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秘密審問

字數:6326   加入書籤

A+A-


    提刑司門口。
    蘇墨站在石階下,看著那剛才進去通報的門房又走了出來,心便沉了幾分。
    “蘇先生請回去吧。”
    門房不耐煩地擺擺手。
    “大人說了,那三名官差雖然招供受人指使,但指使者無官無職,且官差本身確實隸屬清河縣衙,隻能定個詐假官差、私用公器的罪名。”
    “依律仗責流放,此案已結,無需再審,也不必再見你。”
    聞言,蘇墨袖中的拳頭猛地攥緊。
    果然,正如他所料。
    若是沒有鐵證如山的證據,僅憑幾個小卒子的供詞,想要扳倒一個根深蒂固的豪強家族,簡直是難如登天。
    趙辰雖然正直,但也得依律辦事。
    一旦此案就此結案,丁家頂多損失點銀子和麵子,而那三個官差成了替死鬼,反倒是他蘇墨,將失去這唯一的反擊籌碼。
    等丁家緩過勁來,蘇族迎來的便是滅頂之災。
    “這位小哥,還請留步。”
    蘇墨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從懷中掏出一錠十兩的紋銀,不動聲色地塞進門房手中。
    同時,將手中一直緊緊抱著的書本遞了過去。
    “煩請大哥再通報一次,就說蘇墨並非為了官差一案求見,而是有一份重禮,要呈給大人。”
    “大人若是看了這本子裏的東西,還不願見我,蘇墨立刻掉頭就走,絕不糾纏。”
    門房掂了掂手中的銀子,又看了看那平平無奇的書本。
    遲疑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道。
    “看在你這麽有毅力的份上,等著吧。”
    一炷香後,偏廳內。
    趙辰翻看著手中的書本,其內的內容正是最近在韶關城,鬧得沸沸揚揚的論語通解,以及一張寫著墨筆二字的信箋。
    “你不會就是墨筆先生吧?”
    趙辰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著眼前這個九歲稚童,遲疑著問道。
    雖然很不敢相信,但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蘇墨行禮後直言不諱道。
    “不敢當,墨筆正是學生筆名。”
    “好大的膽子。”
    趙辰將書冊往桌上一拍,語氣嚴厲道。
    “你既然有此才華,為何不用在正道上?寫書影射、造謠丁家,雖然解氣,但在律法上叫毀人清譽。”
    “若丁家告你誹謗,本官也護不住你。”
    “大人,若是學生並未造謠呢?”
    蘇墨挺直脊梁,目光灼灼的看著對方。
    “書中丁家之事,雖是故事,卻樁樁件件有跡可循。”
    “不過大人既然心中遲疑,那學生今日便給大人送一個鐵證。”
    “哦?何來的鐵證?”
    蘇墨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請大人派人去查閱去年清河縣縣試、府試的考卷。”
    “尤其是要對比現任府試案首丁明智,與其他落榜考生的文章。”
    趙辰眉頭一皺,不解道。
    “科舉文章,優劣自有考官評定,這算什麽鐵證?”
    “若是文章在伯仲之間,自然難說。”
    蘇墨冷笑著說道。
    “但若是丁明智的文章,連文理都不通,甚至還不如落榜學子,但卻能連獲縣試案首、府試案首。”
    “而那些文采斐然的寒門學子,卻是名落孫山呢?”
    “大人,丁家丁明智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若是這樣的文章,都能壓過十年寒窗的苦讀。”
    “那麽科舉,還是朝廷的科舉嗎?丁家這是在挖大業朝的根啊!”
    聞言,趙辰的神色終於變了。
    科舉舞弊。
    這四個字在任何朝代,都是足以引發官場地震的驚天大案。
    “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趙辰站起身,死死盯著蘇墨道。
    “誣告科舉舞弊,若是查無實據,你可是要流放三千裏!”
    “學生願以項上人頭擔保!”
    蘇墨毫不退讓,淡定自若道。
    “除此之外,學生還有一人證。”
    “此人名叫林浩,乃是去年與學生一同參加縣試的考生,曾被丁家脅迫陷害學生。”
    “後來他雖並未得逞,卻因得罪丁家而落榜,更被書院開除,如今在清河縣靠給人寫信為生,日子過得極為淒涼。”
