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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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關城的繁華,遠非清河縣可比。
街道寬闊,商鋪林立。
蘇墨帶著蘇武陽,徑直走進了一家,名為文淵閣的大書肆。
這家書肆在韶關城頗有名氣,不僅書籍種類齊全,更是各大書商發行的首選之地。
“墨哥兒,這書店可真氣派!”
蘇武陽像好奇寶寶一樣,東摸摸西看看,滿眼的驚歎。
蘇墨笑了笑,正欲走向櫃台,詢問些經義策論的書籍,目光卻忽然定格在書肆角落的一個背影上。
那背影身著洗得發白的長衫,正捧著幾本書看得入神,時不時還發出幾聲嘖嘖稱奇的感歎。
嗯?有些眼熟。
蘇墨心中一動,走上前去,試探著喚了一聲。
“王夫子?”
那人身形一僵,緩緩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兩人眼中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正是蘇家村蒙學的先生,王夫子。
“蘇墨?”
王夫子瞪大了眼睛,手中的書差點掉在地上。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不是說你在準備鄉試嗎?”
蘇墨連忙行禮道。
“學生見過夫子,說來話長,學生是有事特意來韶關一趟。”
“倒是夫子,您年前不是說回鄉省親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韶關?”
王夫子有些尷尬地將手中的書,往身後藏了藏。
但蘇墨眼尖,早就看清了那幾本書的封皮。
赫然是如今市麵上,最火爆的話本《西遊記》和《誅仙》。
“咳咳……”
王夫子老臉一紅,幹咳兩聲掩飾道。
“老夫……老夫是來給家裏的小輩買些閑書,對,買給小輩看的。”
蘇墨忍俊不禁,但也不戳破,隻是順著話頭道。
“這幾本書寫得確實精彩,夫子若是喜歡,學生那裏還有手稿。”
“真的?”
王夫子眼睛一亮,隨即意識到失態,連忙板起臉。
“咳,這都是旁枝末節。走,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找個地方坐坐。”
書肆外不遠處便有一個茶攤。
三人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蘇武陽識趣地去一旁看顧包裹。
幾杯熱茶下肚,王夫子看著眼前這個得意門生,眼中滿是欣慰。
“墨兒,聽說你考了院試案首,老夫在老家聽到消息時,可是多喝了兩杯酒。”
“如今你又有出息,寫話本賺潤筆費,哪怕不走仕途,這也是一輩子的富貴。”
“全是夫子教導有方。”
蘇墨謙遜道。
寒暄幾句後,蘇墨見王夫子眉宇間似有愁雲慘霧,便主動問道。
“夫子此番來韶關,恐怕不僅僅是為了買書吧?學生看您行色匆匆,似有心事。”
王夫子歎了口氣,放下茶杯,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什麽都瞞不過你這雙眼睛,不錯,老夫此番前來是為了陳易。”
聽到陳易二字,蘇墨心中一緊,連忙問道。
“恩師他確實出事了,未曾想夫子離得那麽遠,都知道了此事。”
“收到了幾個朋友傳書,知道此事厚心中焦急,便特意繞道來韶關,想找幾位在府城任職的昔日同窗打探消息。”
王夫子壓低了聲音,看了看四周後,才說道。
“這一打探,才知道事情,比想象中更嚴重。”
“陳易他雖然隻是書院山長,但他背後卻是京城陳家,族中有位身居高位的族人,大學士陳家輝。”
蘇墨點了點頭,這層關係他隱約聽說過,陳易算是陳家輝的遠房侄子。
“壞就壞在這個陳家輝身上。”
王夫子語氣有些沉重。
“前些日子,朝中因為廢太子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陳家輝因為替廢太子,說了幾句公道話,觸怒了龍顏,被罷黜官職,流放三千裏。”
“原本這隻是朝堂爭鬥,陳易這種遠在地方的旁支,未必會受太大牽連。”
“可是,就在陳家輝倒台的同時,有人匿名向朝廷舉報,列舉了陳家輝收受賄賂、結黨營私的罪證。”
王夫子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憤怒。
“這舉報信極為刁鑽,線索模糊卻又精準指向要害,更可恨的是,舉報信中特意點出了陳易,說他是陳家輝在地方斂財的爪牙!”
蘇墨聞言,瞳孔猛地收縮,連忙問道。
“特意點出恩師?”
“正是!”
王夫子一臉鄭重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陳易在陳家那種龐然大物麵前,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角色,平日裏與主家聯係也不多。”
“若非有人刻意針對,京裏的人怎麽會注意到,這樣一個小小的書院山長?這封舉報信,分明就是衝著陳易來的!”
“老夫找朋友多方打聽,雖然沒有確鑿證據,但種種跡象都指向了清河縣丁家。”
王夫子眉頭緊鎖,一臉不解道。
“可老夫想不通啊,丁家隻是北源府這邊的地頭蛇,早年還曾資助過陳易,與京中的陳大學士不說八竿子打不著,但肯定是沒有利益衝突。”
“他們為何要費這麽大周章,去陷害一個已經被罷黜大學士的遠房侄子?”
聞言,蘇墨陷入了沉默。
他手中的茶杯輕輕轉動,陷入沉思當中。
丁家,廢太子案,陳家輝,陳易……
“這絕非是巧合。”
蘇墨抬起頭,語氣篤定道。
“恐怕丁家針對陳家是假,借刀殺人是真。”
“他們真正的目標,既不是陳家輝,也不是陳易,而是我。”
“你?”
