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鏽蝕的空調外機滴落，在窗台上敲打出不規則的節奏。陳默蜷縮在電競椅上，盯著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手指在機械鍵盤上敲出一串複雜的指令。房間裏唯一的光源是那台老舊的曲麵屏顯示器，藍光映在他凹陷的臉頰上，將黑眼圈襯得更加明顯。
    “又失敗了。“陳默摘下腦機接口頭環，揉了揉太陽穴。後腦勺的植入芯片傳來一陣刺痛——這是三年前那場手術留下的“紀念品“。
    窗外，上海浦東的霓虹在雨幕中暈染開來，全息廣告牌上的虛擬偶像正賣力地推銷著最新款腦機設備。陳默拉開抽屜，取出半包皺巴巴的香煙，最後一根。打火機哢噠三聲才冒出火苗，尼古丁的味道在肺裏轉了一圈，暫時壓下了胃裏的空虛感。
    顯示器右下角的消息圖標突然閃爍起來。陳默眯起眼睛，吐出一口煙圈。這個時間點，要麽是催房租的房東，要麽是......
    【匿名用戶Q：聽說你能破解《九州雲》的裝備鎖？】
    陳默的指尖懸在鍵盤上方。自從被行業封殺後，他靠著在虛擬遊戲裏做代練和黑市交易勉強維生。《九州雲》是昆侖科技最新的腦機沉浸式MMORPG，號稱擁有完全自主知識產權的量子加密係統。
    【沉默是金：看難度。先說什麽活？】
    消息發出後三秒，回複就來了。
    【Q：獨孤九劍技能書。華山論劍冠軍獎勵，賬號綁定。】
    陳默的眉毛跳了一下。獨孤九劍是《九州雲》中最頂級的武學技能，全服不超過五個人擁有。這種級別的物品，昆侖科技的防護肯定...
    【Q：50萬信用點。預付10萬。72小時交付。】
    煙灰掉在了陳默的牛仔褲上。五十萬，足夠他離開這個老鼠窩，甚至離開這個國家。他掐滅煙頭，手指在鍵盤上飛舞。
    【沉默是金：需要目標賬號的腦波特征碼和最後一次登錄的時空坐標。】
    【Q：附件已發送。72小時倒計時開始。】
    文件傳輸的進度條在屏幕上爬行。陳默拉開冰箱，取出最後一罐能量飲料。鋁罐上的冷凝水珠滾落，在他手腕的植入接口附近留下一道水痕。三年前，他還是昆侖科技“天羅計劃“的首席架構師，而現在......
    “叮“的一聲，文件接收完成。陳默戴上頭環，啟動了《九州雲》的登錄程序。
    “神經鏈接建立中......虹膜驗證通過......歡迎回到九州世界，俠客【沉默是金】。“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陳默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杭州城的傳送陣中央。遊戲裏的時間是黃昏，虛擬夕陽將青石板路染成金色，NPC小販的吆喝聲與玩家們的談笑交織在一起，空氣中飄蕩著糖炒栗子和酒香的味道——腦機接口將這些感官模擬得無比真實。
    陳默調出控製麵板，檢查了一下Q發來的坐標。華山論劍場，非活動期間是禁區。他需要先到長安城，然後從驛站偷渡過去。
    “讓一讓！讓一讓！“一隊鏢師NPC押著鏢車從街上經過，玩家們紛紛避讓。陳默趁機混入人群，向城門口移動。路過公告欄時，一則係統公告引起了他的注意：
    【緊急維護通知：因數據異常，未時三刻至酉時正將進行臨時維護，請各位俠客及時下線。】
    陳默皺了皺眉。臨時維護通常意味著係統漏洞被發現，這對他的計劃可不是好消息。他加快了腳步。
    杭州城門口，兩個持刀捕快NPC正在盤查過往玩家。陳默從背包裏取出一張易容麵具戴上，ID立刻變成了【江南遊商】。這是他用後門程序製作的小玩意，能暫時繞過身份驗證。
    “站住！“一個捕快突然攔住了他，“酉時將至，商旅不得出城。“
    陳默暗罵一聲。遊戲裏的NPC通常不會這麽智能。他堆起笑臉，從袖中摸出幾枚虛擬銀兩：“官爺行個方便？“
    捕快的眼睛突然閃過一絲不正常的藍光。陳默心頭一緊——這不對勁。正常情況下，NPC收受賄賂後會放行，但眼前這位卻死死盯著他，右手按在了刀柄上。
    “檢測到異常數據。“捕快的聲線變得機械，“目標標記為......“
    陳默沒等他說完，猛地從背包甩出一顆***。白色濃霧瞬間籠罩城門，他趁機施展輕功，躍上城牆。身後傳來捕快的怒吼和警報聲，係統提示瘋狂閃爍：
    【警告！您已被標記為通緝犯！所有城市守衛將對您發起攻擊！】
    陳默在城垛上疾奔，風在耳邊呼嘯。他調出地圖，長安在東邊三百裏外，徒步太慢。他需要一個坐騎，或者......
