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禦前獻寶:潔牙匕引出“牙刷”之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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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東暖閣。
氣氛遠比前幾次要輕鬆愜意。皇帝朱祐樘斜倚在軟榻上,正一臉好奇地,將那柄小巧玲瓏、溫潤如玉的琥珀潔牙匕拿在手中,借著光線,翻來覆去地把玩、審視。
“有點意思,確實有點意思。”他讚許地點了點頭,看向陳越的目光裏滿是欣賞,“溫潤通透,手感也好。陳越,快跟朕仔細說說,這小東西,到底都有什麽門道?竟能讓朕那挑剔的寶貝女兒,都讚不絕口。”
許冠陽侍立在一旁,臉色卻有些發白,手心微微冒汗,眼神緊張地在皇帝、陳越和那柄讓他恨得牙癢癢的潔牙匕之間,來回遊移。
陳越上前一步,從容不迫地從錦盒中取出小的那一把潔牙匕,開始了他的“現場演示”。他並沒有直接在自己口中操作,而是巧妙地邀請了一位牙口明顯不好、且有輕微口臭的老太監作為“誌願者”。
在皇帝饒有興致的注視下,他先讓那老太監對著一麵銀盤哈了口氣,銀盤表麵立刻蒙上了一層帶有異味的白霧。然後,他開始用那柄琥珀潔牙匕,為老太監進行了一次全方位的“深度清潔”。
他一邊操作,一邊詳細地講解,從如何用薄刃刮除厚膩的舌苔,到如何用絲線清理頑固的牙縫,再到如何用精巧的鉤鏟剔除牙根部的食物殘渣,說得是頭頭是道,條理清晰。那老太監從最初的緊張,到中間的驚奇,再到最後的舒爽,表情變化之豐富,簡直堪稱“表情包大全”。
當清潔完畢,陳越再讓那老太監對著另一麵幹淨的銀盤哈氣時,那層白霧不僅淡了許多,更重要的是,那股令人不悅的異味,幾乎消失殆盡!
這種“使用前VS使用後”的強烈視覺和嗅覺對比,讓朱祐樘龍顏大悅,連連稱奇。
“許愛卿,”他突然轉向一旁已經看得立如木樁、麵如死灰的許冠陽,語氣平淡,卻讓許冠陽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朕記得,你當初跟朕提議的,是讓陳越打造一柄前所未見的‘水晶潔牙匕’。怎麽最後出來的,卻是這麽個琥珀的小玩意兒?”
許冠陽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來了,他支支吾吾地答道:“臣……臣也是為彰顯我皇家氣度……以為水晶……更顯華貴……”
不等他說完,陳越便恰到好處地、一臉“誠懇”地接上了話:“回陛下。臣當初,也曾不分晝夜,苦心思索,該如何打造那‘水晶潔牙匕’。隻是臣以為,器物之用,不在貴重,而在稱手;醫道之妙,不在古方,而在對症。”
他舉起手中的琥珀潔牙匕,朗聲道:“水晶雖美,卻質地過硬,且性寒無比,用於口腔,非但不能養護,反而極易傷及嬌嫩的牙齦。其雕刻之難,耗時之巨,工錢料錢之高昂,更是驚人。
臣粗略估算,若真要打造一柄,糜費國帑不下千金。若為了一件潔牙小器而如此奢靡,非仁君所為。而這琥珀,乃千萬年鬆脂所化,性溫質潤,觸感柔和,更易塑形。以此為材,既能滿足日常潔牙之需,又合乎養生中和之道,且成本遠低於水晶。臣鬥膽,以為此物,方是獻於陛下的、真正的上上之選。”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捧了皇帝(誇他是舍棄奢靡的仁君),又貶了水晶(暗指其勞民傷財),還順帶給自己找了一個無比高大上的台階。
許冠陽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白裏透著青,青裏透著黑,像個調色盤。
“陛下!”他急忙辯解,試圖做最後的垂死掙紮,“此物雖巧,但……但終究是奇技淫巧!我太醫院,自有沿用百年的宮廷潔牙古法,柳枝青鹽,亦能……”
“夠了!”朱祐樘不耐煩地打斷了他,臉上浮現出一絲明顯的、被欺騙後的不悅,“古方?又是古方!朕的牙被那根該死的肉絲塞住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們的古方來顯靈?若不是陳越那看似粗鄙的‘鹽棒’,朕現在怕是還得為這口牙煩心!”
