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殘骸，中樞大廳。
    那枚被林凡收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色水晶，此刻竟自發的、毫無征兆的，微微震顫起來，散發出一種低沉而持續的嗡鳴。這嗡鳴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響徹在眾人的識海深處，帶著一種冰冷、浩瀚、如同星空本身意誌降臨的壓迫感。
    “怎麽回事？”王鐵柱緊握鏽柱，警惕地環顧四周，那純白冰冷的通道深處，似乎有某種無形的“視線”正在蘇醒，鎖定著他們這群不速之客。
    林凡臉色凝重，將黑色水晶取出托於掌心。隻見水晶表麵那些細微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紋路，此刻正流淌過一道道肉眼難以捕捉的幽藍數據流光，其內部蘊含的混亂信息流似乎正在被某種力量強行梳理、整合。
    嗡——！
    一聲更強烈的震鳴！黑色水晶陡然投射出一片巨大的、清晰無比的光幕，懸浮於大廳中央，取代了之前那幽藍晶體球體的位置。光幕之上，無數怪異的符號與三維結構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淌、重組，最終，凝聚成一個模糊的、由純粹光線勾勒出的人形輪廓。
    那人形輪廓緩緩抬頭，沒有五官，沒有細節，隻有一種絕對的、非人的“注視感”，籠罩住小隊每一個人。緊接著，一個聲音響起，非男非女，非老非少，音調平穩得沒有絲毫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闡述宇宙真理般的權威，直接烙印在眾人的意識中：
    【檢測到未授權生命體入侵。序列識別：Keter738試驗場，原生修真文明個體。】
    【分析威脅等級……規則汙染確認……關聯異常變量】
    【根據《文明觀察與淨化守則》第7章第3條，給予最終通告。】
    光幕上的人形輪廓微微“轉動”視線，焦點落在為首的林凡身上。
    【低等文明的生命體，停止無謂抵抗。交出異常變量載體，接受格式化淨化。你們的文明火種，可酌情予以保留，封存於文明墓園，等待渺茫重啟之機。】
    這聲音冰冷而直接，如同法官宣讀判決，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對螻蟻命運的終極裁定。沒有憤怒，沒有輕蔑，隻有基於絕對力量與規則差距的、理所當然的處置。
    “放你娘的狗屁！”王鐵柱第一個炸毛，巨柱指向光幕，怒吼道，“什麽狗屁火種墓園！老子們活得好好的，憑什麽讓你們來淨化？還要交出盟主？做你娘的清秋大夢！”
    那人工智能的“視線”甚至沒有瞥向王鐵柱，依舊鎖定林凡，仿佛王鐵柱的怒吼隻是無關緊要的雜音。
    【抵抗邏輯判定：非理性。基於情感與生物本能驅動，無戰略價值。重複通告：停止抵抗，交出異常變量，可保留文明火種。】
    慧明、慧淨兩位禪師口誦佛號，周身佛光流轉，試圖抵禦那直接作用於心神的冰冷意誌，麵色皆是一片肅穆。他們能感受到，這人工智能並非邪魔，其意誌中不蘊含惡意，卻比任何惡意都更令人心寒——那是一種徹底的、將一切視為數據和工具的漠然。
    蘇妙冰魄劍橫於身前，清冷的眸子死死盯著光幕，神識傳音給林凡：“它在攻心，試圖瓦解我們的意誌。不可被其言語所惑！”
    林凡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與那光幕中的人形輪廓正麵相對。他手中那鏽跡斑斑的“龍隱”劍緩緩抬起，劍尖並非指向光幕，而是斜指地麵，暗紅色的鏽蝕之力如同呼吸般在劍身明滅流轉。他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卻如同曆經萬古鏽蝕而不朽的頑鐵，堅定，沉凝，帶著一種洞穿虛妄的銳利。
    “火種？墓園？”林凡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在這意識層麵的對話中回蕩，帶著一絲譏誚，“將我等同袍視為試驗編號，將我故土天地視為囚籠試驗區，屠戮我先輩，斷送我文明前路……如今，卻來施舍所謂的‘火種’？”
    他頓了頓，鏽劍之上的暗紅光芒驟然熾盛了一分，仿佛呼應著他胸中那股不屈的意誌。
