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皇帝秒變‘產品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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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宮,暖閣。
    陳越跟在李廣身後,低著頭走進暖閣,不敢四處亂瞟。隻聽得那清脆的少女聲音還在興奮地嘰嘰喳喳:
    “父皇你看!就這麽刷!那一根根豬毛可軟了,一點都不紮,刷完感覺牙齒滑溜溜的!”
    “豬毛?這也太難聽了,朕看這材質倒是細膩。”
    陳越心中一定,趕緊跪倒,高呼萬歲。
    “行了,平身吧。”朱祐樘的聲音聽起來心情不錯,甚至帶著點笑意,“陳越,抬起頭來。朕聽秀榮說,這新玩意兒,又是你折騰出來的?”
    陳越緩緩起身,垂手侍立,目光恰到好處地落在皇帝的腰帶位置:“回稟陛下,微臣日前見公主受齒疾之苦,心中不安,故而日夜鑽研。遍尋百獸之毛,終於發現野豬頸背的二道毛柔韌適度,輔以特殊工藝製成此‘清齒玉柄刷’,隻求能為貴人分憂,解這‘口舌之患’。”
    他特意強調了“口舌之患”四個字,又偷偷瞥了一眼旁邊的李廣,意思是:你看,我這就是單純的醫者仁心,可沒別的意思。
    朱祐樘坐在龍塌上,手裏正把玩著那把湘妃竹柄的牙刷。近日那一口牙似乎確實讓他頗為苦惱,時不時會下意識地嘬一下腮幫子。
    “你倒是用心。”朱祐樘試著用拇指肚刮了刮那溫潤的刷毛,感受到那種“沙沙”的韌勁, ““陳愛卿,公主將此物說得神乎其神,朕倒是好奇,此物與柳條相比,究竟有何不同?”
    真正的考場到了。陳越穩了穩心神,從容起身,保持著恭敬的姿態:“回陛下,此‘清齒玉柄刷’之妙,在於其形製可貼合齒麵,這豬鬃刷毛柔韌,能深入齒縫,將尋常柳條難以清除的食物殘渣剔除幹淨。如同清掃屋角,柳條如掃帚,大開大合,而此刷則似小巧毛撣,可顧及邊邊角角。長久使用,可有效預防食物積存引發的齒齦腫痛、口氣不清等問題,於養生健體,或有微末裨益。”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演示畫圈刷牙法。
    孝宗皇帝聽得仔細,看完演示,他拿起那把牙刷,學著樣子在口中小幅度試了試。“嗯,確有些意思,刷毛確實比想象中軟韌,比那柳枝蘸青鹽強。隻是……。”
    皇帝的話鋒突然一轉。
    陳越和李廣的心同時提了起來。
    “隻是這東西雖好用,卻有些……寒酸了。”朱祐樘微微皺眉,手指在湘妃竹的手柄上敲了敲,“這竹子雖然輕便,花紋也雅致,但終究輕浮了些。拿在手裏發飄,且這竹節之處打磨得再平,也有個棱角,握久了,有點硌手。”
    這就是傳說中的甲方用戶體驗反饋!而且是皇帝級的!
    陳越心念電轉,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陛下聖明!”陳越立刻作揖,語速極快,“微臣也正如鯁在喉!這竹材受天性所限,難以做到溫潤如玉、壓手厚重。微臣原本想著能否用硬木,但硬木怕水,易生黴菌……”
    他恰到好處地把話頭停在這裏,等著皇帝這位“產品經理”來發號施令。
    朱祐樘沉吟片刻,目光在禦案上掃過。那上麵擺著一方上好的壽山石印章,旁邊擱著一支象牙筆管。但他似乎都覺得不太滿意,太脆,或者太滑。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旁邊果盤裏一把用來剔除瓜果籽的小刀上。那小刀的刀柄,並非金銀,而是用一段上好的牛腿骨打磨而成,經年累月的使用讓它泛著如凝脂般溫潤的油光,看起來既堅固又實在。
    “咦?”朱祐樘眼睛一亮,順手抄起那把小刀在手裏掂了掂,“若以此骨為柄呢?”
