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髓之力，浩如煙海，卻又迥異於林凡所知的任何一種靈氣。它更接近於某種被淬煉到極致的星辰本源，冰冷、純粹，帶著亙古洪荒的寂寥氣息。當林凡依照《蝕天密錄》入門法訣，引導這股力量注入識海時，那沉寂的【天道殘骸】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饑渴”。
    不再是之前吸收地脈靈氣時的涓涓細流，而是如同久旱逢甘霖的龜裂大地，瘋狂地吞噬著星髓中蘊含的磅礴能量。碎片表麵的厚重鏽跡，在星髓之力的衝刷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褪色、剝落，露出底下暗沉如夜空、卻又隱隱流動著金屬光澤的本體。那“星火烙印”也隨之明亮起來，如同在鏽鐵上烙下的星辰，與星髓之力交相輝映。
    林凡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蝕天密錄》的法訣在他意識中流轉，晦澀艱深，但其核心要義，卻與他來自異世的邏輯思維隱隱契合——世間萬法，皆有結構，有結構便有節點，有節點便有薄弱之處。“蝕”之力，並非蠻力破壞，而是尋隙而入，以點破麵，如同精準的腐蝕劑，瓦解其內在平衡。
    時間在寂靜的石室中流逝，不知過了多久。
    王鐵柱忠實地守在隘口，礦鎬橫於膝前，耳朵警惕地捕捉著礦洞深處任何一絲異響。他能感覺到身後石室內傳來的能量波動越來越強，那是一種令他心悸又陌生的力量，冰冷、銳利，仿佛能鏽蝕掉世間一切繁華。
    終於，林凡緩緩睜開了眼睛。
    眸中精光內蘊，瞳孔深處，仿佛有細碎的鏽色星塵一閃而逝。他攤開手掌，心念微動，一縷暗沉如鐵鏽、卻又帶著金屬質感的奇異能量，如同靈蛇般在他指尖纏繞流轉。這並非靈力，而是初步煉化、受他掌控的——“蝕”之力！
    他能清晰地“看”到，這縷“蝕”力所過之處，空氣中彌漫的稀薄靈氣，其穩定的結構竟開始微微扭曲、崩解，如同被無形的酸液腐蝕。
    “成功了？”王鐵柱感受到動靜，回頭看來，見到林凡指尖那縷詭異的力量，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這玩意兒看著……怪瘮人的。”
    林凡屈指一彈，那縷蝕力輕飄飄地落在旁邊一塊廢棄的、原本用來墊腳的、蘊含微量金屬的礦石上。
    嗤——
    一聲微不可查的輕響，那礦石表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暗、酥脆，隨即化作一蓬細膩的、毫無靈氣的暗紅色粉末，簌簌落下。
    王鐵柱倒吸一口涼氣：“俺的娘！這要是落在人身上……”
    林凡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落在護體罡氣或者法器上，效果或許更佳。”他感受著體內那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力量感，雖然總量並未增加多少，但質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蝕”之力，仿佛天生就是為了克製常規靈力而存在！
    他目光落在那半卷《蝕天密錄》上，後麵記載的種種“蝕靈陣”、“破法紋”，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晦澀，反而變得條理清晰。結合【天道殘骸】的解析能力，他甚至有信心對其進行優化、改進。
    “此地不宜久留，動靜可能不小。”林凡收起卷軸和僅剩小半能量的星髓，起身道，“我們先回日常歇息處。有些東西，需要驗證一下。”
    接下來的幾日，林凡白日裏依舊與王鐵柱一同完成繁重的礦渣任務，隻是效率悄然提升了不少——他偶爾會動用一絲微不可查的蝕力，精準瓦解某些堅硬礦塊的內部結構，使其更容易被敲碎。夜裏，他便借著月光或螢石微光，研究礦洞入口附近，那早已廢棄多年、殘缺不全的簡易預警陣法。