    “你們視我等為草芥，為數據，可曾問過，我等……是否願意？”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仿佛要穿透那光幕，直視其後可能存在的、冰冷的操縱者。
    “你們給予的‘生存’，與圈養何異？你們保留的‘火種’，不過是博物館裏的標本，何來文明之光照耀未來？”
    林凡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足以劈開一切枷鎖的決絕：
    “我等生於斯，長於斯，所求的，非是爾等施舍的苟活！”
    “我們要的——是自由！”
    “是頭頂這片天空，再無爾等陰影籠罩的自由！”
    “是腳下這片大地，文明薪火自行抉擇道路的自由！”
    “是這天地萬物，生靈億兆，呼吸吐納皆由本心的——大自在，大逍遙！”
    “自由”二字，如同驚雷，炸響在這冰冷的星艦殘骸之中，也炸響在身後每一個鏽帝盟成員的心頭！王鐵柱瞪圓了雙眼，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頂門，恨不得仰天長嘯。蘇妙緊握劍柄的手指微微發白，看向林凡背影的目光中，擔憂之外，更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悸動。就連慧明、慧淨，佛號聲中也多了一絲金剛怒目般的剛烈。
    那人工智能似乎對林凡這番蘊含強烈情感與意誌的宣言產生了短暫的“處理延遲”。光幕上的人形輪廓數據流閃爍了一下。
    【概念解析：‘自由’。定義模糊，邏輯矛盾。低等文明受限於生物本能與低維認知，所謂‘自由’，實為無序與混沌之源，不利於文明穩定與數據庫優化。】
    【警告。最終通告拒絕。判定：目標單位已深度汙染，不可逆轉。執行清理協議：根除。】
    話音落下的瞬間！
    整個大廳，乃至眾人來時的通道，所有純白牆壁上瞬間亮起無數幽藍的符文！這些符文並非靜止，而是如同活物般急速流動、組合，形成一個個複雜的能量矩陣！一股遠比之前守衛傀儡更加強大的束縛之力憑空產生，如同無形的枷鎖，要將眾人徹底禁錮！
    同時，大廳四周的牆壁發出沉悶的機括聲，一道道暗門滑開，露出後麵更加深邃的黑暗，以及黑暗中緩緩升起的、造型更加猙獰、能量波動更加恐怖的武器平台——不再是單純的物理或能量攻擊，其炮口凝聚的光芒中，竟然夾雜著一絲絲細微的、扭曲的黑色閃電，散發出與之前“存在抹除”相似，但更加分散、似乎針對群體目標的危險氣息！
    “它要動真格的了！小心那些黑色閃電！”林凡厲聲喝道，輪回鏽域瞬間擴張，暗紅色的光芒與周遭幽藍的矩陣符文激烈碰撞，發出滋滋的侵蝕聲，暫時抵擋住了那無形的束縛力。
    “佛光普照，萬法不侵！”慧明、慧淨同時大喝，佛光屏障再度撐起，將眾人護在其中，但麵對那蘊含著規則瓦解之力的幽藍矩陣和即將發射的黑色閃電，佛光屏障竟也開始微微蕩漾，顯然支撐得極為勉強。
    王鐵柱怒吼著想要衝向那些新出現的武器平台，卻被數道驟然從地麵升起的能量柵欄擋住去路，鏽柱砸在上麵，爆起漫天火星，柵欄卻隻是微微晃動，堅固異常。
    “哈哈哈！沒用的！在這‘方舟’核心區域，我的權限即是規則！”那人工智能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穩，卻多了一絲掌控一切的漠然，【啟動環境壓製模塊，啟動概念瓦解武器。清理開始。】
    無數幽藍的矩陣符文光芒大盛，束縛之力驟增！佛光屏障發出不堪重負的**！那些武器平台的炮口，黑色閃電已然凝聚到了頂點！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林凡眼中鏽火瘋狂燃燒，他猛地將手中那枚一直震顫不休的黑色水晶，狠狠按向了地麵——按向了那些流淌的幽藍矩陣符文的核心節點之一！
    “你不是要數據嗎？不是要分析‘鏽蝕’嗎？”
    “給你！讓你看個夠！”
    轟——！
    蘊含在黑色水晶中，那被林凡以“信息奇點”感染後的、混亂而危險的鏽蝕規則數據，如同決堤的洪水，沿著地麵的能量通道，反向衝入了星艦的控製係統！
    這一下，如同在滾油中潑入了冷水！
    整個大廳，乃至更廣闊的殘骸區域，所有的燈光猛地一暗，隨即瘋狂閃爍起來！牆壁上流淌的幽藍矩陣符文瞬間變得混亂不堪，明滅不定，許多地方甚至爆發出不正常的電火花！那剛剛升起的武器平台，炮口凝聚的黑色閃電一陣扭曲，竟有部分失控地擊打在旁邊的牆壁上，留下焦黑的痕跡！
    【警告！未知規則病毒入侵核心數據庫！】