    他越看越覺得可行,轉頭對陳越說道:“這牛骨致密堅硬,不懼水濕,打磨出來溫潤如玉,且自帶三分壓手的份量,握在手裏,那是實實在在的舒服。陳愛卿,你覺得如何?”
    陳越差點就要給這位皇帝鼓掌了!
    牛骨柄!這是後世歐洲貴族牙刷還沒普及塑料之前的標配啊!既有有機材質的溫潤,又有礦物質的堅硬,關鍵是它在這個時代代表著一種“不可僭越”的資源——牛是耕地之本,除了皇家特批,民間私宰耕牛是大罪。這一下就把牙刷的檔次從“日用品”拉高到了“輕奢品”甚至是“禦用品”!
    “陛下聖明!簡直是天縱奇才!”陳越這句馬屁拍得那是發自肺腑,“以牛骨為柄,不僅解決了手感和防黴的問題,更顯皇家威儀與質樸並存!此乃點石成金之妙想,微臣自愧不如!”
    “哈哈哈!”朱祐樘龍顏大悅,感覺自己這一刻不再是個批折子的機器,而是一個充滿智慧的發明家,“好!既然你也覺得好,那就這麽定了!”
    他轉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李廣,“李廣!”
    “奴婢在。”李廣趕緊躬身,心裏卻像是吃了蒼蠅一樣難受。他本想看著陳越出醜,或者借機把這牙刷說成是奇技淫巧,沒想到皇帝竟然自己參與進來了,還給改了方案!
    “傳朕口諭,著光祿寺和禦膳房,把這幾日進貢的、那些最粗壯、成色最好的牛腿骨都給朕截留下來。誰也不許拿去熬湯了!全都剔得幹幹淨淨,送去給陳愛卿!”
    朱祐樘興致勃勃地揮手,“讓他照著朕的法子,先做……做四把!朕一把,皇後一把,太子和秀榮各一把!”
    “奴婢……遵旨。”李廣咬著後槽牙應了下來。這牛骨一成“禦供”,他想在外麵隨便找個工坊仿製陳越牙刷的計劃,瞬間就被掐斷了一半。沒有合法的牛骨來源,外麵做出來的就隻能是“低配版”,永遠成不了氣候。
    陳越趴在地上,聽著這道旨意,心裏簡直樂開了花。這哪裏是送牛骨,這是送護身符啊!
    “陳越。”朱祐樘似乎還沒過癮,又說道,“你這差事辦得漂亮,不僅醫術好,這心思也巧。今後,這宮裏凡是涉及齒科潔具的造辦,你便是個‘掌事’,朕特許你專奏專辦,不必事事都去走太醫院那個繁瑣的流程。”
    這句話一出,暖閣裏的眾人皆是一愣。
    專奏專辦!不必走太醫院流程!
    這等於直接給了陳越一把尚方寶劍,讓他跳出了許冠陽和太醫院那幫老古董的管轄,甚至在某些方麵,有了直接向皇帝匯報的權力!
    李廣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幽深,像是看著一個已經長出了獠牙的幼虎。
    “微臣……叩謝天恩!萬歲萬歲萬萬歲!”陳越重重地磕頭,額頭觸碰到金磚都讓他感到這是幸福的眩暈。
    從暖閣退出來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
    太康公主早就心滿意足地拿著新牙刷回宮了。隻剩下李廣和陳越兩個人走在冗長的宮道上。
    太監們遠遠地綴在後麵。
    “陳大人。”李廣突然停下腳步,背對著陳越,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有些飄忽,“今晚這出戲,唱得真是絕了。咱家原本以為你是來這宮裏混飯吃的,沒想到,你是來砸鍋的。”
    “公公言重了。”陳越拱手,語氣裏沒了之前的唯唯諾諾,多了一份底氣,“下官隻是想把飯碗端得更穩些。這鍋若是砸了,大家都沒得吃。但若是把這鍋換成金的、禦賜的,那不管是掌勺的還是盛飯的,豈不是都能多沾點油水?”