他拿起那柄專門為自己準備的、形製更顯大氣的琥珀潔牙匕,在身邊太監捧著的瓷碗裏清洗了一下,竟真的當著所有人的麵,學著陳越剛才演示的樣子,在自己口中,小心翼翼地試用了一下。
“嘶……果然精巧!這設計,真是恰到好處!”他用那小鉤子,輕而易舉地就清理了一處平日裏總覺得有些不爽利的牙縫,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驚喜表情,“不錯!真是不錯!比太醫院那些勞什子老法子,強了不知多少倍!既幹淨,又舒服!”
這句來自“最高級用戶”的、發自肺腑的頂級好評,無異於一記響亮無比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許冠陽和整個因循守舊的太醫院的臉上。
陳越趁熱打鐵,再次進言,語氣誠懇:“陛下,潔齒之道,貴在得法,亦在與時俱進。太醫院沿用古法,固守傳統,本無大錯。但若能博采眾長,擇優而取,或許能更好地為陛下、為後宮諸位貴主分憂解難。”
“你……”許冠陽被他這句看似公允的“本無大錯”噎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這小子,真是殺人誅心!打完了你的臉,還不忘給你遞上一塊滿是窟窿的遮羞布,讓你在羞辱中對他“感恩戴德”!
“陛下!”許冠陽急了,他知道技術上已經辯不過,便立刻轉換戰場,開始了他最擅長的“成本攻擊”,“就算……就算此物確有奇效。但陳越所用之琥珀,亦是西域貢品,價值不菲。如今隻是公主殿下有一柄,後宮諸位娘娘、小主們若是人人效仿,長此以往,恐將耗資過巨,於國庫不利啊!”
他這是想用“成本”這把萬能的鑰匙,來鎖死陳越所有創新發明的商業化、普及化之路。
沒想到,陳越聞言,卻笑了,笑得無比燦爛。
“許院判真是為國庫殫精竭慮,下官佩服。”他先是恭維了一句,隨即從容不迫地應對道,“回陛下,許院判多慮了。這琥珀潔牙匕,製作繁瑣,材料難得,不過是臣為公主殿下這等金枝玉葉量身定製的‘玩物’而已,本就不是給所有人用的。”
他話鋒一轉,拋出了自己的王炸:“臣正有另一項研究,欲用一些更尋常、更易得、甚至可以說是不值一提的材料,製作一種全新的、真正能惠及宮中所有內侍宮人、乃至將來能讓天下百姓都用得起的潔牙工具。其造價之低廉,不及這琥珀潔牙匕的百分之一!”
“哦?”皇帝的興趣徹底被勾了起來,身體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向前傾了傾,“說來聽聽,到底是何等神器?竟能有如此奇效,還如此廉價?”
陳越便將自己關於“牙刷”的初步構思——以尋常竹木為柄,以某種堅韌而柔軟的獸毛為刷,蘸取潔牙粉或鹽水,通過反複刷拭來進行高效清潔——簡明扼要地向皇帝說明了一番。
這個構思,在這個隻會用柳枝、布條、手指擦牙的時代,簡直是石破天驚!其背後蘊含的公共衛生理念,更是超越了時代數百年!
皇帝朱祐樘,這位以勤政愛民著稱的君主,幾乎是在瞬間,就意識到了這項發明的巨大價值!
他聽得是入了迷,甚至激動地站了起來,在殿內來回踱步,連連點頭:“好!這個想法好!好極了!若真能製成此物,豈不是人人都能擁有一口康健的好牙?國人康健,則國力昌盛啊!陳越,此事,朕準了!你放手去做!需要什麽材料,什麽工匠,隻管跟禦用監和工部去要!朕給你特權!”