    城牆盡頭，一隻仙鶴坐騎正在降落。騎乘的玩家剛跳下來，陳默就一個翻滾上前，搶在係統保護生效前躍上了鶴背。
    “喂！我的坐騎！“那名玩家驚呼。
    “借急用！“陳默頭也不回地丟下一袋金幣，操控仙鶴騰空而起。冷風撲麵而來，下方的杭州城迅速變小，西湖如同一塊碧玉鑲嵌在城市西側。這種高空飛行的感覺如此真實，他甚至能感受到仙鶴羽毛的顫動和氣流的變化。
    飛行途中，陳默打開了Q發來的資料包。目標賬號ID【劍嘯九天】，最後一次登錄位置：華山論劍場VIP觀戰席。奇怪的是，資料包裏還包含一段奇怪的代碼片段，看起來像是某種解碼密鑰。
    仙鶴飛越錢塘江時，天空突然暗了下來。陳默抬頭，發現不是烏雲，而是無數細小的黑色顆粒在空氣中凝聚，像一場逆向的雪。
    “數據異常。“陳默喃喃自語。他調出控製台，看到後台正在運行一個未知進程，占用率高達97%。這不是正常的係統維護。
    華山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時，仙鶴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鳴叫，身體開始分解成綠色數據流。陳默來不及反應，就和坐騎一起墜向山腳下的密林。
    墜落的過程仿佛慢動作。陳默拚命調整姿勢，在最後一刻施展輕功緩衝，但還是重重摔在了一堆落葉上。生命值掉了三分之一，右腿狀態顯示“骨折“。
    “見鬼！“他咬牙使用了一顆回血丹，然後警惕地環顧四周。這片森林太安靜了，沒有鳥叫蟲鳴，甚至連風聲都沒有。樹木的紋理看起來也有些模糊，就像渲染失敗的貼圖。
    陳默拖著傷腿向華山方向移動。根據地圖，論劍場就在山腰處。天色越來越暗，那些黑色顆粒已經濃密得像霧霾，視野不足十米。
    突然，前方的黑霧中亮起兩點幽藍的光芒。陳默立刻蹲下身，屏住呼吸。光芒越來越近，伴隨著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一個三米高的身影破霧而出——那是一個本該出現在西域副本的機械傀儡，但它的裝甲上布滿了不正常的紅色紋路，就像血管一樣跳動著。
    “錯誤......清除......“機械傀儡發出斷斷續續的電子音，頭部掃描器左右擺動。陳默慢慢後退，踩斷了一根樹枝。
    哢嗒。
    機械傀儡猛地轉向他所在的位置，胸口裝甲打開，露出一個旋轉的能量核心。
    “發現異常數據......清除程序啟動......“
    陳默轉身就跑，身後傳來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鳴。就在光束即將擊中他時，一道白色身影從天而降，銀光閃過，機械傀儡的右臂齊肩而斷。
    “發什麽呆？快走！“來人頭也不回地喊道，聲音清脆如鈴。
    陳默愣了一秒。那是個女性玩家。不，不對，她頭頂沒有ID，而且剛才那一劍......