    李廣猛地轉過身,死死盯著陳越,那目光銳利得仿佛要將他看穿。
    良久,他突然笑了。
    “好一個換成金鍋。”李廣點了點頭,那是對手之間才會有的某種認可,“那牛骨頭,咱家明天就讓人給你送去。隻是陳大人,這牛骨雖硬,但要在上麵雕花鑽孔,可是個水磨工夫。小心別傷了手,若是手廢了……那再好的點子,也就隻是個點子了。”
    這是威脅,也是妥協。
    “多謝公公掛懷。”陳越微笑著回應,“下官這手,別的本事沒有,就是穩。哪怕是在刀尖上穿針,也絕不會抖一下。”
    李廣深深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回到值房,已是宮燈初上。
    趙雪正守在燈下,看著那盆洗好的野豬鬃發呆。見陳越推門進來,神色輕鬆,手裏還拿著一塊禦賜的糕點在啃,她緊繃的肩膀這才鬆了下來。
    “成了?”
    “成了!不僅成了,還是大勝!”陳越三兩口吞掉糕點,拉著趙雪坐下,眉飛色舞地把暖閣裏的事說了一遍。
    “牛骨為柄……”趙雪聽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深思,“陛下此舉,無意中卻是幫你封死了李廣在宮外仿製的可能。私宰耕牛是重罪,大規模收購牛骨必會被官府察覺。這樣一來,這高端牙刷的命脈,就牢牢攥在了有‘禦批’的你手裏。”
    “不僅如此。”陳越從懷裏掏出那塊新得的腰牌,在燈下晃了晃,“我現在是掌事了,專奏專辦。從今天起,許冠陽再想用太醫院的規矩來壓我,那就是抗旨!”
    趙雪看著他那副意氣風發的樣子,也不禁露出了笑容。但她隨即正色道:“李廣吃了個暗虧,絕不會就此罷休。明麵上他不敢動你,暗地裏必有動作。還有那許冠陽,聽到這個消息,怕是要急跳牆了。”
    “隨他們跳。”陳越拿起筆,在一張紙上畫了一個新的草圖,那是根據牛骨的形狀設計的牙刷柄,“我現在是禦用+欽點。隻要我手裏一直有讓皇上高興的新玩意兒,他們就動不了我。”
    他看向趙雪,眼神變得柔和:“而且,有你這麽個女諸葛在後麵幫我參謀,我還有什麽好怕的?”
    趙雪臉一紅,卻沒再躲避他的目光,隻是輕聲道:“我會幫你盯著尚服局和後宮那邊的動靜。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告訴你。”
    “對了。”陳越像是想起了什麽,“明天第一批牛骨送來,光靠我一個人肯定處理不完。我需要幫手,而且必須是信得過的、手巧的人。”
    他看著趙雪,眼裏閃爍著算計的光芒,“聽說……寶源局雖然歸李廣管,但工部那邊還有幾個備受排擠的老匠人,手藝極好卻因為不肯巴結李廣而被冷落?”
    趙雪眼睛一亮,“你是想……?”
    “既然要鬥,那就得拉起自己的隊伍。”陳越嘴角勾起一抹壞笑,“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有了皇上的聖旨,我去調幾個‘不得誌’的工匠來幫忙‘鑽牛骨頭’,李廣就算有一萬個不願意,他也得捏著鼻子給我放人!”
    這一夜,陳越值房的燈火通明。
    而在紫禁城的另一端,太醫院院判的值房裏,許冠陽聽完心腹的匯報,氣得直接砸了那個他最心愛的紫砂壺。
    “專奏專辦?!”他麵目猙獰,哪裏還有半點平日的道貌岸然,“一個半路出家的野郎中,憑什麽?!牛骨刷?好好好……既然你喜歡玩骨頭,那本官就送你一副‘剔骨療毒’的大藥!”
    他轉過身,從身後的書架夾層裏,取出了一個小小的黑色瓷瓶,眼神怨毒得如同厲鬼。
    “趙王爺那邊……也該到時候了。”