    這陣法名為“微風感知陣”，作用極其簡單，一旦有非登記氣息（主要是礦場弟子）以外的生靈或強能量體進入範圍，便會發出微弱警報，提醒看守弟子。如今陣法符文黯淡，靈路斷絕，如同廢鐵。
    在其他人眼中，這陣法已然徹底報廢。但在林凡眼中，借助【天道殘骸】的解析和《蝕天密錄》的指導，他能清晰地“看”到陣法原本的靈能回路走向，以及其核心的十七處關鍵節點和三處因歲月侵蝕自然形成的、微不足道的靈路淤塞。
    “修複它，並不難。”林凡心中暗道，“甚至，可以給它加點‘料’。”
    他並未動用常規的陣法修複材料，而是以指尖凝聚極其微弱的“蝕”之力，如同最精細的刻刀，沿著那斷裂、黯淡的靈能回路，緩緩“侵蝕”而過。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那被“蝕”力流淌過的回路，並未被破壞，反而像是被強行打通、激活了一般，重新泛起了微光！隻是這光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暗沉鏽色。他以“蝕”力為引，強行貫通了靈路，並以其特有的“腐朽”特性，模擬出了陣法運轉所需的能量波動！
    這並非正統的修複，而是一種近乎“褻瀆”的強行驅動！相當於用鏽蝕的鐵水，澆灌出了還能轉動的齒輪！
    數個時辰後，整個“微風感知陣”的符文依次亮起，雖然光芒略顯晦暗，但確確實實恢複了運轉！陣法覆蓋的範圍，甚至比記載中原本的效果，還要隱隱超出三成！
    然而，在陣法核心，三個極其隱蔽的、由林凡刻意留下的“鏽蝕節點”，如同埋藏的毒牙，悄然潛伏。這三個節點，並非淤塞，而是他利用《蝕天密錄》中記載的一種巧妙法門，構築的“後門”。通過這三個節點，他可以在需要時，遠程以特定頻率的“蝕”力波動，短暫屏蔽陣法的感知，或者……讓其產生錯誤的警報！
    做完這一切，林凡臉色微微發白，精神消耗頗大，但眼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這驗證了他的猜想，“蝕”之力在應對常規靈能造物時，擁有著近乎降維打擊的潛力！
    翌日清晨。
    兩名負責巡視丙字區的守礦弟子，懶洋洋地踱步過來。其中一人，正是之前來查探過的李狗兒。
    “媽的，這鬼地方，連個鳥叫都聽不到，真是晦氣……”李狗兒罵罵咧咧，習慣性地瞥了一眼那廢棄的預警陣，腳步卻猛地頓住，眼睛瞬間瞪圓，“咦？！”
    隻見那原本黯淡無光、布滿灰塵的陣法基石，此刻竟隱隱散發著微弱卻持續的光芒，陣法符文在晨曦中若隱若流！
    “這……這廢陣怎麽……”另一個弟子也發現了異常，滿臉不可思議，“它怎麽自己亮了？還比……比新的看起來還靈光？”那光芒雖不耀眼，卻帶著一種沉凝的、仿佛曆經歲月洗禮的古樸韻味，與宗門內那些光鮮亮麗的新陣法截然不同。
    李狗兒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看錯，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邪門！真是邪門！這丙字區最近怪事真多！先是靈氣波動，現在這廢陣又自己好了？趕緊報告胡管事！”
    兩人不敢怠慢，匆匆離去。
    隱藏在暗處觀察的林凡，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牽動了一下。效果達到了，既展示了價值，引起了上層的注意（哪怕是底層管事的注意），又埋下了可控的伏筆。他需要適當的“異常”來獲取一定的活動空間，但又不能過於驚世駭俗，引來無法掌控的關注。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幹瘦的胡管事在一群弟子的簇擁下，急匆匆地趕來。他仔細檢查著恢複運轉的預警陣，渾濁的老眼裏滿是驚愕與困惑。
    “怪哉……陣法回路似是而非，能量運轉晦澀古樸……絕非現今手法所能修複……”胡管事喃喃自語，他雖修為不高，但在礦場混跡大半輩子，眼力還是有一些的。他目光掃過周圍，最終落在正在不遠處搬運礦渣的林凡和王鐵柱身上。
    “林凡！”胡管事尖著嗓子喊道。