    “丁家認為他是個棄子,早已不再關注,但此人心中必有怨恨。”
    “若大人派人保護並審問,他定能吐出丁家操控科舉、收買考官的細節!”
    趙辰在廳內來回踱步,許久之後,他猛地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之色。
    “來人!”
    “在!”
    “傳本官密令,即刻派出一隊巡捕,便裝前往清河縣。”
    “取回去年縣試、府試所有考卷副本,同時秘密帶回林浩!”
    ……
    這一年的除夕,來得格外沉重。
    韶關城內爆竹聲聲,家家戶戶張燈結彩,而在提刑司的密室中,氣氛卻有些冰冷。
    派去清河縣的人馬,趕在除夕夜前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趙辰看著案幾上擺放的考卷,臉色黑得像鍋底。
    甚至都不需要什麽大儒來評判,隻要是個識字的人都能看出來。
    那個被定為案首的丁明智,其文章看似花團錦繡,但實則立意低俗不堪。
    而與之相比,那幾份落榜考生的卷子,卻是字字珠璣,文采斐然。
    這就不是優劣的問題,而是把天下讀書人都當瞎子!
    “把清河縣令李正德,給我請進來。”
    趙辰壓抑著怒火,厲聲說道。
    很快,被一同帶回來的李正德走了進來。
    看到桌上的考卷後時,心中便已經明白了過來,連忙喊冤道。
    “大……大人,下官冤枉啊……”
    “冤枉?”
    趙辰將丁明智的卷子,狠狠甩在他臉上。
    “你自己看看這篇文章!這就是清河縣選出來的英才?”
    “李正德,你讀了一輩子聖賢書,就讀出這麽個玩意兒來?”
    李正德麵色蒼白,但心中慶幸不已,還好當時留了退路。
    “大人!下官……下官也是被逼無奈啊!”
    “都是丁家,拿捏著下官的考評,還威脅下官家人的性命。”
    “他們非要讓丁明智過縣試,還要名列前茅,下官若是不從,這烏紗帽早就保不住了!”
    “但我發誓,我盡力了!蘇墨的縣試沒有落榜,便是下官頂著丁家的壓力,硬保下來的!”
    “若非下官周旋,蘇墨連縣試都過不了,還請大人明鑒!”
    李正德沒有絲毫隱瞞,一五一十的把丁家如何威逼利誘,如何操控排名的細節全說了出來。
    李正德這邊說完沒多久,北源府孫知府也被請到了另一間屋子。
    比起李正德的狼狽,孫知府倒顯得鎮定許多。
    他似乎早有預料。
    “趙大人,不必多問了。”
    孫知府抿了一口茶,苦笑道。
    “丁家在府衙安插的眼線是周同知,丁明智的案首,也是周同知在閱卷時強行提議的,並暗示這是上麵的意思。”
    “本官雖然是一府之尊,但在北源府,丁家的手還是伸得太長了。”
    孫知府深諳官場甩鍋之道,他歎息一聲,露出一副忍辱負重的模樣。
    “本官當時若強行阻攔,恐怕連這個知府都做不成。”
    “但為了不讓蘇墨這樣的才子被徹底埋沒,本官隻能盡力保住他的名次。”
    “這其中的苦衷,不足為外人道也。”
    聽到了孫知府的話,趙辰默不作聲,隻是眼中閃過興奮之色。
    正月初三,一道加急奏折從韶關提刑司發出,直奔京城。
    而在奏折抵達之前,一個更具爆炸性的消息,已經隨著論語通解的傳播,在整個菏澤省的士林中炸開了鍋。
    “你們聽說了嗎?那個論語通解裏寫的丁家,竟然真的存在,而且還操控科舉!”
    “我也聽說了!清河縣的府試案首丁明智,文章寫得很一般,就因為他是丁家的人,竟然壓過了蘇墨那個神童!”
    “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我等寒窗苦讀十載,懸梁刺股,到頭來竟然不如人家投個好胎?”
    這種行為嚴重觸動了所有讀書人,心中最為最敏感的點,那就是公平。
    在大業朝,科舉是寒門子弟唯一的晉升階梯。
    如果連這架梯子都被人鋸斷了,那他們還讀什麽書?考什麽試?
    “去他娘的丁家!去他娘的世家!”
    韶關、清河乃至周邊的幾個府縣,原本還在過年的書院學子們,紛紛走上街頭。
    茶肆裏、書肆中,甚至衙門門口,到處都是義憤填膺的青衫士子。
    他們手中高舉著那本《論語通解》,以此為討伐檄文,將書中丁家的一樁樁惡行,與現實中的科舉舞弊一一對應。
    “嚴懲丁家!還我公道!”
    “鏟除國賊!整頓科場!”
    浩浩蕩蕩的遊行隊伍,堵住了各地衙門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