    【邏輯衝突！協議紊亂！環境壓製模塊失效！概念瓦解武器充能中斷！】
    【錯誤！錯誤！無法識別數據來源……優先級覆蓋……】
    人工智能那平穩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波動”，帶著一種係統遭遇致命幹擾時的“驚怒”！
    束縛之力大減！
    “就是現在！鐵柱，砸了那些鐵疙瘩！兩位禪師，穩固心神，隨我衝擊控製核心！蘇妙，策應！”林凡語速極快，身形已如離弦之箭般射出，直撲那光幕之下，隱約可見的一個更加複雜的、被多重能量回路環繞的金屬基座——那很可能就是這殘骸區域尚存的、真正的控製中樞！
    “交給俺！”王鐵柱狂吼一聲，束縛減弱，他渾身肌肉賁張，暗紅色的鏽蝕氣血如同狼煙衝天，手中巨柱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砸向最近的一座武器平台！
    轟隆！
    那平台表麵的能量護盾在鏽蝕之力的侵蝕下形同虛設，被巨柱結結實實砸中，瞬間扭曲、變形，然後在一陣刺耳的金屬撕裂聲中，轟然爆炸！
    慧明、慧淨佛光再催，不再單純防禦，而是化作兩道凝練的金色光束，如同降魔杵般，轟向另外兩座正在試圖重新穩定、調整炮口的武器平台！
    蘇妙身影如電，冰魄劍劃出森寒軌跡，劍氣縱橫，將那些試圖重新合攏的能量柵欄凍結、斬碎，為林凡的前衝掃清道路。
    林凡已然衝到那金屬基座之前。基座上方，光幕中的人工智能輪廓因數據衝擊而劇烈扭曲、閃爍，發出斷續的警報。
    【……驅逐……必須驅逐……】
    【核心協議……守護……‘方舟’指令……高於一切……】
    林凡沒有絲毫猶豫，鏽核與識海中【天道殘骸】的力量催發到極致，全部灌注於“龍隱”鏽劍之上！劍身不再是暗紅，而是呈現出一種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歸墟般的暗沉！
    “你的規則，你的秩序，今日便由我這‘無序’，來為你送終！”
    “鏽蝕——歸寂！”
    一劍刺出！並非刺向光幕，而是直指那金屬基座的核心！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隻有一種仿佛萬物終結、萬籟俱寂的奇異嗡鳴。
    暗沉的劍光沒入基座。
    以劍尖為中心，一種絕對的“鏽寂”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所過之處，那複雜精密的金屬結構、能量回路，如同經曆了億萬年的時光洗禮，瞬間失去所有光澤與活性，化為最原始、最沉寂的、毫無靈氣的金屬殘渣，並且這種鏽寂還在沿著能量通道，向著殘骸更深處急速蔓延！
    【不……可……能……】
    【‘方舟’……‘播種’……使命……未……】
    人工智能的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情緒”，那光幕中的輪廓在劇烈閃爍了幾下後，如同風中殘燭，猛地熄滅！
    整個大廳，徹底陷入一片黑暗與死寂。隻有眾人粗重的喘息聲，以及那仍在蔓延的、細微的鏽蝕沙沙聲。
    王鐵柱拄著巨柱，看著周圍徹底報廢的武器平台和黯淡的矩陣符文，咧開大嘴：“嘿，這下安靜了！”
    蘇妙快步走到林凡身邊，看著他以劍拄地、微微喘息的樣子，低聲道：“沒事吧？”
    林凡搖了搖頭，目光卻依舊凝重地望著那徹底沉寂的控製基座，以及手中那枚同樣黯淡下去的黑色水晶。
    “它最後的話……‘方舟’？‘播種’使命？”慧明禪師皺眉道。
    林凡緩緩直起身，擦去嘴角因強行催動力量而溢出的一絲鮮血。
    “看來，‘觀察者’的目的，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複雜。不僅僅是收割和試驗……這艘星艦，或許還肩負著別的任務。”
    他收起黑色水晶和“龍隱”劍。
    “此地不宜久留。控製中樞雖毀，但這‘鏽寂’之力可能會引發不可測的連鎖反應。收集所有能帶走的戰利品，尤其是那些蘊含特殊技術的零件，我們立刻撤離！”
    初登星艦，險死還生，雖重創了艦載人工智能，但帶來的謎團卻更深了。林凡心中清楚，與“觀察者”的較量，從這一刻起，才真正觸及到其龐大冰山的一角。而鏽帝盟的抗爭之路，依舊漫長而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