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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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門口,蘇墨剛跨出門檻,準備去看看今日遊行的情況,迎麵便撞上了一個青衣小廝。
那小廝看似恭敬,實則身形一橫,不偏不倚地擋住了去路,微微躬身道。
“蘇先生請留步,我家老爺有請。”
“你家老爺?”
站在蘇墨身側的蘇武陽,神經瞬間緊繃,挺身而出,將蘇墨往身後一護,眼睛死死瞪著小廝,厲聲喝道。
“哪來的老爺?有話就在這兒說,藏頭露尾的算什麽本事!”
在經過假官差一事後,蘇武陽對任何陌生人的靠近,都充滿了警惕,尤其是這種不報家門便要帶人走的。
聞言,小廝眉頭微皺,顯然沒料到這護衛竟然如此粗魯,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
“我家老爺身份尊貴,不便在此喧嘩。”
“但車馬已經備好了,就在街角處,還請蘇案首移步。”
“不去。”
蘇墨從蘇武陽身後探出頭來,拒絕得幹脆利落。
“我還有事,沒空見什麽無名之輩。”
說罷,蘇墨抬腳便要繞開。
見此,那小廝急了,自家老爺還在等著,若是請不到人,回去少不了一頓責罰。
想到這裏,他咬了咬牙,壓低聲音說道。
“蘇先生,我家老爺乃是剛剛乞骸骨歸鄉的丁秀,丁大人。”
丁秀。
聽到這個名字,蘇墨的腳步猛地一頓。
他當然知道丁秀是誰。
那是丁家真正的掌控人,曾在京中任職,雖然隻是個五品官,但在地方豪強眼中,那已是通天的人物。
沒想到打了小的,老的也終於坐不住了。
蘇武陽不懂官場,聽到小廝的話後,低聲問道。
“墨哥兒,這人的開頭很大嗎?咱們……”
“丁大人既然辭官回鄉,不在清河縣享清福,跑到韶關來做什麽?”
蘇墨轉過身,臉上沒有絲毫懼色,反而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
“不過,既然是丁大人相邀,晚輩自然不敢不從。”
隨即,蘇墨指了指街對麵,人聲鼎沸的醉仙樓,淡淡道。
“但是去私宅就不必了,我這人膽子小,怕生。”
“若是丁大人真有誠意,那就在這醉仙樓一敘。”
“這裏人多還熱鬧,我呆著踏實。”
小廝麵露難色,遲疑道。
“這……酒樓人多眼雜,恐衝撞了老爺……”
“那就請回吧。”
蘇墨轉身作勢又要走。
“等等!就依蘇先生!”
小廝恨恨地跺了跺腳,轉身跑去回報。
蘇墨看著小廝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冷光。
去丁家的地盤那是羊入虎口,但在這種人數不少的酒樓。
借給丁秀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
一刻鍾後,醉仙樓二樓雅間。
蘇墨與蘇武陽已在窗邊的位置落座,蘇武陽手按在腰間的短刀上,渾身肌肉緊繃,眼睛死死盯著樓梯口。
隨著一陣沉穩的腳步聲,一行人出現在樓梯口。
為首的是一名老者,須發皆白,穿著一身灰色布衣布鞋,手中拄著一根拐杖。
但他的眼睛,卻並未因年老而渾濁,反而透著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嚴,正是丁家家主丁秀。
在丁秀身後,跟著六名帶刀護衛,以及蘇墨的老對手,丁家大公子。
所謂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丁家大公子一看到蘇墨,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裏,瞬間噴湧出怨毒的光芒。
不過幾日不見,這位曾經意氣風發的丁大公子,如今眼底一片烏青,臉頰消瘦。
顯然是這幾日,被反丁遊行和論語通解折磨得夜不能寐。
“喲,這不是丁家大公子嗎?”
蘇墨還沒等對方開口,便率先站起身,一臉關切地迎了上去,語氣誇張地說道。
“幾日不見,大公子怎的憔悴成這般模樣?莫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半夜怕鬼敲門?”
“你!”
丁家大公子沒想到,蘇墨一見麵就揭短,氣得渾身發抖,抬手就要罵。
“退下。”
丁秀淡淡開口道。
丁顯隻好將嘴邊的髒話咽回去,眼神依舊死死盯著蘇墨,仿佛要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隻不過,蘇墨卻根本不理會他的憤怒,依舊笑眯眯地補刀。
“大公子,你可要保重身子啊。”
“這天大的事,也不如康健重要,若是氣壞了身子,日後怎麽看著我金榜題名呢?”
