。
    與此同時,主桌上的幾位族老,看著這一幕神色各異。
    他們早從族長口中得知了,今日宴席的真正目的。
    一位族老看著蘇墨那瘦弱的背影,眉頭緊鎖,眼中滿是擔憂道。
    “這孩子……這次惹的禍不小啊,那是官府啊,咱們真能擋得住嗎?”
    另一位脾氣火爆的族老,卻是猛地灌了一口酒,重重地將酒杯頓在桌上,滿臉怒容道。
    “怕個球!那丁家欺人太甚!真當咱們蘇家村是泥捏的?”
    “墨兒這麽好的孩子,他們也下得去手!這官差要是敢來,老子第一個拿拐杖抽他!”
    蘇德海坐在首位,看著蘇墨,又看了看這些神情複雜的族老,心中暗自點頭。
    這孩子,是個人物,隻是幾杯酒,就把人心給攏住了。
    這頓酒喝下去,恐怕蘇家村這幾百口人,就算是徹底綁在蘇墨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