    林凡放下礦簍，平靜地走過去：“管事有何吩咐？”
    胡管事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林凡，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這陣法，是你搗鼓的？”
    林凡早已準備好說辭，微微躬身，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遲疑與“僥幸”：“回管事，弟子昨日搬運礦渣時，不慎被一塊石頭絆倒，手中鐵鎬砸在了這陣法基石上，當時好像冒了點火星……之後，弟子就見這陣法似乎……有點不一樣了。弟子也不知是何緣故。”
    “砸了一下？冒點火星？”胡管事眉頭緊鎖，顯然不信這番說辭，但又找不到任何破綻。難道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觸動了陣法某個隱藏的自行修複機製？他盯著林凡看了半晌，終究沒看出什麽特別之處，隻是個煉氣期二層、被發配來的“鏽材”而已。
    “哼，算你走了狗屎運！”胡管事冷哼一聲，語氣卻緩和了些許，“既然這陣法恢複了，也算你小有功勞。從今日起，你二人不必再去甲字區搬運廢料，專職負責丙字區十三號礦洞附近的巡查與清理，每日上交五斤碎星鐵礦渣即可。”
    每日任務減半，活動範圍相對固定！這正是林凡想要的結果！
    “多謝管事！”林凡適時地露出“驚喜”之色。
    胡管事擺了擺手，又狐疑地看了一眼那運轉古拙的預警陣，帶著人離開了。他得去查查典籍，看看這廢棄古陣是否真有這等自我修複的奇事。
    待眾人走後，王鐵柱湊過來，咧開大嘴笑道：“行啊林凡！三言兩語，活兒輕省了，地盤也定了！俺看那胡老鬼，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林凡笑了笑，目光卻投向礦洞深處。這隻是第一步。有了相對穩定的環境和初步掌控的力量，接下來，便是真正開始利用這十三號礦洞下的秘密，快速提升實力了。璿璣長老的警告猶在耳邊，“它們”無處不在。實力，是活下去、揭開真相的唯一保障。
    他需要更多的“星髓”之類的資源，需要徹底掌握《蝕天密錄》，更需要找到另外半卷密錄，以及那位可能知曉更多內情的蘇墨。
    就在林凡規劃著後續行動時，他並未察覺，在遠處一座較高的廢礦堆上，一道清冷的身影悄然獨立。
    一襲白衣，身姿綽約，麵覆輕紗，隻露出一雙清澈如寒潭、卻又仿佛能洞悉世事的眼眸。正是青雲宗內門弟子，素有清冷之名、修為已至築基初期的大師姐——蘇妙。
    她奉師命下山曆練，順道巡查宗門各處產業，今日恰好來到這後山廢礦場。方才胡管事等人圍聚在丙字區，以及那古陣複蘇的異狀，都落在了她的眼中。
    而更讓她心生波瀾的是，那個在人群中看似普通、甚至有些落魄的外門弟子（她尚不知林凡已被貶為罪役）——林凡。
    就在剛才，當她的神識無意間掃過林凡時，竟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絲極其隱晦、卻讓她體內功法微微悸動的奇異波動。那波動冰冷、晦澀，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侵蝕感？與她所知的任何一種靈力都截然不同。
    而且，不知為何，看著林凡那平靜而專注的側臉，她心中竟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仿佛源自血脈深處的熟悉與……悲慟？
    “林凡……‘鏽材’……”蘇妙輕聲自語，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探究，“你身上，到底藏著什麽秘密？那複蘇的古陣，與你又有何關聯？”
    她決定，暫且留下，暗中觀察。
    林凡的“鏽刃”，已悄然出鞘。而命運的絲線，也開始將不同的人，牽引至這看似荒涼的廢礦場。暗流，在無聲處悄然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