王夫子愣了一下,滿臉驚訝的說道。
“這怎麽可能?你不過是一個小娃娃,怎會值得丁家動用京中的關係?”
“夫子有所不知。”
蘇墨解釋道。
“此前恩師在清河縣,多次維護於我,甚至為了我,不惜與丁家撕破臉。”
“在丁家眼裏,恩師就是我的保護傘,隻要恩師在一天,他們就不好直接動我。”
“如今陳家輝倒台,正是牆倒眾人推的時候,丁家看準了這個時機,暗中遞刀子,將恩師硬生生扯進廢太子案的漩渦裏。”
“這樣一來,恩師自身難保,嚴重的話甚至會被抄家滅族。”
“而保護傘一倒,我豈不就成了他們案板上的魚肉?”
王夫子聽得背脊發涼。
他雖然讀了一輩子聖賢書,卻從未想過人心的算計,竟能陰毒至此。
“這……這丁家簡直是喪心病狂!”
王夫子氣得胡須亂顫。
“為了對付你一個孩子,竟然不惜拉整個陳家陪葬,甚至利用朝堂大案!這簡直是……簡直是……”
“這就是權謀,這就是世家。”
蘇墨淡淡道,眼中卻無半分波動。
“在他們眼裏,除了利益和權力再無其他,人命也不過是草芥。”
王夫子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道。
“墨兒,既然知道了緣由,咱們更不能坐視不理。”
“老夫還有一位昔日同窗,如今在韶關任職,官居五品,雖然不算封疆大吏,但也有些話語權。”
“老夫打算明日便備上厚禮去求見,看能不能請他出麵周旋一二。”
蘇墨看著王夫子,目光落在他有些磨損的長衫上。
這位老夫子,一生清貧,給學生買幾本閑書都要精打細算,如今為了陳易,卻要低下頭去求人。
這便是最真摯的同窗之情吧!
“夫子……”
蘇墨心中一陣酸澀,輕聲道。
“您的袖口都磨破了,待此間事了,學生給您做幾身得體的新衣裳吧。”
王夫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袖口,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但笑容裏透著一股豁達。
“墨兒,你記住,君子之交淡如水,老夫與那位同窗相交於微末,若是他因為老夫衣衫襤褸便看輕老夫,那這朋友不交也罷。”
“真正的交情,不在於衣著光鮮,而在於誌同道合,在於患難相扶。”
“老夫今日教你這一課,不僅是為人處世,更是希望你往後若是飛黃騰達了,莫要忘了貧賤時的朋友。”
蘇墨肅然起敬,起身行禮道。
“學生謹記夫子教誨。”
重新坐下後,蘇墨看著王夫子,卻搖了搖頭。
“不過,夫子,您找那位五品同窗的事,學生勸您還是作罷為好。”
“為何?”
王夫子不解道。
“恩師卷入的是廢太子案,那可是天家家事,還是朝堂禁忌。”
“別說是五品官了,哪怕是三品大員,此時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蘇墨冷靜地分析道。
“您的那位同窗,若是是個明哲保身的,您去了也是吃閉門羹,白白受辱。”
“若他是個重情重義的,您這一去反而會害了他,讓他也卷入這個爛攤子。”
“丁家之所以敢這麽做,就是算準了沒人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替恩師說話。”
聞言,王夫子臉色變得慘白,手中的茶杯微微顫抖。
“那……那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陳易被冤死?看著丁家得逞?”
“當然不。”
蘇墨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夫子,解鈴還需係鈴人,既然這個局是丁家設的,那麽要想破局,求誰都沒用。”
“唯有打壓丁家,甚至打殘丁家,讓他們自顧不暇,甚至暴露出破綻,恩師的危機才能有望化解。”
“打壓丁家?”
王夫子瞬間大驚失色,連忙勸說道。
“墨兒,你莫要衝動,千萬別做傻事啊!”
“丁家在清河縣根深蒂固,勢力龐大,連陳易都鬥不過他們。”
“你一個孩子,拿什麽跟他們鬥?這不是以卵擊石嗎?”
“以前或許是,但現在可未必。”
蘇墨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湊近王夫子耳邊,低聲道。
“夫子,您可能還不知道,就在半個時辰前,學生已經將那三個假官差,親手送進了韶關提刑司的大牢。”
“而且,提刑使趙辰趙大人,已經親自受理了此案。”
“什麽?!”
王夫子震驚得直接站了起來,引得周圍茶客紛紛側目。
他致歉後連忙坐下,壓低聲音問道。
“你竟然把事情鬧到了提刑司?還見到了趙辰大人?”
“不錯。”
蘇墨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丁家既然想借刀殺人,那我就給他們來個釜底抽薪。”
“有官差被抓,那丁家還是主謀,趙辰大人素有鐵麵之稱,此案一開,丁家不死也得脫層皮。”
“說不定他們現在,恐怕已經開始慌了。”
“好!好!好!”
王夫子連說三個好字,眼眶微紅。
“既如此,老夫便不去做那無用功了,墨兒,你需要老夫做什麽,盡管開口。”
“老夫雖無權無勢,但這把老骨頭,還能為你跑跑腿、磨磨墨!”
蘇墨心中感動,握住王夫子的手道。
“夫子,您不如就在這韶關住下來,替學生看著這邊的動靜。”
“至於丁家,學生自有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