想用造價壓我?我正好把我更牛逼、更宏偉的新項目給當眾推銷出去,還拿到了最高級別的“天使投資”和“政策扶持”!這叫借力打力,降維打擊!陳越心裏樂開了花,麵上卻是一副“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的赤誠模樣。
從乾清宮出來的時候,陳越感覺自己的腳底都像是踩著一團雲,輕飄飄的。
皇帝不僅當場賞賜了他大量的金銀綢緞,讓他“充實研發經費”,更重要的是,正式“立項”了他的“平民牙刷研發計劃”,甚至賦予了他可以調動相關部門資源的特權。這簡直比給他連升三級還讓他感到興奮!
司禮監大太監李廣親自將他送出了宮門,臉上掛著那招牌式的的笑容,那笑容裏,似乎比往日多了一絲真正的欣賞和敬重。
“陳大人,今日在禦前應對得體,心思縝密,深得聖心。咱家看你,這小小的紫禁城,怕是快要裝不下你的大誌向了啊。”
陳越連忙謙虛了幾句,表示一切都是仰賴陛下聖明。他回頭,遠遠地看到,許冠陽正從另一條陰暗的宮道上離開,那背影,佝僂而怨毒,像一條被抽了筋的蛇,雖然暫時失去了攻擊力,但毒牙還在。
小祿子跟在後麵,既興奮又擔憂,小聲嘀咕道:“大人,您今天可真是出盡了大風頭!但也算是把許院判給徹底得罪死了,他那眼神,簡直恨不得把您生吞活剝了!這下……他怕是更要不死不休地記恨上您了。”
明麵上的巨大勝利,往往也暗藏著更深的危機。陳越心裏清楚得很,許冠陽這次吃了這麽大的虧,顏麵盡失,甚至連皇帝的信任都開始動搖,下一次的反擊,恐怕會更加陰險,更加不擇手段,更加致命。自己必須得提前防備。
當晚,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陳越剛在燈下,開始繪製更詳細、更具可操作性的牙刷設計圖,一個身影,卻如同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的值房門口,連門都沒有敲。
是李廣。
他屏退了守在門口的小祿子,獨自一人,走進了陳越的房間。
“陳大人,”李廣開門見山,“咱家深夜到訪,不為公事,是有一樁私事,想請你參詳。不知大人可感興趣?”
“公公請講。下官洗耳恭聽。”陳越心中一凜,知道正題來了。今晚的李廣,與他之前見過的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大人可知,咱家手下,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張公公,近日也為一樁怪異的牙疾所苦。”李廣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陳越的眼睛,“他這病,疼起來倒還在其次,隻是……隻是讓他日夜顛倒,無法安寢,精神萎靡到了極點。長此以往,別說為陛下分憂,批紅奏本,怕是連他自己的命,都快要耗幹了。”
他頓了頓,話語裏透露出一絲更深的信息:“張公公這病……有些蹊蹺。太醫院查不出根由,隻說是思慮過重,心火上炎。但咱家知道,事情……恐怕沒那麽簡單,或許……與一些前朝舊事,與他心中的一些壓力,有關。”
牙病與思慮相關?陳越的眉毛也皺了起來。
司禮監秉筆太監?那可是司禮監內僅次於掌印太監李廣的二號人物,是真正掌握著“朱批”實權、皇帝最核心的決策層之一!而他的病,竟可能牽扯到“前朝舊事”和“心中壓力”?
李廣深夜前來,親自“下委托”,還透露出如此駭人聽聞的內幕……這已經不僅僅是看病了,這分明是一份來自權力中樞的、沉重無比的“投名狀”!
陳越心裏瞬間閃過無數念頭:這李廣,是真的看重我的醫術,想救他的同僚?還是想借我之手,去窺探那位張公公內心深處的秘密?抑或是……想拉我徹底卷入他與宮中另一派未知勢力的殘酷爭鬥之中?
這其中的水,深不見底,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