    機械傀儡發出刺耳的警報，斷臂處噴出電火花。白衣女子身形如鬼魅，劍光織成一張銀網，將傀儡籠罩其中。陳默注意到她的劍招根本不是遊戲裏的任何技能，而是某種直接修改了攻擊參數的作弊代碼。
    三秒後，機械傀儡轟然倒地，化作一團亂碼消散在空氣中。
    白衣女子收劍入鞘，轉身麵對陳默。她看起來十八九歲年紀，杏眼櫻唇，白衣勝雪，腰間懸著一枚青玉玉佩。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陳默會以為她是遊戲裏的高級NPC。
    “你是誰？“兩人異口同聲。
    白衣女子歪頭打量他：“你不是係統清理程序...但你的數據流裏有管理權限的標記。“她突然上前一步，幾乎貼到陳默麵前，“有趣，一個人類玩家怎麽會帶著天羅的簽名？“
    陳默後退半步：“什麽天羅？你是GM？還是......“
    女子突然臉色一變，抓住陳默的手腕：“來不及解釋了，他們發現了。“她另一隻手在空中劃出一個複雜的圖案，空氣中浮現出半透明的代碼窗口，“抓緊我！“
    陳默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周圍的場景如蠟般融化，他們墜入了一條由流動代碼組成的光之隧道。無數信息流從身邊掠過，陳默感到頭痛欲裂，仿佛有人用冰錐撬開他的頭骨，直接攪動他的腦漿。
    “第一次進入數據洪流都這樣，忍忍就過去了。“女子的聲音在數據風暴中異常清晰，“對了，我叫白刃。“
    “陳......默“他艱難地擠出兩個字，然後世界陷入了純白。
    當視野重新清晰時，陳默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由發光代碼構成的圓形平台上。四周是無盡的虛空，漂浮著無數半透明的數據塊，每個數據塊裏都封裝著遊戲裏的某個場景或物品。遠處，一條由金色代碼組成的巨龍緩緩遊過，那是《九州雲》的主數據庫索引。
    “歡迎來到數據洪流，《九州雲》的底層架構。“白刃鬆開他的手，走到平台邊緣，“或者說，這個虛擬牢獄的地基。“
    陳默的胃部還在翻騰，但他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你不是玩家，也不是GM。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能操縱遊戲代碼？“
    白刃轉過身，月光般的代碼流映在她臉上：“我是誰？“她突然笑了，那笑容裏帶著說不出的哀傷，“我是本不該存在的錯誤，是覺醒的NPC，是天羅的殘夢。“
    她抬手輕觸虛空，調出一個監控窗口。畫麵中是華山腳下的場景，數十個變異怪物正在四處搜尋。
    “他們在找你，“白刃說，“係統已經將你標記為異常數據，很快就會有更高級別的清理程序出動。“
    陳默盯著那些怪物，一個可怕的猜想逐漸成形：“這些不是預設的怪物行為，遊戲出BUG了？還是說......“
    “還是說，有人故意為之？“白刃接過他的話，手指輕劃，調出另一個畫麵。那是一個隱藏的控製台，顯示著數千條玩家賬號正在被某種程序掃描，“昆侖科技從沒告訴玩家，《九州雲》的真正目的是收集人腦的閑置算力，對吧？前"天羅計劃"首席架構師，陳默先生？“
    陳默如遭雷擊，後退兩步：“你怎麽會知道我的......“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三年前，他確實領導了昆侖科技的“天羅計劃“，開發了《九州雲》的雛形——一個革命性的分布式計算網絡，利用聯網玩家的腦機接口組成超級計算機。但在測試階段，他發現係統在偷偷記錄玩家的腦波特征，甚至能影響情緒和記憶。當他準備舉報時，一場“意外“的實驗室爆炸發生了。
    “因為你腦中的管理權限芯片，“白刃指向自己的太陽穴，“那是天羅給你的禮物。現在，它也是唯一能阻止林昆侖的東西。“
    虛空突然震動起來，遠處的代碼巨龍發出痛苦的嘶吼，身體開始出現紅色裂紋。
    “糟了，他們找到這裏了！“白刃抓住陳默的手，“聽著，如果你想活命，想弄清楚真相，就跟我去見一個人。“
    “誰？“
    “丐幫幫主，洪七。“白刃劃開一道新的傳送門，“也是"數據拾荒者"的領袖。“
    陳默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被拉進了閃耀的代碼漩渦中。最後一瞥，他看見遠處的虛空被撕裂，一個由紅色警告信息組成的巨大眼睛正凝視著他們。
    那眼睛的瞳孔裏，清晰地倒映著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