“蘇墨是吧?真是好一張利嘴。”
丁秀此時已走到桌前,上下打量了蘇墨一番。
並未動怒,反而露出了一絲看似和藹的笑容。
“老夫在京中聽聞,北源府出了個少年神童,今日一見,果然風采勝傳言。”
“而且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膽色與心機,難得,難得。”
他試圖擺長輩的譜,將局麵掌控在自己手中。
蘇墨收起笑容,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
“丁大人過獎了,晚輩不過是被逼無奈,為了活命罷了,倒是丁大人……”
“大人雖已乞骸骨,但畢竟曾是朝廷命官,家中又是清河首富。”
“這一身的布衣布鞋,未免太過寒酸了些。”
“大人倒是不必如此苦著自己,您的子孫穿綢緞的日子還長著呢。”
“可您這身子骨,卻是穿一日少一日了,還裝這清貧給誰看呢?”
此言一出,雅間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丁家大公子的臉都綠了,這分明是在詛咒丁秀早死!
那幾個護衛更是手按刀柄,殺氣騰騰。
丁秀也是眼角一抽,握著拐杖的手指微微泛白。
他這身打扮,本是為了示弱,為了博取名聲,也是為了在蘇墨這個晚輩麵前,展現一種高風亮節。
可沒想到,這小子竟然如此歹毒,直接戳穿了他的偽裝,甚至拿他的壽命說事!
“嗬嗬……”
丁秀幹笑兩聲,強壓下心中的怒火,自顧自地坐下。
“蘇先生言語鋒利,頗有縱橫家之風。”
“不過,既然來了酒樓,哪有不吃飯的道理?”
丁秀揮了揮手。
“布菜。”
丁家大公子雖然心中屈辱,但在丁秀麵前不敢造次。
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袖,走到桌邊忙活起來。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盡顯世家大族的禮儀。
蘇墨看著麵前精致得,像藝術品一樣的小碟子,再看看丁顯那副貴族做派,突然輕笑一聲。
噗嗤!
蘇墨一筷子插進肘子裏,用力一撕,夾起一大塊連皮帶肉、還在滴著油的肘子肉,也不用碗接,直接仰頭送進嘴裏。
丁顯看得目瞪口呆,眼中滿是鄙夷道。
“粗俗!簡直是有辱斯文!”
丁秀也是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到底是個泥腿子出身,穿上長衫也變不成貴人。
麵對眾人的嘲弄,蘇墨咽下口中的肉,將筷子往桌上一拍,淡淡道。
“這盤子有些小了,不夠爽利。”
丁秀放下手中的茶盞,看著蘇墨語重心長地說道。
“蘇先生,這吃飯如做人,亦如做官。”
“古人雲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做官如品菜,需細品慢嚐,方能知其味,曉其理。“
“似你這般狼吞虎咽,囫圇吞棗,如何能領會其中滋味?又如何能治理一方?”
話裏話外都在諷刺他根基淺薄,不懂規矩,注定成不了大器。
蘇墨聞言笑了笑說道。
“丁大人此言差矣。”
蘇墨直視丁秀的雙眼,聲音朗朗道。
“官員者,乃天子之牧守,百姓之父母,既然是父母官,那便當為天子分憂,為黎民謀福。”
“天下百姓尚有饑寒交迫者,邊疆將士尚有枕戈待旦者,朝廷政務繁雜,每一刻都關乎萬民生計。”
說到此處,蘇墨猛地站起身,指著桌上那些精致的菜肴,厲聲道。
“若是一個官員,吃飯都要講究什麽細品慢嚐,連布一道菜都要花費半個時辰不止,那他還有什麽時間去處理政務?還有什麽精力去體察民情?”
“原來丁大人當官這幾十年,便是如此清閑?”
“拿著朝廷的俸祿,卻把心思都花在了怎麽吃得精致、怎麽擺得好看上?”
蘇墨冷笑一聲。
“在晚輩看來,這不叫品味,這叫屍位素餐!與其細品,不如大口吃飽了,有力氣去為百姓幹實事!”
“丁大人,您那套老掉牙的歪理,還是留著回清河縣哄哄您的重孫子吧!”
“你!!!”
丁秀被這一番搶白,給噎得臉色通紅,手中的拐杖都在微微顫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